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轰隆隆!”
马蹄轰鸣,杀气升腾。
八百玄武军齐装满甲,顺着宫门口蜂拥而入,人人持枪佩刀。
“洛羽!”
景翊须发皆张,暴怒无比:
“又是你!来人,给我拦住他们,杀了他!杀了他!”
景翊那叫一个气啊,叛军可是分出上千人外加暗枭卫死士去包围武家府邸的,没想到洛羽竟然毫发无伤地杀了出来,这家伙每一次都出来坏事!
“杀,杀了他们!”
“哼,你这个奸贼!”
洛羽长枪一扫,当场就将一名叛军挑飞,狞声道:
“有本王在,可容不得你作乱!”
“杀,给我杀!”
叛军从四面八方呼啸而来,洛羽身先士卒,长枪再出,瞬间洞穿了一名叛军的胸膛。强劲的臂力挑着死尸甩出老远,愣是砸倒了一大片人。
“杀!”
“铛铛铛!”
“嗤嗤嗤!”
“啊啊!”
八百玄武军犹如一支利箭,横冲直撞,任凭叛军如何阻止防线都挡不住他们一轮冲锋,只听到惨叫声接连响起,还有不少人被雄壮的陇马撞得腾空而起,摔成一团肉泥。
瞅这模样是拦不住了,几名叛军偏将一拥而上,抱住景翊:
“王爷,咱们先撤吧!避其锋芒!”
“王爷,撤吧!”
“不,不许撤,给我杀了他,杀了他!”
景翊恨洛羽之心不亚于恨景淮,一心想着将他斩杀于此。可手底下的将士们脑子清楚,造反差不多就要成功了,万一这时候景翊被玄武军一枪捅死,那乐子可就大了,岂不是白造反?
“走,撤,保护王爷后撤!”
“去城中抽调援兵速速来此,快!”
所以他们根本不顾景翊在吼什么,硬生生将他给拽走了。
当洛羽杀穿叛军阵型,一路来到太极殿前时,景淮正死死地搂着父亲痛哭流涕:
“父皇,父皇!太医,太医在哪里!”
“去找太医!”
吕方陈炳跪在地上,面如死灰,别说这时候找不到太医,就算找来也没用。这一剑伤及心肺,乃是致命伤,神仙来了也难救。
“淮,淮儿。”
干枯的手掌死死抓紧儿子白皙的手,景弘的嘴角一直在渗出鲜血,颤抖着说道:
“大乾,大乾江山就,就靠你了。父皇,父皇帮,帮不了你了。
一定要活,活下去!”
“爹,爹!”
景淮泣不成声,谁能想到一场惊天之变会发展到如此地步。
洛羽站在旁边不知道该说些什么,默然不语。
终究是来晚了一步啊。
其实叛军进城的时候他就意识到不对,想第一时间来皇宫救驾,可范攸岂会让他随意行动?暗枭卫的杀手从四面八方涌来,再加上那些个叛军,硬是拖住了玄武军两个时辰。
得亏洛羽提前察觉到不对劲,集结了玄武军和墨冰台的死士,否则今夜武家府邸也得遭一场大劫。
“洛,洛羽。”
景弘忽然伸出手掌,在空中无力的招摇了几下。洛羽犹豫片刻,还是伸手抓住了那只苍老又沾满了鲜血的左手。
“朕,朕还是皇子时便视你父亲为朋友,为知己。在朕最难的日子里是他东征西战,替朕稳固了皇位。
你几位兄长出世时,朕还抱过,不敢说情同手足,但却有超越朋友的友谊。
当年你父亲、兄长战死沙场,其实朕隐约能猜出有人在背后筹谋布局、陷害忠勇。可,可那时候朝中世家权柄深重、朕没了兵权支撑,查,查不了,只能一拖再拖,等待时机。”
景弘的眼角竟然有些许泪花在闪烁,洛羽默默地低下了头,他当然知道景弘心中有所猜测。常如霜都能查出些许隐秘,堂堂皇帝岂会一无所知?
“咳咳,咳咳咳!”
景弘又咳出了一滩血迹,嗓音沙哑:
“以前我觉得,男儿就该真性情,可真等坐上了龙椅才明白,这天下事有多少的身不由己,哪怕你是帝王也逃不过。
朕,朕对不起你,对不起你爹,对不起武家。
这句话朕埋在心里太多年了。
朕这辈子,最亏欠的就是武家。”
“对不起。”
三个颤抖的音节,苍老的嗓音中带着无尽的悲凉与凄楚,谁能想到堂堂天子会对别人说一声对不起?
洛羽的心没来由的触动了一下,眼眶几乎是瞬间湿润,虽然一字未说,但手掌又用力了几分。他能听出来,景弘带着莫大的遗憾与愧疚,他也能体会这种无奈与无力。
其实这些年洛羽有时候不喜这位陛下,一是因为武家当年落难,皇帝并未出手相助;二是因为奴庭之战,景弘过于绝情。
不管景弘好也罢、坏也罢,但这一刻他的心中是充满愧疚的。
“朕这辈子从不求人,但今天我要求你一件事。”
景弘艰难地看向洛羽:
“左右威卫到不了京城了,今日局势已不可,不可扭转。求,求你将淮儿带出去,日后你就是我大乾朝第一异姓王,陇西北凉两道全都由你做主。
朕只求你,一定要护着景淮逃出京城!”
“我会的。”
洛羽没有丝毫犹豫,重重点头。
景淮是他的朋友,是征战奴庭时唯一出手帮过自己的人,哪怕没有景弘这句话他也会保护景淮杀出京城,否则他就不会来皇城救驾了。
“我,我和成梁是好友,是兄弟,朕知道,你们两人的关系比朕和成梁要好得多。”
景弘颤颤巍巍地拉着两人的手放在一起,嗓音越发虚弱:
“以后,以后大乾江山,就靠你们了。”
“努力,活下去。”
话说至此,景弘的手在空中猛地一沉,而后无力坠落。那双曾俯瞰万里江山的眼眸里,最后一点光芒如同风中残烛,倏忽熄灭。
他张着嘴,似乎还有无数没说完的话,还有对这尘世、对儿子、对江山无限的牵挂与遗憾,最终却只化作一声叹息,混着血沫消散在凛冽的寒风里。
“父皇!”
景淮的嘶吼声撕裂了夜幕,死死搂住父亲的身躯,整个人蜷缩起来,额头抵在景弘逐渐冰冷的额上,哭声从最初的震耳欲聋,渐渐变为压抑的呜咽,泪水混着血污,纵横交错。
这是他一生中最绝望、最无力的一天。
“陛下!!”
吕方与陈炳重重跪倒,以头触地,老泪纵横,身躯在寒风中瑟瑟发抖。
洛羽缓缓抽出手,默然起身,看着眼前这幕人间至悲,喉头梗塞,心中怅然无比。
皇帝又如何?也会死的。
漫天飞舞的雪花无声落下,覆盖着琉璃瓦,覆盖着汉白玉阶,也试图覆盖那滩刺目的猩红。太极殿在风雪中沉默矗立,飞檐斗拱如同巨兽匍匐,冷漠地注视着皇权的交替与生命的消逝。
彻骨的寒意不仅来自腊月寒冬,更来自权力倾轧下生命的脆弱。一代帝王,便在这雪与火的交织中,仓促而又凄凉地落下终幕。
宫墙之外,喊杀声隐约可闻,叛军还在肆虐,储君悲恸欲绝的哭声在风雪中飘摇,显得如此渺小,又如此沉重。
要不了多久,城内的叛军就会蜂拥而至,景翊定会想尽一切可能把洛羽和景淮斩杀在京城之内!
“呼。”
洛羽长出一口气,忍住胸中起伏,怒喝一声:
“全军上马!”
“保护太子离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