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杀啊!”
望着呼啸涌向太极殿的叛军,景弘的心中头一次生出无力感。
绝大部分的太监已经四散逃命,整座皇城也沦为一片战后,后宫也好、婢女也好,不知道多少人枉死。此时此刻皇帝的身边就只剩下陈炳带着的几十号拱卫司死士,他们还是拼死才从翊王府杀出来的。
这仗还怎么打下去?
“淮儿,走!”
片刻的失神之后,景弘突然猛地推了一把景淮:
“陈炳,保护太子突围,杀出去!”
他很清楚,想坚持到勤王兵马入京是不可能了,再死守下去大家都得死。他不能走,但储君得走!
陈炳愣了一下,景淮率先反应过来:
“不!儿臣绝不会丢下父亲!如果要走,那便一起,如果要死,儿臣必死于父亲之前!”
“糊涂!你说什么胡话!”
景弘有些急了:
“朕可以留在皇城殉国,可你是储君,你是大乾江山未来的希望,决不能留在这!
走,赶紧走!
出了京城,等你三皇兄带兵杀回来还有平叛的可能!走啊!”
“不!”
景淮红着眼吼道:
“天底下哪有君死臣走的道理?父皇含辛茹苦地养大儿臣,此刻正是儿臣为大乾效命的时候!
父皇,您走,我留下!”
“唉,你……”
景弘重重地叹了口气,自己这儿子看似文文弱弱,脾气也倔得很。心头虽然感动,但眼下可不能讲究柔情,该走就得走!
“好一幕感人至深的画面,真叫人动容,可也不睁大眼睛看看,你们还能走得掉?”
景翊冰冷的嗓音终于传入了两人的耳畔,数以百计的叛军已经将太极殿团团围住,刀光冷厉、火光森寒。
“保护陛下!保护太子!”
陈炳强忍着胸口处的疼痛厉声嘶吼,可仅剩的几十号拱卫司悍卒在数不清的叛军中显得无比渺小。
大殿周围陡然一静,两拨人马相互僵持,人人目光猩红,不停地喘着粗气,只等主将一声令下便要分个生死。
父子三人齐聚,本该是和和睦睦的一家人,却走到了兵戎相见的地步。
大乾朝的帝王之位,即将在这里分出!
景翊杀得浑身是血,一步步走出人群,面无表情:
“父皇,你应该没想到局面会发展至此吧?”
“逆子!”
景弘怒目圆睁:
“朕知道你从小就有野心,可没想到你的心性如此歹毒,竟敢调动京军攻打皇城!这些年你在京军安插了多少人!”
从胜券在握到兵败如山倒,最大的变数就是左右武威卫竟然造反了,还因为李维功的里应外合轻松攻入京城。
数万兵马,足以彻底改变战局!
“还不是父皇逼我的!”
景翊怒吼道:
“如果不是你将储君之位给了这个废物!我岂会造反!是你派兵围住了翊王府,想要罢黜儿臣爵位!
是你,是你逼着我走到了现在!”
“当真是我逼你吗!”
景弘青筋暴涨,怒斥道:
“你勾结刘太医在药方中动手脚,给朕下毒也是我逼你?当真以为你在背地里做的丑事朕不知道吗!”
话音一落,全场皆惊。
景淮与吕方愕然抬头,竟然还有这种事?
景翊同样瞳孔骤缩,不可置信:“你,你怎么知道?”
他自认为此事做得天衣无缝,甚至刘太医回乡之后已经被他灭口了,应该无人得知才对!
“真当朕是傻子不成!”
“咳咳咳!”
景弘目光血红,气得咳嗽连连:
“朕的病是刘太医主治,他侍奉朕这么多年,药方也是另外几位太医审阅过的,所以一开始朕并没察觉异常。
可就在朕的病恶化之后,他突然抱病请辞,回家不过两月就暴毙身亡,直到那时朕才反应过来他有问题!
世上哪有这么巧的事?
他不是病重,而是被人灭口了!
虽无真凭实据,但朕知道一定是你勾连此贼给朕下毒!
朕的病情一旦恶化,就不得不立太子,景淮不在京城,景霸不是你的对手,储君之位只能是你的!
是也不是!”
最大的秘密被戳穿,景翊恼羞成怒,再无半点隐瞒:
“是我又如何!难道我不该当储君吗!这些年我在南疆征战,为国立下赫赫战功,处理朝政妥妥当当,文武双全。
又是皇长子,储君之位本就该是我的!
是你,是你迟迟不立太子,才逼着我走到这一步!”
“景翊!你这个歹毒至极的奸贼!”
景淮罕见的破口大骂,唾沫横飞:
“他是我们的父亲啊!你竟敢对生父下毒!古往今来都无你这等无君无父的无耻之徒!
你该死!”
“让你当储君?你看看自己的德行,你配吗!”
景弘怒气冲冲地瞪着他:
“为了权力你勾结南境士族,在朝堂中结党营私;为了私利你大肆侵占良田、迫害百姓;如今更是举兵造反,滥杀无辜,今夜不知有多少百姓丧命!
让你这样的人登基称帝,我大乾朝就完了!”
“什么百姓,那些人都是蝼蚁!蝼蚁!”
景翊紧握剑柄,嘶声怒吼:
“只要能坐上皇位,纵使死千万人又如何!史书是由胜利者写的!”
“疯了,你彻底疯了!”
景弘目露悲戚地看着他,想不通自己的儿子为何会一步步沦落至此。
“疯就疯吧,我一定会证明,我才是最适合当皇帝的那个人!我知道你们在等左右威卫的援兵,但可惜,我早就派兵在城外等着景霸了。
别说援军了,就连景霸也不一定能活着回来!”
这一句话让景弘面露绝望,最后一点点希望也破灭了。
景翊紧握剑柄,嘶声怒吼:
“给我杀!”
“保护陛下!”
一声怒吼,两军混战。
而景翊竟然仗剑前冲,剑锋直扑自己的亲生父亲!
拱卫司的精锐们全都被叛军拖住了,哪怕是陈炳也只能眼睁睁地看着剑锋刺向皇帝的胸口。
“陛下!”
“父皇!”
景淮血红着双眼,从地上抄起一把剑锋,不管不顾地扑了过去:
“父皇,小心!”
“景翊,我跟你拼了!”
可从未提剑杀人的他怎么可能是景翊的对手?
“滚开!”
景翊只是轻飘飘的一抬腿便正中胸口,将景淮踢得倒飞而出,重重往梁柱上一砸,猛地喷出一口鲜血。
“淮儿!”
“父皇,一切都结束了!”
“噗嗤!”
在无数道骇然目光的注视下,那柄剑锋终于没入了大乾皇帝的前胸,狂喷而出的鲜血刹那间便染红了金黄色的龙袍。
景弘僵在了原地,景翊则怔怔出神,一动不动,或许,或许在这一刻他心中有过一丝丝的犹豫吧。
全场一片死寂,好似四周的打斗声都停止了。
“扑通!”
曾经的大乾天子、一国之主,就这么直愣愣地往后栽去。
“父亲!!!”
景淮声嘶力竭的吼声回荡全场,嗓音中带着无穷无尽的绝望与凄凉:
“父皇!!”
“该你了!”
已经杀疯了的景翊转过身来,双手握剑,狠狠砍向景淮的头颅:
“好弟弟,皇兄送你上路!”
就在染血的长剑即将劈开景淮头颅的刹那,一道尖锐刺耳的破空声陡然撕裂战场!
“嗖!”
“铛!”
一声脆响!
箭矢不偏不倚地撞在了景翊下劈的剑身之上,巨大的力道震得景翊手腕发麻,长剑猛地一偏,擦着景淮的耳畔掠过,仅仅斩落了几缕发丝。
变故突生!
“嗖!”
这还没完,第二支箭接踵而至!破风声近在咫尺。
一股恐惧与不安直冲景翊的天灵盖,死亡的威胁让他放弃攻击,猛地向后仰身一躲,箭矢瞬间擦过,深深扎入了他身后一名叛军士兵的胸膛!
“轰隆隆!”
下一刻,马蹄声骤然回荡,所有人都不由自主地循着箭矢射来的方向,骇然望向洞开的宫门。
只见风雪弥漫的宫门之外,火光骤然亮起,映照出一片肃杀的玄潮!
八百玄甲,踏尸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