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和他无关。”
回来的第一时间,斯隆说明了对话结果。
贝特朗动机倒也单纯,觉得斯隆一口气死了十几个亲卫,挑的人一点不中用,索性让自己的亲卫暗中观察,是不是有人不怀好意地靠近。
不仅如此,贝特朗还觉得,既然敢袭击斯隆,那没准还会利用所有人都觉得,返回王都就不敢继续出手的心理,再来一次。
谁说回到王都就安全了?
江禾逸问:“你信了?”
“信。”
看斯隆笃定的样子,江禾逸没有追问他判断的依据是什么。
不过斯隆却无奈地告诉了众人,贝特朗会这么做的一个原因是,他的亲卫里,有太多从冒险者里被拉拢到身边的异族。
赫尼拉凯拍了拍熊爪上的坚果壳碎屑,有些不解。
“没有任何恶意,只是单纯想问问,二皇子,为什么会有种族洁癖,他难道被什么异族人狠狠地伤害过吗?”
“这倒没有。”斯隆摇头。
歌莉娅也来了兴趣:“总不能是教育使然吧?”
老狮王的小狮子们,特色都很鲜明,就见不到几个性格建模重复的。
很像是小时候起就被特意区别教育导致的恶果。
“那也不是,贝特朗他,小时候是和我一起的。”斯隆也笑着摇头,“我们都被照顾得很好。”
江禾逸倒是想起这茬了。
贝特朗的母亲是安纳一个不大不小的魔法世家出身,有幸得到库瑞恩的欣赏,是以书记官的身份为他工作的。
后来的事情倒也顺理成章,狼后一直没有诞下子嗣,库瑞恩顶不住各方面压力,开始为子嗣想办法,于是贝特朗的母亲抓住了机会。
到这也就是个一飞冲天的故事。
听斯隆毫无负担地讲述这段往事,已经有人开始纳闷。
艾尔莎问:“现在库瑞恩陛下的书记官可是威克啊。”
凡纳西斯也纳闷:“好像威克一个人,兼下了所有库瑞恩的贴身工作,上次见面时,女仆也是威克允许才能进入书房。”
知道大家已经意识到了异常之处,斯隆无奈地叹了口气。
“很多事,你们是外人初次接触会觉得挺合理,但对安纳的贵族而言会觉得很……微妙。”
“威克管理的事务太多了,父亲他,其实是有意以此进行隔断的。”
薯条望向江禾逸,他则是默默点了点头,小声提醒。
“和贝特朗的母亲有关。”
斯隆没有隐瞒,这段往事其实上了年纪的贵族也都还记得。
贝特朗和斯隆10岁那年,贝特朗的母亲借由书记官的便利,私下把重要的信息传递给家族便于谋利。
四原体的“上司”如今所在克克里要塞,当年肩负着垦荒帝国西北,缓和边境各族摩擦态势的重责。
库瑞恩忙碌多年,积攒足够的威望后,派出了心腹,决定自边疆开始逐渐收权。
他派出的并非是一位领主,而是近似于虚实边界熟知的节度使。
拥有插手帝国西北所有分封领地,部分军政大权的庞大权利。
这在整个安纳帝国史上都是闻所未闻的。
帝国西北接壤的异族情况一直很特殊,不像是帝国南境跟东南沿海,有朽叶精灵和坠星海妖两个强大的势力坐镇,整体呈现散沙状。
可这里实在太穷了。
帝国大扩张时期惹怒了临近的森林种。
直到库瑞恩执掌第一年下达禁止扩张的命令时,森林种制造出了环帝国国境线的贫瘠带。
制造方法也很简单,利用森林种对草木元素的亲和力,强制性拔苗助长,一次性对范围内所有土地进行催熟。
最初半年,这里一片欣欣向荣,草木茂盛,粮食丰产。
等到帝国回过味来时,想要阻止已经来不及了。
森林种人为制造的“防火墙”,强行让富饶的西北林地变成了贫瘠之地,一度寸草不生。
帝国确实得到了疆土,却是俯下身攥一把泥土就能化成渣,被魔力彻底榨干脆化的废土。
这里居住的森林种不像朽叶精灵有庞大的国家体系,以部落形成的同盟本着杀敌一千自损八百的狠劲,硬是让每一位得到分封来到此地的安纳领主头皮发麻。
他们无所畏惧,帝国兴兵进犯,随时可以抛弃土地远遁。
可等劳师动众的帝国魔法师们离去,他们又会卷土重来。
帝国前进一尺,他们就破坏一尺。
森林种们看出了帝国这位泥足巨人的最大缺陷——庞大。
一个臃肿的国度是没办法高效地对他们完成讨伐与统治的。
库瑞恩也看到了这一点,因此他必须选择更高效的治理方式,并且这次不是为了扩张,而是为了单纯的治理。
实验地点,正是对抗最为激烈,破坏最为严重,就连分封领主都只是挂名不前往的西北。
在这里,没人在意他派去的心腹插手领地事宜——白给领地都不要,此时的帝国西北距离无政府只差一步。
斯隆说到这,歌莉娅咽了口唾沫。
“贝特朗母亲,到底干了什么?”
斯隆顿了顿,说。
“她把父亲交代心腹的密语……父亲十分信任她,让她起笔撰写的信息……尤其是收权部分……可她告知了一些不该告诉的人。”
除了已经知道内情的江禾逸,在场众人无不震惊。
不少人甚至觉得遍体生寒。
“为,为什么啊?”
江禾逸能理解歌莉娅为什么会这么问。
她是个聪明人,聪明人习惯用正常的,理智的脑回路思考问题。
但有些事情,就该是普拉塔这样的小可爱去思考才能理解。
斯隆给出了答案:“据她所说,是想为贝特朗争取更多的助力。”
“啊?”
普拉塔手里的小苹果应声跌落。
这就是贝特朗母亲的惊世智慧。
狼后在库瑞恩心中有着无可比拟的地位,当年的他能在老安纳王用王位威胁时说出“不怕死了没人帮出殡,就最好乖乖答应我”这种狠话,就不难看出,不是谁能轻易动摇库瑞恩的内心的。
贝特朗的母亲属于失心疯了想要和狼后一较高下争宠。
逆天程度不亚于穿越大明见到老朱大喊一声,我要和马皇后打擂台。。
锦衣卫当晚就能上门查询族谱的含金量。
库瑞恩意识到泄密第一天起,排查了无数次,都没有怀疑到她的身上。
或许是有所察觉,却不愿意相信最信任的人之一,会背叛自己。
直到东窗事发那天。
据他所知,父亲和贝特朗母亲坦白时,他全程都很平静。
没有歇斯底里,没有破口大骂,只是很淡漠地注视着她,把她的所作所为列成清单诵读了一遍。
贝特朗母亲是歇斯底里的那一个,时而声泪俱下请求原谅,时而埋怨父亲偏心,认为他对狼后的爱超过了一切,完全没有把狼后之外诞下的子嗣视为己出。
可斯隆比谁都清楚,从小到大,自己的母亲都很节俭。
父亲的内帑,由她亲自掌管,可她却很少取用。
分配给其他孩子的用度,总是比他和恩里克的都多。
小时候的斯隆对母亲是有不满的,吃穿从不被满足
当年斯隆不理解,认为母亲不爱他和弟弟,别人有的,他却始终得不到。
可贝特朗的母亲不知道这一点,在她看来,斯隆得到的永远是最好的。
“计划,完蛋了,对吗?”
斯隆苦笑着点头。
本身只是个试点,但提前知晓的贵族们意识到了危险,原本被分封在西北的贵族们突然有了垦荒的斗志。
他们纷纷返回西北,与库瑞恩的“节度使”斗智斗勇。
在里应外合之下,当时还不知道泄密的库瑞恩心腹焦头烂额,最终忙碌5年,一事无成。
帝国西北荒废近8年,才又迎来了一位新的,能够延续库瑞恩当年意志的人。
他更圆滑,更聪明,更像是一位安纳贵族。
他有许许多多的缺点,但最为外人津津乐道的,莫过于让美女们载歌载舞,偶尔一丝不挂。
四原体降临时,十分幸运地碰上了他。
早降临15年,再能打,他也要在安纳西北的炼狱里折戟。
贝特朗母亲的泄密事件影响巨大,它让库瑞恩与贵族之间产生了恐怖的裂痕,所有贵族都警惕地审视着他每一条决策。
即便看不懂,也要尽可能反对。
于是,从12年前开始,库瑞恩不再努力,他成为了每个贵族都喜闻乐见的端水大王。
同时,也是从那时起,他的身边再无书记官,就连女仆长也被疏离出了书房。
狼后去世,他悲痛欲绝。
威克和他的妻子,随之全权接管了他身边一切。
他只相信那个夏天,和他一起躺在那棵树下的另外3人。
虚实边界遇到的,愿意相信他人的库瑞恩,用了20年去修复那场背叛所受的伤。
早来10年,仍能算作年富力强的库瑞恩,都不会轻易接纳彩虹雨。
贝特朗的母亲以一己之力,改写了安纳历史的进程,是接近于祸乱之源恩里克的超强历史拐点。
10岁,还是孩子的斯隆迎来了一位新的玩伴。
贝特朗小时候很安静,他并不清楚自己的母亲做错了什么,只知道她被单独关在了皇宫深处。
他对一切事物都充满了怨愤,觉得是狼后做了什么,导致自己的母亲身陷囹圄。
孩子是藏不住气的,初来乍到的贝特朗很自然把自己母亲暗地里说过的话,都爆了一遍。
包括但不限于对狼后的诋毁,以及要对斯隆和恩里克警惕。
“他还很厌恶你?”艾尔莎问。
“说来你可能不信……”斯隆回忆,“我妈妈去世那天,他把胆汁哭出来了。”
贝特朗只是被自己母亲带歪了,经过狼后的悉心教导,早就明辨是非。
因为贝特朗的缘故,小时候的斯隆体验很差。
妈妈总是会把最好的优先给贝特朗,又因为要“一视同仁”,往往到了他的手上,就不剩什么了。
斯隆很厌恶这个和自己争抢母爱的人,私下里也跟着打过好几次架。
结果他和恩里克一起上,都不是贝特朗的对手。
这家伙从小到大都很能打。
直到现在也是所有皇子里,位阶最高的,足有7阶。
实战能力满分,不是那些空有位阶的水货。
“那我就不明白了,他为什么就对异族那么大的恨意?”
斯隆说:“母亲去世前,他不是这样的。那之后,没人矫正,他也长大了,估计有了自己的念头,没人修正就成了现在这样吧。”
“母亲说他心不坏,就是需要时时裁剪枝杈,不然太锋芒毕露,会惹所有人不快。”
这点倒是一点没说错。
在贝特朗成为安纳帝国之主的世界线里,他硬是带着安纳的人把海族联军打回了大海。
刚安稳下来,就被安纳国内矛盾化身的火药桶炸上了天。
他能当安纳的皇帝,但只能是非常极端的限定状况下。
江禾逸若有所思:“我猜猜,他请你过去,没有直接开脱自己的嫌疑,而是和你谈了狼后的事情,和小时候的事情对吧?”
斯隆有些惊讶:“土豆团长,这你都能全部猜到吗?”
“符合他的性格罢了。”
像贝特朗这样的人,即便要搞阴谋诡计,也会直来直往一些。
叙旧算是比较高傲的他,不愿意放下身段,间接向自己的好弟弟表明无辜的方式。
结合他自顾自地派人跟踪,在敏感时刻做出最容易被怀疑的举动,说贝特朗没有在暗中关心斯隆的状况都挺违心的。
狼后虽然已经离开了许多年,但她给斯隆的母爱,仍在保护着他。
斯隆离开后,江禾逸直接把贝特朗的嫌疑去除。
“这么果断,万一是伪装呢?”
“相信我的判断吧。”江禾逸自信道,“到了这一步,你们更应相信我的判断才对的。”
也是,游戏终局,局面一团浆糊,听指挥就完了。
这时候最忌讳有人存在多余想法,独走。
“如果不是贝特朗,还能是谁?”
江禾逸摸了摸下巴,看向了普拉塔。
“干,干什么?不是相信土豆的判断吗,你们怎么都看我?”
“有时候,我们也要相信拥有惊世智慧的你的判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