普拉塔给出的新判断，让不少人心存疑虑。

    推测如果成真，有些“别开生面”了。

    可惜留给虚实边界思索确认的时间不多，第二天中午的辩证会，不出意外地出了意外。

    游戏里，正常进展下，虚实边界和坠星海都是占理的一方。

    贵族们即便再不情愿，也只能围绕着吉萨等人的罪过是否该被处以极刑，以及贵族审判的豁免权展开辩论。

    斯隆的遇袭让这起本该顺顺利利，成分明确的恶行事件出现了能被强行胡扯的空间。

    议事厅里，到场的安纳贵族几乎都站在了吉萨一侧。

    即便斯隆袭击的真凶仍不明确，但不妨碍他们坚定不移地咬定，就是坠星海报复所为。

    无关真相，只看立场。

    坠星海不再是完美受害者，无法在议事中取得强势的地位，哪怕是前世游戏里给骂死的贵族，都能耀武扬威的振臂高呼，反咬坠星海亵渎安纳，并趁势提出了，要让坠星海先把袭击凶手交出来，再处理吉萨的提议。

    这个提议一经提出，顺势成为了当天议事的主要命题。

    了解内情的人都心知肚明，以对方掌握了高阶隐匿系魔法师的手段，只要有心隐蔽不露蛛丝马迹，坠星海就绝对没办法自证清白。

    甚至还出现了场面相当滑稽的一幕——格利安牵头的几个千年世家主张惩处吉萨。

    没别的原因，他们真的有一头“牛”。

    蕾妮作为人质，和几位星语者的同窗仍被扣留在坠星海，未曾返回。

    一旦谈判破裂，格利安实在不敢赌镜心的精神状态依旧美好。

    居于议事厅二楼的库瑞恩烦躁地，手指轻敲护栏。

    他看出了虚实边界一行人的局促。

    不是他们口才不行，而是贵族们形成了统一阵线，导致无从下嘴。

    绝大多数的贵族都抱有一种天真的，清澈的愚蠢，认为坠星海在这件事上关于开战的威胁只是表明立场的极限施压。

    这些未曾与坠星海打过交道，对镜心更无理解的蠢货，一厢情愿地以己度人了。

    他们判断的依据大概率是，海妖血脉稀缺，这么做不值得，也不符合全体利益，必然会遭到坠星海其他高层的强烈反对。

    真是一群蠢货！

    镜心即是坠星海说一不二的王！

    而且，这世界上，远远有着比单纯利益，更被海妖们所重视的东西。

    仅凭两三个格利安这样的大家族摇旗呐喊，于事无补。

    安纳距离战争，越来越近了。

    返回宅邸，浸泡在夕阳的余晖中，争辩了一天，面对一块块贵族派滚刀肉，江禾逸心神俱疲。

    克夏的尾枕，薯条的按摩都无法让他平静下来。

    整个大厅里，空气凝重。

    此时此刻，他们也愈发理解了袭击带来的巨大影响——它正在导致历史不可避免地滑向深渊。

    如果不能快点揪出幕后真凶……

    “就用那个笨办法吧。”

    江禾逸的声音让众人纷纷侧目。

    听闻他的描述，大家面面相觑，笨倒不是很笨，就是成功很看对方的愚蠢与配合程度。

    “你们都相信我的判断，我又愿意相信普拉塔的笨……直觉，所以，闭环了。”江禾逸两手一摊，“没有线索，就创造线索。”

    首轮议事结束两天后，也是镜心下达30天死线的第11天，虚实边界入住的宅邸来了一位新客人。

    被邀请而来的斯隆有些惊讶地凝视着漂浮在空气中，那雾状的朦胧人形。

    “这，这是……”

    艾尔莎亲自介绍：“修女阿尔娜，也是彩虹雨的一员，只不过，她是灵体。”

    “灵体！”斯隆大惊。

    灵体并非稀罕物，在安纳不少区域也曾出现过恶灵的踪迹。

    但绝大多数，灵体都是歇斯底里，失去理智的形象现身，如阿尔娜这样神智清楚，谈吐清晰，还能使用生前熟悉术法的特殊存在，斯隆真没见过。

    阿尔娜的才艺展示环节，她的元素魔法甚至比斯隆还优秀……惭愧惭愧。

    “不对，灵体会随着时间推移，逐渐消散，或者理智泯灭才对的，她……”斯隆还是纳闷。

    如果长期没有合适的躯壳“入住”，阿尔娜应该进入休眠状态，抵御灵体层面的衰朽，才能维持形态。

    哈基龙复原的戈尔卡隆命匣改变了一切。

    如今的阿尔娜只需要抱着自己的小“骨灰盒”，就能依靠汲取魔力修复损耗的躯体。

    戈尔卡隆这辈子这一死，比他活着的贡献要大得多。

    江禾逸说：“每次往来都容易让贵族抓住话柄，阿尔娜不仅能保护你，还能作为我们之间的联系方式存在。”

    斯隆没有拒绝这份好意，阿尔娜的隐蔽性令他心动。

    灵体身躯往墙边一贴，一缩，8阶魔法师来了，不仔细用魔力查探都意识不到房子里闹鬼。

    而且，她还要承担一项重要的任务。

    目送阿尔娜跟斯隆坐着马车离开，艾尔莎抿了抿嘴，有些忧心。

    “放心吧，阿尔娜的能力，安纳寻常魔法师没办法轻易对抗她。”薯条安慰道，“何况她还有戈尔卡隆的赖皮命匣保护呢。”

    “我担心的其实是，她不以辅助见长……保护斯隆，对她来说可能有些困难。”

    时间紧任务重，江禾逸提出的计划如果成功，最后一步必然会有人大声哈气。

    把这么重要的任务交给状态还没恢复太好的阿尔娜……能行吧？

    ……

    ……

    没有人意识到，斯隆身边多了个女鬼。

    不走寻常路的阿尔娜为了给斯隆展示灵体的便利性，没有紧随马车进入庄园，而是沿着外墙一路潜行。

    一路上，往来的仆从，认真巡逻的亲卫都没有发现她的行踪。

    神不知鬼不觉地，阿尔娜飘进了斯隆的书房。

    斯隆推开窗帘来到阳台，注视着庄园内安全感满满，灯火通明，井然有序的场景，不由得苦笑了起来。

    未免太恐怖了吧！

    这岂不是说，不启用一些对策性的魔法道具进行感应拦截，他的庄园阿尔娜无非是走得提心吊胆一些，根本不存在潜入难度。

    “你觉得我的亲卫……能力怎么样？”

    “艾尔莎说，他们很忠诚。”

    “可我问的是能力。”

    “很忠诚。”

    “……”

    想到港口舍命挡枪的亲卫，斯隆无奈地摇了摇头，却也欣慰地点了点头。

    谁不想拥有威克那样，既忠诚又强大的亲卫呢？

    可这样强大的魔法师，往往更愿意享受法师塔给予的自由，很难愿意受制于人。

    除非，从零起步培养。

    斯隆走了和库瑞恩一样的道路，只不过他的“果实”距离采摘，或许还有一段时间。

    “我让仆从清扫出了一间空房，用具都是新的。”

    “可我是灵体。”

    “呃……好像也是。”

    斯隆有些尴尬，未来一段时间他都要和阿尔娜打交道，依赖她的保护，因此本能地想要找些话题。

    “你是，怎么死的？”

    有些话，想的时候是尽可能委婉，斟酌词句时候是犹豫，可嘴巴却像是贿赂了大脑，提前过审。

    问出来，斯隆就后悔了，刚想来点免责声明，阿尔娜却十分平静地把手放在了肩头。

    灵体那朦胧的雾气顷刻消散，显露了基于血肉之躯的临死建模。

    斯隆知道，以后回想起这一幕，他一定会想要给说话的自己两嘴巴。

    血淋淋的贯穿伤不止出现在左肩，也出现在右肩。

    然后是手腕、掌心、大腿。

    很难想象阿尔娜死前遭遇了什么。

    “过去了……其实我损失了一些记忆，记不太清死前的一些事，挺好的，会好起来的。”阿尔娜看出了斯隆的尴尬，主动安慰道，“变成灵体后，扮鬼吓人也挺有意思的，如果有需要，我可以每天换着花样吓你一下，这样入睡很快的。”

    这样的入睡方式还是不要在这个庄园里上演比较好。

    斯隆谢过了阿尔娜的好意。

    果然无论是虚实边界，还是它下属的彩虹雨，每个人都很“神奇”。

    临入睡前，想到自己的宅邸，正有一个幽灵巡视领地般飘来飘去，他内心里还是觉得哪里怪怪的……

    第二天中午，斯隆得到了库瑞恩的召见。

    同行马车上，看着大白天能在外自由活动的阿尔娜，他感到不可思议。

    “我们是灵体，灵体也是能量体，只是白天稍微会孱弱一些，不至于见光死灰飞烟灭，可别把吟游诗人花里胡哨的小故事当做实际哦。”阿尔娜科普道。

    活到老，学到老。

    库瑞恩的书房内新添了十几把椅子，到访者均是皇子，斯隆是来得比较晚的一位，刚到场就吸引了所有人的视线。

    浅浅打了个招呼，他找到恩里克，坐了下去，对面正好是闭目养神的贝特朗。

    不多时，库瑞恩还在世的13个孩子就都到了场。

    库瑞恩很少同时召见孩子们，除非有涉及皇室内的大事需要公示，一般是训斥或嘉奖谁。

    嘉奖少之又少，训斥却是常态。

    想到这，在场不少人都忐忑了起来，纷纷回想最近是否有逾矩出格的举动。

    虽然事到如今，似乎也数不过来就是了。

    “今天，请你们来，是想让你们议一议，吉萨和坠星海的事情。”库瑞恩不动声色，“那些大贵族的声音我已经听得够多了，现在，我想听听你们的声音。”

    库瑞恩的子女们面面相觑，没有人主动出声。

    “既然都谦让，那……蒂亚戈，你做个表率吧。”

    迟疑了一会，大皇子蒂亚戈起身回答：“我认为……海妖袭击斯隆情节恶劣，不予追究，已经是安纳宽仁和善，吉萨的事情完全能因此一笔勾销，所以，坠星海的聒噪，不需要理会。”

    库瑞恩挑挑眉：“哦？”

    他意味深长地注视着长子：“那坠星海宣战怎么办？”

    “他们只是虚张声势，不会真的开战。”蒂亚戈不屑地哼了一声，“提出杀死吉萨的要求，无非是为了谈判时好议价。”

    蒂亚戈阐述完毕，库瑞恩只是频频点头，没有赞成也不反对，继续把目光投向下一人。

    “哥兰，说说你的看法。”

    四皇子哥兰还不知道自己的奴隶贸易已经被内卫发现，沉思了片刻，他说。

    “不能打仗，这样对边境诸多商贸重城不利。”

    “哦？那你的意思是，要处死吉萨？”

    “也不能处死吉萨。”哥兰说，“我看坠星海也是一时激愤，先拖到谈判破裂前夕，再拿出赔偿，试探对方的底线，只要给足了钱，我想海妖们也会哑口无言的。”

    库瑞恩已经忍不住揉搓眉角。

    “斯隆，说说你的看法。”

    “我们需要给坠星海一个有诚意的交代，我不认为对方在虚张声势，它真的有可能演变成大陆与海洋的剧烈冲突。”

    七皇子卡里斯不屑道：“战争？就凭海妖？我们安纳如日中天，父亲再兴安纳的国力，会惧怕一群子嗣断绝的海妖？”

    “斯隆，别和海妖特使走太近了，你可是安纳人，也是父亲的儿子，这是在丢皇室的脸。”

    忽然的指责显得格外“兄友弟恭”。

    斯隆知道，这是卡里斯背后的贵族们在提醒他注意立场。

    库瑞恩眉头紧蹙，他很好地收敛起了怒意，把目光抛向了卡里斯身边的人。

    “贝特朗，你的看法是什么？”

    贝特朗直挺挺站起：“杀。”

    斯隆茶杯差点从手里晃出去，虽然他不算特别意外这个回答，但听到还是觉得很震撼。

    “这可是战争。”

    “他们要战争，就给他们战争。”贝特朗说，“我会身临一线，把腥肉们全都打回海里，让他们知道安纳的真正力量。”

    “如果他们不怕，一定是我们杀得太少。”

    “只要杀得海妖足够多，一切问题必然迎刃而解。”

    库瑞恩念念有词：“要战争啊……你一直都很喜欢战争的，那么……”

    冷冽的气席卷书房，无形的威压重重落在贝特朗的肩头，任谁都能感受到库瑞恩惊人的压迫感。

    沉睡的狮王，发出震耳欲聋的咆哮！

    “你派人跟踪斯隆，是害怕战争爆发，还是希望战争爆发呢？”

    贝特朗猛地一激灵，急欲争辩。

    “跪下！”

    霎时间，库瑞恩的孩子们，一片幸灾乐祸的表情。

    库瑞恩缓缓起身，踱步到单膝跪地的贝特朗身前。

    “你来告诉我，港口发生的事情，和你有没有关系？”

    这会其他人不笑了。

    父亲这么笃定，难道已经掌握了十足的证据？

    果然，他们的猜想应验了。

    贝特朗辩解：“父亲，我绝对没有……”

    “还敢狡辩！”

    库瑞恩不由分说地挥手，威克一个闪身来到了贝特朗身前，把手搭在他的肩头，遏制了魔力流动，令他变成了普通人。

    事情发生突然，所有人都没反应过来呢，一个个错愕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