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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百零五章:江中仙!
    豫章郡之北,有大批兵马朝九江方向移动。

    领头的将军,正是徐世绩。

    城头上,望着徐世绩远去的背影,宋鲁手扶长须,又想到前几日见到的另外一员大将李靖,不由赞叹了几声。

    抗周联盟一方的将领,可比他们差远了。

    扭头看向旁边两位兄长,不禁举杖朝九江方向一点:

    “九江对岸的蕲春、同安也伏有兵马,萧铣、沈法兴这些人已是插翅难飞。”

    “不过,看他们的架势,还妄图死守九江?”

    宋智点头:“九江城可没有江都东都那样的雄伟高墙,不知拿什么去守。”

    “最奇怪的,还是林士弘这个人。”

    “是极。”

    宋鲁思量道:

    “以此人的武功造诣,在天师到来之前,单独逃出城该是易如反掌。不知他是怎么寻思的,非要走死路。难不成当了几天皇帝,脑袋就不清醒了?”

    宋智哂道:“听说他一直在闭关,这次出关,是打算与天师一战?”

    说这话时,目光转向一旁的宋缺:“大兄,你说这林士弘是哪来的自信?”

    天师是能与自家大兄正面抗衡的存在。

    林士弘再有本事,也不可能是他对手。

    宋缺听罢,平静答道:

    “练武之人的心境如东奔之江水,或有平缓,或有湍急。我在山城养刀时,偶尔感悟也会生出战意,倘若对心境把控不足,难免出现旁人猜不透的行止。”

    宋鲁和宋智对视一眼,敏锐感觉到大兄的变化。

    他说话的口吻与以往大有不同。

    “大兄对这一战很有兴趣?”宋鲁追问。

    宋缺的面上表情不变,可眼中却有一丝莫名的战意流动,以至于整个人散发出一股锋锐气势,把吹来的西北风都驱散了。

    “我的天问前八刀被破,天问第九分生死的那一刀没有斩出,心下模糊,不知胜败。我仔细回想,当时他一直都在破招,自身没有展现攻杀招法,故而看不透他的全部实力。”

    “此番我对武学境界有了更深刻的认知,那林士弘不弱。他只要对林士弘出手,我便知晓天问第九有几分胜算。”

    二人恍然大悟。

    感情大兄是被激起了胜负欲。

    也对,这位毕竟是第一个在岭南没被大兄拿下的对手,还如此年轻。

    天问天问,大兄自然想问一个胜败。

    宋鲁笑呵呵道:“所谓天刀,便是舍刀之外再无其他,倘若出生死一刀,我觉得大兄至少有七成胜算。”

    宋智摇头:“三弟这样说有失偏颇,天师武学境界极高,能常人所不能,大兄拼命一击,胜算至多六成。”

    放在往日,他二人绝对要说十成。

    此番在他们的认知中,说出这话已是极其严谨。

    宋缺默不作声,又听宋智问:“明日大战就将爆发,我们怎么安排?”

    宋缺想了想:“先歇一个时辰,之后立即整备军阵出发,不可延误。”

    “至于明日.不用大出风头,跟着其余几军一致行动便可。”

    “好!”

    宋鲁宋智同时点头。

    这一路从岭南打过来,他们带来的兵将没多少折损。

    四路大军围剿萧铣等人的势头实在太大,那些郡城守将见大势已去,不愿陪葬,绝大多数都献城投降。

    真正算得上阻碍的,恐怕只有前面那座九江城

    当天夜里,一条条火把如长龙一般亮在九江四周。

    城内三家势力的众多斥候,每隔一小段时间,就带回一条坏消息。

    多路敌军,连夜逼近!

    萧铣与沈法兴辗转反侧,彻夜无眠。

    这是他们此生最难度过的一个年关。

    到了后半夜,他们干脆离开林士弘提供的居所,顶冒寒风,到各自大营中指挥。

    敌手分明不想让他们看到明年的太阳。

    如此时刻,又在林士弘的地盘上,不将军队控制在手中,他们毫无安全感。

    萧铣与沈法兴都有武艺傍身,一夜不睡,对他来说不算什么。

    各个城楼上的十多万大军与他们一样,赶在鸡鸣前看到破晓的第一缕光辉。

    九江城内。

    除了那些胆大至极不要命的江湖人,寻常百姓不敢看戏,关门闭户,早早躲入家中。

    兵卒跑动的声音从城内各个方向响起。

    人声、马声,旗帜猎猎之声,交叉混杂,乱作一片。

    待清光大亮,严冬朔风呼啸而来!

    一种极度压抑的气氛弥漫在每个九江守军心头,若非有严酷的军法逼迫,已经有人要投降了。

    城外两里,旌旗连成一串,一眼望不见头。

    朔风鼓动旗帜,像是海浪一般连绵起伏,哗啦啦的律动声响远远传播入城。

    除了临江的那一面城楼,其余各处几乎是被大军团团围住!

    近辰时。

    自李靖、徐世绩等人的军中奔出劝降之人,站在安全位置到九江城边喊话,让守军开城投降。

    却被沈法兴与萧铣的忠心部下拔弓射退。

    几番劝降无果,大地上骤然响起擂鼓之声。

    李靖、徐世绩,宋阀兵马,再加上张须陀、尤宏达带来的大军,收到信号,一齐朝九江攻去!

    随着大军冲锋,密密麻麻的人影平铺散开,枪戟之林森然而立,大地开始剧烈震颤。

    喊杀声更是刺破云霄,足以把人的苦胆吓破!

    强如武道大宗师,也不敢直面如此大规模的军阵冲锋。

    箭矢就和下大暴雨一样,穿透朔风,压向城头。

    此时交战双方的兵力、士气、状态都不在一个水平线上。

    九江守军唯一的依仗便是城楼。

    但城墙对军中的众多高手而言,只要城楼上的阻碍跟不上,便可轻松登越。

    而那些箭矢,则是将城楼上的反击压了下去。

    九江之东,随着大战进行,逐步有上百高手登上城楼。

    混战接连展开。

    不多时,吊桥被放下,城门洞开,双方大规模短兵相接,更为激烈。

    “快躲!”

    萧铣身旁,鲁王万瓒与晋王董景珍一齐喊道,他们拉着萧铣躲开箭矢。

    萧铣称帝之后,封王七位,这是最后两位。

    除了他们之外,还有中书侍郎岑文本此时也在萧铣身边。

    梁帝失色,反应慢了,仿佛没听到两位手下的话,差点中箭。

    岑文本看到了张须陀、尤宏达,又看到在阵中大杀的程咬金、秦叔宝,罗士信,这一个个都是冲锋猛将,如今城门已开,城内援兵不至,恐怕守不了多久。

    当下唯一一条生路,只能投降。

    萧铣本也有投降的心思,甚至想谈条件换个身份。

    但是,之前劝降之人的话语非常明确,萧铣作为恶首,必须死。

    萧铣想将敌军打退再谈条件。

    可对方攻上来,根本没有打退一说。

    想到这,岑文本就难有话说了。

    萧铣从恍惚中回过神来,望着潮水般涌来的敌军,心中恐惧已极。

    这时忽然想到那根救命稻草。

    是啊,还有楚帝!

    林士弘的人马在城北,不排除他们会出城去往江上,再顺江逃走。

    想到这里,心中焦急。

    这城东不守也罢,于是果断对身旁三人喊道:“走,速去城北。”

    三人各都吃惊,明白萧铣的心思。

    可城东一丢,大军入内,其余各门休想再守。

    也就是说,萧铣放弃了等待其余队伍前来支援的机会。

    他不是在与三人商量,而是下令。

    留下数军在城东送死拖延时间,萧铣带着其余亲卫精锐,直奔城北而去。

    岑文本见状,跟着杂乱的队伍走过一程,又趁乱返回。

    萧铣忙着逃命,哪里顾得上他。

    岑文本登上城楼,指挥城东守将,待萧铣稍微退远之后,他即刻下令,叫城东近万人停手,顷刻间,九江之东易主!

    萧铣的行为,让本来还能守一段时间的九江,迅速进入崩溃态势。

    丢弃兵刃投降的人越来越多。

    沈法兴的速度不比萧铣慢多少,他带着亲兵精锐,一样涌入城北。

    林士弘的浔阳宫,也在此地。

    一个多时辰过后,各路大军分次入城,里里外外,几乎将九江城内的残部包围住了。

    李靖、徐世绩等人,都已来到浔阳宫外围。

    此地,还有最后的四万余敌兵。

    又半个时辰后,林士弘的浔阳宫被占据,最后两万残部,全退居九江之北。

    那经过扩建的北城楼高大雄伟,还有一层露台。

    这里贴近大江,严冬的江风好大,穿过露台时,像是刀子一般割人皮肉。

    叫人感觉荒诞的是,北城露台上,正有三位身着龙袍之人。

    “两位,可是风太大了?”林士弘讥讽一笑。

    “没有。”

    沈法兴与萧铣都在摇头,目光却看向十丈之下,乌央乌央逼近的庞大军阵,他们嘴硬不愿承认内心的恐慌,身体却诚实地打着摆子。

    对于林士弘的嘲弄,他们已没资格动怒了。

    “就你们这点胆量,也要与我一道联手对付那周奕?”

    林士弘带着奚落之色:“既然这么害怕,何不去下跪求饶,也许他心情好,顺便想赚个好名声,留你们一命呢?”

    萧铣嘴角抽动,很想骂人。

    但他苟住了,全当耳旁风,林士弘的态度反而让他们产生巨大希望。

    他旁敲侧击:

    “楚帝,对方大军数十万,此刻就算击溃姓周的,只怕也回天乏术。”

    沈法兴的目光从那庞大军阵上收回,看向林士弘,等待他回答。

    没想到.

    林士弘如同听到一个笑话,哧哧笑了起来。

    “那又如何?”

    他站在两人中间,左右两只胳膊各搭在他们的肩头上:

    “这只是你们这些庸人的烦恼,我一点也不在乎这九江城。待我功成,什么九江、江南,这天下也是唾手可得。”

    “反抗之人,全杀了便是。”

    “只不过,你们一辈子没机会感受这等心境。”

    他自信一笑,拍了拍他们的肩膀:

    “别以为穿着龙袍,你们就能与我一样。”

    沈法兴与萧铣身体颤抖得更厉害,心沉入谷底,还有一种愤怒。

    “你!!”

    沈法兴怒道:“你嚣张过头了!”

    萧铣沉声问:“楚帝,你当真有必胜的把握?”

    林士弘目色残忍:

    “你们两个穿这身衣服到九江,等于是挑衅我。其实我要杀掉你们,就像捏死两只蚂蚁一样简单,留你们到现在,只是给你们一个看到差距的机会。”

    萧铣和沈法兴不及说话,远处忽然传来一道洪亮声音:

    “林士弘,还不受降?!”

    这一刻,无数道目光射在城楼上。

    林士弘将萧铣与沈法兴朝两侧一拨,接着在轰隆一声爆响中,他冲上了城楼之顶。

    脚踏顶脊,双手环抱,朔风吹起了他披在肩头的长发,疯魔乱舞。

    对于四方视线,无动于衷。

    他没有理睬喊话的李靖,面泛紫光,目含霸气,在人群中飞速扫过一眼。

    众人早听过江南双霸的名号。

    不过,他比任少名要强太多,只从此刻来看,因紫血大法这门神奇功法的具现,果有几分绝顶强者的威势。

    林士宏冷峻一笑:

    “天师何在?不是放出豪言,说要在九江斩我吗?”

    他声量不大,却像是趴在每个人耳边说话一般。

    这让看热闹的宋缺来了一点兴趣。

    西侧大军之前的宋智、宋鲁低声交谈起来,他们察觉到了林士弘的巨大变化。

    且这一刻,他展露的实力,也远比此前要高。

    他们议论时,虚行之已走上前来。

    “林士弘,你此刻仅是一只将死困兽,配不上这份体面。等我们将你的头颅摘下,再见吾主不迟。”

    虚行之说的可不是大话。

    超过三十万人马,大宗师也得逃命,何况是林士弘。

    “你们也想杀我?”

    林士弘哈哈大笑:“我若想走,谁可拦得?”

    说到这里,他大脑急转,忽然反应过来!

    原来如此!

    他一个转身,看向江面。

    若想从大军中脱困,唯有从江上走这一条道路。

    也就是说,已有人断在生路上。

    林士弘对城内大军毫无兴趣,他思维何等敏捷,想通前后,立刻做出让人意想不到的举动。

    他双掌齐振,束缚吊桥的绳索立刻崩断。

    “轰~!”

    一声巨响,吊桥砸落,他从城楼之顶飞身下到吊桥,朝着不远处的江边奔去。

    沈法兴、萧铣猝不及防,但也飞速跟上。

    因为后方的大军压了上来。

    城内的守军,不少以为林士弘要顺江而逃,于是一起奔向江边。

    然而,周奕一方早有布置。

    长江东西两侧,全是军阵,林士弘根本出不去。

    顷刻间,就变成了三面合围,背靠大江的必死局面。

    林士弘到了江畔,他发现自己所想果然不错。

    此时江北沿岸,密密麻麻全都是人。

    胆小一些的人,隔江看戏。

    胆大的人,自然在九江城内。

    时值枯水之节,江面犹阔数里之遥,望之若苍龙偃卧,烟波接天。

    有道是楚水吴山共莽苍,别有一番壮阔。

    林士宏见江边有一艘因战火而被打烂的二层破船,他一跃而上,立刻站在江畔最高处。

    这时

    大军中无数弓箭已对准了他。

    林士弘压抑着别人不懂的笑意,以桀骜不驯的语气直传对岸:“既然有把握断我生路,为何不敢现身,天师是无胆之辈?”

    李靖听了这话,准备命人放箭。

    虚行之制止了他。

    这年关之日,他们本意是不想让主公出手的,九江之战,也没有任何悬念。

    没成想.这林士弘趁着看客众多,很会给自己找体面。

    他的话,显是起到效果。

    江北,忽然传来巨大的惊呼声。

    虚行之的目光,也被吸引过去。

    彤云低垂,寒江如练。

    林士弘凝视江上,此地对他来说,乃是绝佳战场。

    他本就打算将周奕引到江边,故而一直待在城北,丝毫不管其他城池陷落。

    当下这局势,可谓正中其怀。

    可不知怎得,他以紫血大法凝练出的心境,竟微微有些动摇。

    林士弘瞳孔一缩,周身真气更为澎湃,整张脸都化作紫色。

    这时目透江上薄雾,一道白影愈发清晰。

    严冬江面不复春夏之奔涌,水色沉凝,暗青如墨玉。

    那道白影如履平地,正从对岸漫步走来。

    偶有失群沙鸥,或一二寒鸦,形单影只,振翅低徊于冷雾寒波之上。

    近有孤鸟寒影,远有千山落木,二者之间,一袭白衣,鞋不沾水,渡江而来。

    此等画面,无法揣测是什么样的轻功。

    远远观之,简直像是江中仙人在遨游!

    南岸的宋阀三人瞧见这一幕,虎躯一震。

    踏波平渡,这将是天刀此生难以企及的轻功境界。

    更让人难以置信的画面出现。

    白影过了江心不久,忽然停步。

    但神乎其技的是,他依然站于江面,没有沉下去。

    不少人目瞪口呆,揉着自己的眼睛,完全不能理解,就连林士弘,也微微眯着双目。

    轻功高,也不代表就厉害。

    正这样想,周奕的声音震散寒雾,传到他耳边。

    “林士弘,今日是年关,我给你个保留全尸的机会,你自尽吧。”

    林士弘愣了一瞬,以为听错,而后仰天狂笑:

    “哈、哈、哈!”

    他的大笑宛若狮吼,让附近的亲兵直接晕眩,又在江上炸起大浪,足见其功力之高。

    “大言不惭!”

    “可笑,今日我就让你见识一下,什么是真正的力量。”

    他往常用一柄青铜古戟,这时双手空空,只是握拳。

    下一刻,林士弘周身弥漫着妖异的气息。

    原本古铜的肤色此刻透出一种令人心悸的深紫,皮肤下的血管根根贲张,如同盘踞的紫色毒蛇。

    心知江中之人乃是劲敌。

    在运转紫血大法的同时,也用上了辛娜娅带来的秘法。

    此法原本不全,可被他以紫血大法结合,能发挥截然不同的效用。

    一道巨大的紫色虚影,在他背后升起,瞬间凝实。

    这并非是实质精神,而是催动极寒领域结合江水形成,构建了精神媒介,且与紫血大法一脉相承,达到元神与元气的共鸣。

    所以.

    站在江边,利用源源不绝的江水,他可以不断凝练这一强悍的精神造物。

    抛开武道境界不谈,此番另辟蹊径,耗也能耗死对手。

    这便是他林士弘的底气所在。

    浔阳江头,此时已无人敢小觑林士弘。

    他背后像是多了一尊巨大的紫晶怪物,手上拿着一柄鱼叉。

    林士弘跳入水中,就像是传说中大海上掌控潮汐的海灵,伸手一抓,那柄巨大的鱼叉在元气元神的共鸣下,爆发出强大威势!

    江面上瞬间出现漩涡。

    见周奕继续朝自己走来,林士弘叱喝一声。

    他的声音嘶哑而尖锐,带着非人的回响:“给我去死!”

    双臂猛地张开,一股沛然莫御的阴寒紫气轰然爆发,如同深紫色的火焰包裹全身。

    这紫气并非炽热,而是透骨奇寒,连他脚下的江水都凝结出细碎的冰晶。

    他双掌虚抱,对着脚下浩荡奔流的浔阳江水猛然一按!

    在秘法加持下,刹那间,江水疯狂躁动。

    “起浪吞天!”

    轰隆隆——!

    一阵巨响,众人无不惊骇。

    如同地脉被引爆,平静的江面骤然拱起一道巨大的水墙!

    这水墙并非普通浊浪,浪峰之上缠绕着浓稠如血的深紫真气。

    巨浪席卷而来,高逾八丈,遮天蔽日,仿佛带着毁灭一切的恐怖威势,朝着江中逼近的那道白影——狂猛地推涌而去!

    浪未至,那蚀骨侵魂的阴寒真气已先行弥漫。

    两岸观战的众多兵卒,无论离得多远,都感到一股发自骨髓深处的寒意。

    许多人牙齿打颤,瞳孔放大盯着那咆哮的浪头,肉眼可见其中有将人碾碎的力量。

    林士弘的狂笑响彻江面,紫气蒸腾,乱发狂舞,状若魔神。

    巨浪如山倾,带着阴寒真气与粉碎一切的巨力,眼看就要将周奕彻底吞噬。

    就在这千钧一发之际,

    周奕既没有躲避,也没有嘶吼。

    只是缓缓抬手,如水般的真气灵活跳出。

    在他抬手的刹那,一股比林士弘的紫血真气更加纯粹、更浩瀚、更接近天地本源的极致寒意,无声无息地弥漫开来。

    这一刻,滔天浪啸与四下喧嚣都被压制下去。

    霜寒之气覆压而上。

    寒气所过,天地都像是为之一寂。

    时间在这一刻被冻结。

    那在常人眼中,如能毁天灭地的紫色巨浪,在距离周奕不足一丈之处,如同撞上了一堵无形的、亘古存在的寒冰壁垒。

    咔、嚓嚓嚓嚓——!

    令人头皮发麻的冻结声瞬间取代了浪涛的轰鸣。

    那裹挟着真气的巨浪,从浪尖到浪底,从涌动的形态到飞溅的水珠,连同其下奔流不息的整片江面,在数十万道目光的注视下,被一种无法理解、绝对零度的力量,瞬间冻结!

    前一刻还是浊浪排空,紫气滔天。

    下一刻,眼前已是一片凝固的、闪烁着诡异紫芒的冰河世界。

    高达八丈的紫色浪峰保持着扑击的狰狞姿态,被永恒地封存在透明玄冰之中。

    周围更广阔的江面,一直连接到江南岸边,彻底化为一面光滑如镜、寒气直冲霄汉的巨大冰原,反射着远处的战场烽火,死寂无声。

    这天霜寒气非常诡异,若是寻常真气,恐怕已经散尽。

    它能与天地间的力量呼应,不断吸纳严冬寒气,故而经久不息。

    长江两岸,数十万人在神迹下同时失声。

    战场陷入一片死寂,只有粗重的呼吸和林士弘手下兵卒因恐惧兵器脱手坠地的叮当声。

    林士弘脸上的狂笑瞬间凝固,化为极致的惊骇与难以置信。

    对方用的也是冰寒力量,怎会相差这般多.!

    “不、不可能!”

    他嘶哑地挤出几个字,体内的紫血仿佛也被那寒意冻结,运转滞涩。

    紫血融水,水被冰冻,这让他无比难受。

    就在他心神剧震,魔功出现刹那缝隙的瞬间。

    冰河之上,周奕的身影又动了。

    他一闪而近。

    没有惊天动地的声势,只有清脆的剑鸣之声。

    紧随而来的,便是一道璀璨剑光。

    林士弘回过神来,怒吼一声,强行催动紫血大法抵挡。

    他身后附着精神,拿着鱼叉的紫晶怪物,带着一股压制精神的力量,一叉戳来。

    然而剑光一闪,连空间都跟着波动。

    嗤——!

    剑光斩过,一声异响冰晶碎裂。

    巨大的紫晶怪物变成了虚影,瞬间消散。

    林士弘僵立在原地,自信之色半点瞧不见了,脸上的惊骇尚未褪去,瞳孔映着一道奔袭而来、毫无停滞的剑光。

    他周身蒸腾的妖异紫气如同被戳破的气球,溃散消失。

    “不、不!”

    他发出最后的惊吼声。

    周奕恍若未闻,一剑顺下,在斩碎其精神造物后,贯穿了林士弘的本体。

    湛卢上有一层致密真气附着,一滴血不沾。

    林士弘脖颈切面,光滑如镜。

    他的脸上,带着化不去的无尽惊恐,脑袋正慢慢从脖子上滑落。

    脸上的紫色越来越淡,死死盯着周奕,用最后的声音喊出:“你你.”

    再发不出下文。

    周奕帮他接上话:

    “你沐猴而冠,僭称帝号,楚之伪帝,今日斩之。”

    话罢,收剑入鞘,林士弘的脑袋刚好滑到地面。

    这一幕,被所有人见证。

    楚帝林士弘,连同他掀起的滔天魔浪,先被冰封,进而一剑斩灭!

    江边观战之众,无不失神。

    与林士弘一起来到江边的兵卒,望着江畔的那颗脑袋,一个个吓得面无人色,当第一个人跪地之后,其余人全部丢下兵刃,拜倒求饶。

    虚行之、李靖等人,也有些发愣。

    徐世绩有种庆幸、赚到大便宜的感觉。

    尤宏达则是想到了蔡河边大火、慈溪涧大水,一切都对上了。

    他反应够快,立刻派人上前收押降兵,清出道路。

    宋阀那边,宋鲁对宋智对视了一眼。

    宋鲁勉勉强强竖起一根手指,给自家大兄一个面子。

    宋智摇头,同为用剑人,这一刻他看到了什么才是天下第一剑客。

    于是,铁面无私地用手比划了个“零”。

    倘若生死一战,他认为大兄的胜算将是零成。

    二人同时看向宋缺,天刀正捏着下巴,认真看那被冻结的江面,还有那冻在空中的八丈怒涛。

    武道天人、至阴无极?

    神奇啊,这就是沟通天地的力量吗?

    宋缺像是看懂了一些东西,至少明白了林士弘为何一招而败。

    倘若天师已臻达至阴无极,林士弘以阴寒领域驭水与他相斗,这不是找死吗?

    既惊叹于周奕方才操控天地间的伟力,又觉得这一幕颇为荒诞梦幻。

    宋缺正在沉思,似是因为天霜寒气倾泻,江边下起大雪。

    他抬头望天,雪花飘飘,北风萧萧.

    林士弘的脑袋,由紫转白。

    周围降兵被清走,还剩下最后两人。

    自然是梁帝萧铣,吴帝沈法兴。

    萧铣目光躲闪,不敢与周奕对视,可周奕直接把目光移来,看向这位早年打入夫子山中的欠债之人。

    他着一身龙袍,在感受到周奕的目光后,跪在地上。

    “饶命,天师饶我一命~!”

    萧铣不想死,已顾不上面子,常听闻周奕待人宽厚,如今众目睽睽之下,他若是投降,兴许有一线生机。

    但是

    周奕没有理会他,反而看向一旁昂首而立的沈法兴。

    “你不怕死?”

    “怕死又如何。”

    沈法兴有些鄙夷地看向萧铣:“但我也是当过皇帝的人,岂能卑颜屈膝。”

    “天师,给我一柄剑吧。”

    “给他。”

    李靖闻言,准备拔剑,才想起自己是用刀的。

    一旁的尤宏达把手中钢鞭一收,从吴国余杭城降将余伯陵的腰间拔出剑来,递给了沈法兴。

    巧合是.

    这柄剑,正是沈法兴赐给余伯陵的。

    他将余伯陵卖在余杭,余伯陵投降挂上周旗,转眼间,这柄剑来到他面前。

    以吴国的剑,斩吴国的皇帝。

    沈法兴心中生出一股恶气,他看向毫无防备的周奕,很想一剑斩过去。

    又默默叹气.

    心知实力差距太大,只得放弃。

    沈法兴来到江边,心中无限懊悔,早知如此,不如提早投降。

    于是悲愤大吼一声,把剑朝脖颈一引,热血飞溅,登时了账。

    “将他葬了。”

    “是!”

    有兵卒上前,将沈法兴的尸首抬走。

    “嗤~~!”

    斩杀沈法兴的剑,转眼插在萧铣身前,半没于地。

    萧铣见状,心中拔凉。

    “天师,我已悔悟,恳请给我一个改过自新的机会。”

    他埋头叩首。

    “萧铣,你远不如沈法兴。”

    萧铣并不在乎这些羞辱之言,卑微道:“我自知欠过天师旧账,现有一笔巨大财富被我埋在巴陵,可挖出抵债。”

    “你与巴陵帮密不可分,害人无数,欠的可不止我一人,有什么资格活着。”

    周奕不想再与他废话:“斩了他。”

    “遵命~!”

    李靖与徐世绩一同扑了上来,萧铣嚎叫一声,还想拔剑反抗,可瞬间被二人打翻。

    徐世绩提着他的头发,李靖一刀剁下。

    梁帝萧铣,尸首分家!

    这一幕,又把许多人刺激到了。

    短短时间,楚帝、吴帝、梁帝全死在江边,回想不久之前,他们还占据南部大片土地,人马数十万,何等威势。

    平波渡水,冰封大江,一日诛三帝。数十万将士看向那冻结的怒涛,再看向江畔的白衣人,心中敬畏已极,同时也深刻明白,这将是一个改变乱世的特殊年关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