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驾,驾驾!”
“撤,快撤!”
“停停停,停下歇会儿吧,累死了。”
山路中有数以千计的溃兵在逃窜,他们正是从沥泉关以及另外两关逃出来的昌平军,细看丢盔弃甲、垂头丧气的模样,哪还有半点军心士气。
马背上的景建成同样精疲力尽,最后累得停了下来,靠着路边粗壮的树干大口大口地喘着粗气,嘴唇早已干裂。
一场大败,五万兵马溃不成军,景建成的眼中带着疲惫与怨毒。
其实在刚发现自己被洛羽戏耍的时候他气疯了,一门心思想着和洛羽死拼到底。得亏他后来变得清醒,立刻带兵突围,否则等先登营彻底占领沥泉关,自己想跑都跑不了。
算是捡回了一条命。
“侯爷,喝点水吧,玄军没有追上来,可以缓口气。”
身边的亲兵小心翼翼地递过一个水囊,景建成大口大口的往喉咙眼里灌,心里越想越气,最后将水囊愤然往地上一摔:
“该死的洛羽!辱我太甚!”
四周将领噤若寒蝉,大气都不敢喘。原本景建成说得天花乱坠,什么奋力一搏、什么泼天战功、什么全歼玄军,到头来自己差点把命都搭上了。
景建成扫了一眼三三两两盘坐在地的军卒,脸色铁青:
“撤出来多少人?”
“约莫,约莫万余人。”
偏将沮丧得耷拉着脑袋:
“咱们的兵马都是步卒,两条腿哪儿跑得过他们四条腿?能逃出来这么多人已经很不容易了。”
以往边军铁骑在他们眼里只是一个称谓,但这次他们算是见识到大玄铁骑的厉害了,双方战力根本就不在一个档次。
“一场小败而已,何足道哉!”
景建成一瞪眼,怒斥道:
“养兵千日用兵一时,我等身为领军之将,岂能轻易泄气!放心吧,本侯已经想好了破敌之策!”
“额……”
众将面面相觑,你在这忽悠呢吧?一路上不都是在逃命吗,哪有时间想破敌之策?
“侯爷说的破敌之策是?”
“天机不可泄露,你们就瞧好吧!”
景建成冷哼一声,话刚说完,远处就有一队斥候疾驰而来,急声道:
“启禀侯爷,留下来断后的郭将军被敌军生擒了!”
众将脑门一黑,刚说要破敌制胜,得,又折了一员大将,这仗真是没法打了。
哪知景建成不仅不怒,嘴角反而勾起一抹冷笑:
“知道了,走吧,咱们有的是时间陪他慢慢玩!”
……
“呜!”
“呜呜!”
“大军入城!”
沥泉关城门大开,嘹亮的号角声传遍四方,身披黑甲的骑步军卒宛如一条长龙,浩浩荡荡地向关内进发。
城头上尽悬“洛”字旗,玄色为底的旗面迎着春风烈烈作响,城中大火虽已熄灭,但一团团巨大的烟柱腾空而起,再加上满地的死尸,刚好成了边军入关最壮阔的背景。
“玄武军入城!”
“参见王爷!”
“轰!”
“虎豹骑入城!”
“参见王爷!”
“曳落军入城!”
……
一声声怒吼此起彼伏,一支支边军悍勇迈步入城。此时此刻,十五万边军正从三关涌入昌平道,军威鼎盛!
铁骑入关,检阅三军!
从今天起、从这一刻起,大玄铁骑入中原!
洛羽站在城头最高处俯视着茫茫军阵,心中莫名生出一股感慨,以往大军出征,要么是镇守边疆为国而战,要么是平定内乱,而这一次,是为了皇位之争!
他有一种预感,此次大战怕是会旷日持久,不知何时才能返回陇西。
然后他又双手撑着墙砖眺望远处荒野,心中隐隐有一股伤感涌动。三十里外便是老王头与小凤惨死的地方,一老一少,给了洛羽短暂的安宁,却因为自己永远告别了人世。
这个仇,他会报的。
“大军都入城了吗?”
萧少游轻声答道:
“三关入手,十五万边军全部入关,后续粮草辎重会源源不断地运进来。但江大人提前打过招呼,若是我军持续深入昌平道境内,恐粮草转运不便,如有可能,当就地筹措部分军粮以备不测。”
“粮草?”
洛羽皱眉问道:“沥泉关以及上下两关内没有存粮吗?按理说昌平军重兵驻扎于此,三关应该囤积着不少军粮才对。”
萧少游无奈一笑:
“这就是我好奇的地方,还真没从三关内搜出军粮。”
“罢了,军粮的事就让江殊多操心吧,指派能吏随军行动,尽可能地筹措粮草。”
“明白!”
看着满城硝烟,洛羽平静地说道:
“咱们一战吃掉三万多兵马确实是一场大胜,但不能高兴得太早。
从此战交手的情况来看,守在三关的大多数是战力疲弱的乌合之众,平王父子深耕昌平道多年,既然敢造反,手中不可能没有几支精锐。
接下来的战事要多加小心。
可惜啊,这次没能宰了他,此贼跑得倒是挺快。”
洛羽的冷哼声刚刚落下,蒙虎就提溜着一名浑身是血的武将走了过来,砰地往地上一扔:
“王爷,末将抓了个活口,这家伙带兵断后掩护景建成突围,被我一枪撂倒了。听说是军中偏将,官阶不低,我拎过来看有没有用。”
此人跪在地上浑身发抖,肩膀处还绑着绷带,血污不堪,倒是没被五花大绑,有蒙虎在这,你但凡动弹一下就会被一巴掌拍死。
“噢?偏将?”
洛羽好奇道:“你叫什么名字。”
跪在地上的家伙不停地磕头:
“小人,小人叫郭平,洛王爷饶命,饶命啊!”
“小人不想死,不想死啊!”
“砰砰砰!”
如此涕泪横流、胆小如鼠的模样让洛羽的眉头微微皱起:
“景建成把你留下来断后,你该是他的心腹虎将才对,怎得如此胆小?”
“冤枉啊王爷,小人哪是景建成的心腹,我和他不共戴天!”
郭平泣不成声,破口大骂:
“小人本是个城主,有三座城池的属地,守着自家家产逍遥自在,几个月前景建成这个王八蛋强征我郭家入伍,三千牙兵全部充军,硬是拉着我们来沥泉关防守。
大玄铁骑之名天下谁人不知?小人就是吃了熊心豹子胆也不敢和王爷为敌啊,可不听景建成的话就会被抄家灭族,小人不得不来。”
“这次,这次沥泉关大败小人跑得快,第一个逃了出去,本想带着自家兵马回去过安生日子。可又是景建成这个王八蛋!逼着我留下来断后,还说若是敢怯战而退,就将我郭家老小全部杀光。
小人,小人真是被逼无奈啊,这个混蛋玩意儿哪儿是让我们断后?分明就是逼着我们去送死啊!
他这个卑鄙无耻的小人……”
“王爷明鉴啊!”
“砰砰砰!”
洛羽几人目瞪口呆,自己不就问了一句吗,这家伙怎么罗里吧嗦的说了这么多,还将景建成的祖宗十八代骂了个遍,这可得多大仇、多大恨啊。
“咳咳。”
蒙虎在一旁摸了摸鼻子,心中升起一股同情,虽说这家伙是敌人,但刚刚这一番身世说出来倒是蛮可怜的,他竟然有些同情郭平了。
唉,自己刚刚下手是不是重了点?
郭平哭丧了好一会,然后才颤抖着说道:
“洛王爷,小人真的无意与您、与边军将士们作对,王爷若是愿意饶小人一命,让小的做什么都行。
王爷要银子,小人的家产可以尽数献给王爷;王爷若是要打探什么军情机密,小人知道的都告诉您,绝无隐瞒。
只求王爷饶小人一命!”
光这一番话就能听出来,此人一定非常惜命!
“噢?”
听到这里,洛羽的嘴角不自觉地勾起一抹笑容:
“说来听听,你都知道什么军情机密?”
萧少游也很合时宜地插了一句:
“说点有用的,没用的情报可换不回你的命。若是敢在王爷面前撒谎,呵呵,就别怪我们心狠手辣了。”
郭平战战兢兢地说道:
“那个,那个出了下风关往北二十里有一座军营,估摸着有千余驻军,王爷此刻派兵奔袭,定能将他们一网打尽!”
第五长卿目光微凝:
“怎么,郭将军觉得我大玄铁骑在乎千余军卒?塞牙缝都不够。”
“看来郭将军并不知道什么重要的机密嘛。”
萧少游摆摆手:
“罢了,拖下去杀了吧。”
“别别别,饶命,饶命啊!”
郭平吓得一哆嗦,左思右想,然后猛地一拍脑门:
“有了,有了有了!
平阳仓,距离此地不到百里的平阳仓是前线兵马的屯粮重的,据说囤积着十万石军粮。王爷大军入境定然需要粮草,眼下昌平军溃不成军,若是王爷乘胜追击拿下平阳仓,定能缴获大批军粮!”
“噢?屯粮重的?果真吗?”
洛羽的目光亮了起来,兵马未动粮草先行,粮草这玩意自然是越多越好了。
“千真万确!”
郭平小鸡啄米似的点头,拍着胸脯保证道:
“小人岂敢诓骗将军?若是王爷不信,小人可以带路一同前去!若是有半句虚言,王爷就砍了我!”
“很好,有郭将军这句话本王就放心了。”
洛羽脸上的笑容顿时和蔼起来:
“带郭将军下去休息吧,明天一早出发,去平阳仓抢粮!”
“好!”
蒙虎拉着郭平走下了城头,临走时这位虎痴还拍了拍他的肩膀,惋惜道:
“兄弟你不容易啊,不过景建成这个王八蛋,确实该死!”
洛羽三人你看我我看你,好像憋了一肚子的话没说,洛羽兴奋地搓了搓手:
“刚刚还说缺粮,这不就送上门来了?”
第五长卿笑了笑:
“平阳仓不过百里之遥,我去一趟吧,为王爷拿回军粮。”
“那就辛苦你了。”
洛羽迈前一步,遥望向中原关内:
“传檄天下,我大玄铁骑入关,讨伐逆贼景翊,拥立景淮为帝!”
……
大乾历,承烈元年春,西北十五万边军挥师中原,发讨逆檄文,天下震动:
夫乾坤有常,人伦有序;忠孝为基,纲纪乃立。
今有景翊者,本膺藩辅之任,豺狼其心。竟敢窥窃神器,戕害君父,弑天子于宫闱,戮手足于阶陛。致使九庙震骇,万姓崩心。
此乃神人之所共愤,天地之所不容!
其僭位以来,暴戾无度:赋敛如虎,刑戮似网;忠良黜废,谗佞横行。塞忠谏之路,蔽日月之明;山河为之失色,草木含悲;鬼魅因而昼行,黎元涂炭。
本王洛羽,荷先帝殊遇,镇守西陲,本欲保境安民。然睹此滔天之恶,岂能坐视?今率虎贲十万,旌旗东指,誓清妖氛。铁骑所向,非为戈矛之利,实举忠义之旗;玄甲生光,岂慕功名之盛,惟奉天讨之公。
储君景淮,仁孝天植,德器夙成,先帝属意,苍生仰瞻。
当承大统,以续乾纲!
兹告天下臣民:凡助逆者,必枭首以徇;其归正者,仍守厥职。
檄至之日,宜思顺逆!
皇天在上,实鉴此心;史笔在旁,必书其直。勖哉义士,共建殊勋!
玄王洛羽,敬告四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