萧毅闻言,却冷笑了一声。
他强撑着病躯,坐起身,只是脸上却无半分愧疚之色。
浑浊的眼珠突然瞪得滚圆,像是有什么东西在眼底翻涌,连喘息都暂且压了下去。
“你们只知,你们母亲的不易。”
“那你们……”他喉间滚出半声冷笑,尾音却因呛咳变了调,扶着床柱的手背上青筋暴起。
“可曾想过我的处境?”
微微向前凸起的眼睛此刻竟炯炯有神,带着不甘和愤恨,似是回光返照般,得了片刻清宁。
“我在官场处处受人排挤,我的处境,你们可曾理解?”
“你们如今,见过了朝堂的博弈。也该理解为父当年的不易!”
萧毅涕泗横流,满是愤慨的垂着床榻。
“我在官场步步艰辛!傅芸乃是傅家长女,她瞧上的东西,便一定会得到手!”
“我只是区区一个侯爷,如何敢与傅家为敌!”
他咬牙切齿,喉结上下滚动,“若我不赶走你们,怕你们早就死在了傅家的屠刀之下!”
“你们该感激我!是我将你们带到这世上,是我给了你们新生!”
他突然笑了,那笑比哭还难看,眼尾的皱纹里凝着泪,“你的母亲,什么都给不了我,她嫁我时,陪嫁只有半箱首饰和衣裳。”
“一届寻常百姓,本就是高攀!她整日里学调香和妆艺,却根本助不了我!”
黯淡的眼睛竟迸出几分狠厉的光,“她什么都帮不了我,我也护不住她,何必如此相互折磨!”
“不如我娶了那傅家女,能保下我们所有人的姓名,我还能在官场有立足之地!”
说完,他抓起案上的茶盏重重一磕,瓷片飞溅,“你们说我不念旧情!可却有半分体谅我的不易!”
“你们怪我无情,怪我赶你们出府。可你们不该怪我!”
“你们该恨傅芸!若不是她,我何至于对你们如此!她才是一切的罪魁祸首!”
萧毅剧烈的喘息,忽然栽倒在床榻之上。
一双眼睛,直直的盯紧面前的几人,竟是笑着哭了出来。
萧玄璟和萧玄奕神色复杂。
到底是亲生父亲,血脉相连。
可纵然如此,也不是他残害母亲的借口。他的罪行,永远不被原谅!
“说的倒是冠冕堂皇。”萧迎叹息一声,上前将二位兄长护在身后。
她居高临下的看着萧毅,眼神尽是一片冷漠,像是一望无际的雪山。
“你说了这么多自己的无可奈何,却对自己的所作所为没有片刻反省。”
“杀害糟糠之妻的人是你,那些杀手,是你派去的。你若是不忍,大可安排母亲假死,何苦赶尽杀绝?”
“让我们流离失所的人,也是你。害二哥痴傻,在侯府受尽七年委屈的人,也是你。你冷漠的看着一切发生,将这一切归咎于你的无可奈何,却根本没有耗费心思去为你的妻子,你的儿女去拼一条活路出来。”
“你做了这么多事,如今只凭几句抱怨几句诉苦就想泯灭,未免太过荒唐?!”
萧毅沉默片刻。
那双眼睛,像是生锈的木轮,转向萧迎的瞬间尽显诡异。
他低沉的笑着,只是笑声却让人头皮发麻。
“我,没错……”他声音很轻,像是飘在上空的雾气,可尾音突然拔高。
“错的是她傅芸!若不是她,你们也不会有今日这番结局!”
萧迎闻言,冷笑了一声,“你怪傅芸,将一起的错都推到她头上?人常道,夫妇一体。可你这么急着推卸责任,可想过傅芸的处境?”
“明明就是你犯下的错,却要归咎于一个女子的头上。”
“她纵有千般错……”萧迎的声音发颤,眼尾泛起薄红,“可根源在你!若您当初肯硬气些,肯护着母亲……”
“若你与她携手并进,凭借母亲的才华,未必就会被拘泥于后宅!”
“我这一身本事,是母亲传授的。我尚且能打破枷锁,走出后宅,母亲定然做的比我更好!”
“不仅是我,天下的任何一个女子,都不服输!若她们有一技之长,也定不会被困在后宅,盼着夫君那一点怜爱!”
萧迎气的额角青筋暴起,微微喘息。
“明明是你做错了,却不敢承认。虎毒尚不食子,傅芸都对孩子疼爱有加!而你,你连傅芸都不如!”
萧毅冷笑着,“我生你们,是我给了你生命!”
“我是你们的父亲,我有权决定你们的生死!”
“父亲。”萧玄璟眼中猛然一狠。
他俯下身,双臂撑在床榻两侧,玄色锦袍垂落如瀑,将床榻笼罩在一片阴影里。
他盯着萧毅的眼睛,目光像淬了冰的刀锋,“父亲这话,我可就不爱听了。”
“若人人有权杀了自己的孩子,那我朝律法,岂不形同虚设?”
“你不过是给自己的无能和狠毒找借口罢了!”
萧毅被这气势压得往后缩了缩。
片刻后,他忽然笑了,“无知小儿,你懂什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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萧毅笑着,似是在嘲讽他们的不自量力,“你永远不知,八大家的底蕴到底有多雄厚。”
“你以为,你就这么轻易的赢了?凭你们几个,就能搬倒傅家?”
萧玄奕眯起眼睛,从他的话中听出了几分不对劲。
他上前一步,蹲下身,与萧毅的目光直视,“你的意思,傅家今日所为,尽是早已算计好的?”
萧毅只笑,不语。
他有气无力的摊在床榻上,鬓角的白发被冷汗浸透,眼尾还挂着未干的泪。
“二哥?”萧迎似是联想到了什么。
她知道傅家有所图谋,皇家也在世家评选之日安插了许多人手暗中监视。
只是她没想到,傅家竟然没有动手。
跟那南国王子所言有些不同,向来是临时转变了计划。
她朝着萧玄奕摇了摇头,低头望向萧毅的目光尽是复杂,“你到现在,都不知道自己错在何处吗?”
萧毅呼吸声越发沉重,他咳嗽几声,眼底尽是一片赤红。
他的手垂无力的落在床沿。
烛火在他眼底跳动,将最后一丝光亮吞没。
依稀之间,似是看到一个捧着香炉朝他跑来的少女。
“阿毅!”
“你总说近日难免,我便又为你调制了新香。”
那女子满脸笑容,满心满眼都是他。
她笑着,朝他跑来,目光所及之处,那般柔和缱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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