萧迎冰冷的望着床榻上已然神志不清的萧毅。
她垂眸时,鸦羽般的睫毛在眼下投出细碎阴影,指尖掠过鎏金香炉,点燃熏香,声音幽冷宛若鬼魅。
“父亲。”
香灰簌簌落进炉中,第一缕烟升起来时,她的眼眸似在烛火下泛着冷光,“这香,名为醉生梦死。”
“焚此香,能让人瞧见心中最想见到的一幕。”
“只是却是以生命为代价,沉溺在梦中的每一刻,都是在磨灭自己的心神。”
说罢,萧迎轻轻将香炉放在萧毅的床榻边。
淡紫色的香烟燃烧盘旋,在暮色里织成一张朦胧的网,奢华之中又似有些许诡异。
萧迎眼中浮着一层薄薄的雾气,她唇角扬起一抹笑意,“喜欢,父亲能喜欢。”
萧毅一双眼睛生气全无,此刻紧紧盯着萧迎,尽显骇人
他倚在褪色的茜纱帐里,眼白泛着青灰,瞳孔皱缩却是一片浑浊。
枯瘦的手指抠住床沿,指节因用力泛出死白,浑浊的眼珠却突然迸出几分光亮,满是不甘和怨愤。
“你……你这贱种害我……”萧毅抬手要去抓萧迎的衣角,腕骨凸起得像是枯木。
萧玄璟连忙上前,手掌虚虚护在萧迎腰后,将她与萧毅隔开三尺远。
萧毅手臂无力的垂在床榻边,粗重的喘息,“玄璟……”
“你难道……要帮着这个野种……弑父吗?”
萧玄奕敏锐的察觉到了什么。
他望向萧迎,却见萧迎神色平静,眼底丝毫未掀起半分波澜。
萧玄璟眼中瞬间染上一层怒意,他声音沉了几分,沉得像压城的乌云,“小妹是我的家人,才不是什么野种。”
“父亲还是多考虑考虑自己吧,此香一燃,便彻底沉溺其中无可自拔。每吸一口,心神便多一分损耗;若中途断了……”
他盯着萧毅扭曲的脸,瞳孔里似是结着冰,“便如万蚁啃噬般蚀骨难耐……”
萧毅浑浊的眼珠猛地转过来,喉间滚出含混的呜咽。
他抖着手,伸向香炉,试图将香炉打翻。
萧玄璟阴着脸,抢先一步,将香炉挪远。
他牵着萧迎的手,冷漠的注视着面前的人。
他们明明血脉相连,却又是这般陌生。
“走吧。”他牵着萧迎的手,她的手凉得像块玉,他便将掌心覆上去,用体温焐着。
萧玄璟神色尽是说不出的落寞。
他望着院中那株被砍断的梨花树,原先立着梨花树的位置只剩一截断桩,曾经梨花落时,花瓣会如雪般铺了满地。
可如今,只剩几株杂草,杂乱无章。
三人并肩,转身走出这间荒废了的院子。
如今,梨花树已不在,没什么值得他留恋的了。
……
萧侯病重的消息在京都传开。
荒废的后院,萧毅偶尔会清醒过来。
一醒来,便蹲在那树桩前,数着树上的年轮。
他偶尔会捧着几株杂草,如获至宝般,小心翼翼的呵护着。
前院,萧玄璟对着列祖列宗的牌位,郑重祭拜。
他们将母亲的牌位也摆到了祠堂上,却只留下了一个名字。
若是能选,母亲大概是不会嫁入侯府的吧。
萧玄璟深深叹息一声。如今大仇得报,可母亲,却再也回不来了。
“侯爷。”侍从弯腰行礼,声音恭敬。
“方才肃王妃派人接走了傅氏……”
萧玄璟垂眸,目光落在供桌上的素瓷瓶上,瓶中插着萧迎晨起折的芦苇,穗子沾着露水,倒比院中的残花精神些。
“随他们去。”他声音冷淡。
他不屑于对妇孺下手。
侍从点头,却未退下。
萧玄璟转过身,瞥了他一眼。
侍从连忙说道,“方才宫里来人,说三娘子的喜服送来了……”
他声音渐低,感受到头顶那抹压迫,头垂得更低,“就在偏厅放着,红绸裹着,金线绣的并蒂莲……”
他声音越来越小,“哐当”一声,萧玄璟手中的茶盏坠地,惊得侍从连忙惶恐退下。
瓷片飞溅到脚边,萧玄璟却似未觉,只盯着供桌上的牌位。
他手指狠狠攥紧,眼中尽是一片深沉。
他缓了许久,才张开手掌。
他似是着了魔,仿佛看到身着暗红衣嫁衣的少女,朝他缓缓走来。
“阿璟。”
萧玄璟怔怔抬头,正撞进一片绯色里。
萧迎立在祠堂门口,鬓边斜簪支点翠凤穿牡丹,身上穿的正是宫里送来的喜服,金线在烛火下流转,连袖口的缠枝莲都泛着蜜色的光。
她眼中沁着一层缱绻的笑意,“如何,好看吗?”
萧玄璟他站起身,靴底碾过地上的瓷片,却浑然不觉。
他轻笑着,点了点头,抬手替她抚平衣袖,指尖温凉:“母亲从前说,红是最衬你的颜色。”
“念念着红,最是好看。”
烛火在她鬓边跳跃,将她的脸映得愈发娇憨。
萧玄璟不由自主的看呆了,紧锁眉头,眼中尽是说不出的伤感。
萧迎踮脚,手指轻轻扶过他紧锁的眉,发间的珠钗轻晃,“怎么不开心?”
萧玄璟勉强扯出一抹笑意,“没有。”
“分明就有……”萧迎低声,喃喃自语。
她笑着,拉着萧玄璟的手,走向偏殿。
“送来的婚服里,有一套男装。阿璟你且穿上试试,看看合不合身!”
萧玄璟登时便慌了神。
他眼中尽是隐忍,喉结滚动,嗓音沙哑低沉,“那是二殿下要穿的……”
“你们身量相当,无妨。”萧迎弯了弯眼睛。
萧玄璟望着她眼底的缱绻,喉结动了动,到底是由着她来,不忍拒绝。
他似是在梦中一般,看着萧迎为他穿上一身喜服。
萧迎踮脚替他系紧领口的盘扣,手指轻轻摩过他微滚的喉结。
萧玄璟呼吸一滞。
他忽然抓住他的手,按在自己心口。他的心跳得厉害,隔着喜服的缎面,仍能触到急促的脉搏。
“念念……”
他微微俯身,神色无奈,“这不合适……”
“无妨。”萧迎脸颊微红。
她环住他的脖颈,声音轻得像落在雪上的羽毛,“将错就错,我就当,嫁你一次。”
“这样,便再无憾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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