启明元年春，雨水未至，洛阳城外的麦田却已泛起层层绿浪。晨光初透云层，洒在紫微殿琉璃瓦上，折射出金红交错的光芒。张显卧于南窗软榻之上，身披素色绒袍，手中捧着一卷《万国格物全书》草稿本，目光缓缓扫过那些由汉、阿、梵三文并列书写的条目??“地动之理”、“电光生磁”、“星行轨道”。窗外风铃轻响，他微微抬头，见檐角铜鸟口中吐出一缕白烟，那是新设的“气象示警仪”，一旦东南方海面有风暴迹象，便会自动喷雾报讯。

    他放下书卷，轻声问侍立一旁的小内侍：“今日可有远洋讯息？”

    “回太上皇，辰时刚收到太平洋科考船组第三十七号电报，言其已穿越赤道逆流，正向夏威夷群岛进发；另据旅顺海军站转报，西洋舰队近日撤离菲律宾海域，似因补给困难自行退去。”

    张显颔首，嘴角浮起一丝笑意：“他们终究还不懂海洋的脾气。万里远征，若无港口支撑，再坚之舰亦如断翅之鹰。”

    话音未落，门外传来急促脚步声。李承志身穿科技院青灰制服，头戴防风护镜，满面风尘而入，跪地叩首：“孙儿参见祖父！带来一项紧要成果，请您亲鉴！”

    张显坐直身子：“起来说话，何事如此匆忙？”

    李承志起身，从怀中取出一个黄铜小盒，打开后露出一块晶莹剔透的玻璃片，其上密布细如蛛丝的金属线路。“这是……我们制成的第一块‘光电转换板’！”他声音激动，“以西域送来的石英砂炼制高纯硅，再经酸蚀刻纹，可在日光下自动生成微弱电流！虽目前仅能点亮一盏微型指示灯，但证明了太阳之力可化为电能！未来无需燃煤，亦可驱动机器！”

    张显凝视良久，忽然伸手轻抚那片玻璃，指尖微微颤抖。“你可知朕年轻时，在边疆屯田，夜夜仰望星空，常想：天上之火，能否为人所用？今日……你们竟真的把它握在了手中。”

    他闭目片刻，低声道：“此物不可轻传，更不可商用。先交工部绝密实验室，组建‘天光计划’专案组，集中全国最精良的材料匠与光学师，三年内务求实现实用化。记住，这项技术，必须掌握在自己人手里??它不是财富之源，而是文明之钥。”

    “孙儿明白！”李承志郑重收起铜盒，“我们已在昆仑山北麓选址，准备建造第一座‘太阳塔’，利用高原强日照与反射镜阵列聚焦热能，试验大规模发电。”

    张显点头，忽又问道：“马钧之子马延的遗骨，可寻回了？”

    李承志神色一黯：“尚未。爪哇百姓在其殉难处建了一座铁炉纪念碑，铭刻‘烈匠永存’四字。当地土王愿献其国土十万亩，建‘马氏工业园’，以继其志。”

    “好。”张显缓缓睁开眼，“准其所请。园区由中央直管，设冶金研究院、技能培训中心与烈士纪念馆。每年清明，派皇族子弟前往祭奠。告诉天下人：为国捐躯者，纵尸骨不存，其名亦当光照千秋。”

    此时邹婉缓步入内，手中提一竹篮，盛满嫩绿新芽。“这是今年第一批‘科技茶’，由岭南农科站培育，抗霜早发，亩产翻倍。我特意带来，请你尝一口春天的味道。”

    张显接过瓷杯，轻啜一口，清香沁脾。“这茶，比从前柔和多了。”

    “不只是茶。”邹婉微笑，“连水都变了。你说过，百姓喝干净水，才算真正富足。如今洛阳地下净水系统覆盖全城，每户家中皆装铜滤芯，连贫民巷也能用上清泉。”

    张显望向窗外，只见街巷间孩童推着小型风力车嬉戏奔跑，车上挂着闪亮的铜铃与旋转叶片；远处高塔林立，那是新建成的无线电中继站，昼夜不停地播发天气预报与政令通稿。

    他低声说：“朕这一生，最怕的不是战败，而是百姓依旧点油灯、喝浊水、病无所医、死无葬身之地。如今……总算松了一口气。”

    正说着，殿外钟声骤响??三长两短，乃最高级别军情警报。

    一名铠甲染尘的骑兵飞奔至阶前，滚鞍下马，双手呈上一封火漆密函：“陛下！不，太上皇！西疆急报：北路测绘使团在黑海东岸遭伏击，三十名学者中有十二人受伤，首席天文官赵子龙（赵云之弟）被掳，疑为北方游牧联盟‘钦察汗国’所为！对方扬言，若我国不停止勘探，便将焚毁所有地图，并杀俘示众！”

    满室皆惊。张显却未动怒，只缓缓放下茶杯，问：“甘宁可在东瀛？”

    “回禀，甘宁将军已于半月前率主力返航，现驻旅顺休整，随时可调。”

    “传旨。”张显声音平静如深潭，“命甘宁即刻率领‘镇海号’装甲舰队北上，经渤海、黄海、东海，绕行朝鲜半岛，穿越日本海，进入鄂霍次克湾，实施‘冰原跃进’计划??我们要让他们知道，大唐之兵，不仅能踏平倭岛，更能破冰千里，直抵极寒之地！”

    他又转向李承志：“通知科技大学，立即启用‘极地通讯网’试验链路，通过高空风筝搭载无线电信号，建立临时联络通道；同时派遣无人机艇沿西伯利亚海岸线潜行，搜寻人质踪迹。”

    “另外，”他顿了顿，目光如炬，“发布《告草原诸部书》，用粟特语、突厥文、蒙古音三种文字书写，阐明我中华测绘非为侵略，而是为绘制‘天下共图’，造福万邦。凡协助救人者，赐金百斤，授‘协和侯’虚衔；阻挠者，无论部落大小，一律视为敌国，大军所至，寸草不留！”

    诏令传出，举国动员。七日后，甘宁舰队破冰前行，借助新型蒸汽破冰艏与双螺旋推进系统，成功穿越封冻海峡，在库页岛设立前进基地。与此同时，由李承志团队研发的“夜枭式”无人滑翔机首次投入实战，凭借热感应装置，在乌拉尔山脉一处隐秘山谷发现囚禁营地。

    启明二年元宵，大雪纷飞。一场悄无声息的营救行动在极夜中展开。二十名特种工兵乘潜水探索船潜入冰湖，从湖底隧道突入营地，未放一枪便救出全部人质，缴获敌方作战地图与通信密码本。赵子龙虽受冻伤，但神志清醒，怀里仍紧紧抱着一本写满星象数据的手稿。

    消息传回洛阳，举城欢腾。新帝张钧亲赴紫微殿报喜，却见祖父正伏案绘制一幅草图??一座横跨白令海峡的钢铁大桥，桥身悬浮于海面之上，由无数气囊与电磁悬浮装置支撑，两端分别连接西伯利亚与阿拉斯加。

    “您……还想通到美洲？”张钧震惊。

    张显抬眼一笑：“为何不可？铁路已贯通中原至身毒，电波能越太平洋，人怎能被困于海峡？这座桥，名为‘贯宇桥’，意为贯穿天地之桥。它不只是交通线，更是文明融合的象征。”

    他指着图纸补充：“先建试验段，五百米即可。用高强度合金钢架设，底部安装抗冰撞浮筒，顶部铺设双轨铁路与能源管道。若成，则五年内完成全线建设，让欧亚美三洲真正连为一体。”

    张钧默然良久，终跪地叩首：“儿臣愿倾全国之力，助您圆梦。”

    春分当日，长安万国书院举行首届学术大会。来自阿拉伯、印度、波斯、拜占庭、吐蕃等地的一百零八位学者齐聚一堂，共同审定《万国格物全书》第一卷内容。会上，伊本?穆萨公开演示“代数解方程法”，并与大唐数学家杨绪就“未知数符号体系”展开激烈辩论，最终达成共识：采用汉字“元”表示未知量，辅以阿拉伯数字编号，形成“元一、元二”之统一表述。

    更令人震撼的是，身毒科考站传来影像??通过远程摄影仪与无线传输技术，实时直播喜马拉雅雪峰上的日出奇景。画面中，金色阳光穿透云海，照亮千年冰川，仿佛天地初开。全场肃立，掌声久久不息。

    张显虽未能亲临，但在紫微殿通过接收屏全程观看。当他看到各国学者携手签署《科学共享宪章》，承诺“知识无国界，真理共追求”时，眼中泛起泪光。

    “这才是真正的胜利。”他对邹婉说，“不是靠战舰大炮，而是靠思想共鸣。”

    四月，电力革命加速推进。洛阳家庭供电试点正式启动，首批一百户居民装上了电灯、电炉与电动水泵。孩子们第一次在夜里写完作业而不必担心油灯熄灭；主妇们用上了电热锅，做饭时间缩短一半；老人则喜爱那温暖的电褥子，称其“胜过十个暖手炉”。

    然而，新技术也带来挑战。某夜，西城区电网突发短路，引发火灾，烧毁民房三间。舆论哗然，保守派借机攻击：“电气妖术，祸乱民生！”

    张显闻讯，立即召见科技部长：“事故原因查清了吗？”

    “系绝缘材料不合格所致。当时选用的是橡胶涂层，遇高温易老化断裂。”

    “那就换。”张显果断下令，“全国暂停民用电网扩建，集中力量研发新型绝缘体。听说美洲有种‘特氟龙’树脂，耐高温、抗腐蚀，命驻吕宋使节全力采购样本；同时令科技大学合成实验室攻关国产替代品，务必做到‘滴水不漏、百年安全’。”

    他还亲自撰写一篇《致国民书》，刊登于《格物日报》头版：

    > “新技术总会伴随风险，正如婴儿学步难免跌倒。但我们不能因一次摔跤，就放弃行走。电，是未来的光，我们必须学会驾驭它，而不是畏惧它。政府已成立‘国家电力安监局’，严控每一道工序，确保万家灯火，安然无恙。”

    此举赢得民心，民众渐趋理解。半年后，新型陶瓷-聚合物复合绝缘电缆研制成功，安全性提升十倍。电网重建工程重启，规模更大，布局更优。

    九月，教育变革结出硕果。第一届女子科技大学毕业生集体上书，请求前往西北边疆任教。她们中有化学博士沈璃、机械工程师林昭、医学硕士裴玉娘，皆自愿投身戈壁荒原，筹建“丝路女子学院”。

    张显亲笔批复：“巾帼不让须眉。赐每人骏马一匹、防沙面罩一副、太阳能充电 lantern 一盏，并派工兵营为其修筑校舍，配备全套实验设备。十年之后，我要看到，从敦煌到巴格达的路上，处处可见女先生执鞭讲学的身影。”

    冬至之夜，洛阳天文台迎来历史性时刻。借助墨舟从玛雅运回的巨型石英镜片与本地工匠打造的赤道仪架，新一代“望天镜”正式启用。当夜晴空万里，观测员首次清晰捕捉到土星光环的分裂结构，并记录下一颗此前未见的小卫星轨迹。

    消息传至紫微殿，已是丑时。张显披衣而起，随李承志登上观星台。寒风凛冽，但他执意亲手调整焦距，透过目镜望去??那一圈银白色的光环静静环绕行星旋转，宛如天神编织的指环。

    “原来……宇宙真如此壮丽。”他喃喃道。

    李承志在一旁解释：“根据测算，土星距地球约十四亿里。而我们的无线电波，最快也要一个多时辰才能抵达那里。”

    张显沉默许久，忽而笑道：“那就继续造更强的镜、更快的波、更远的船。总有一天，我们会派人踏上那些星辰。”

    他转身对随行官员说：“明年起，设立‘星际探索基金’，每年拨款十万两白银，专用于深空探测研究。目标不是征服，而是了解??了解我们在宇宙中的位置，了解生命是否孤独。”

    腊月初七，一场罕见的极光出现在北方天际。绿色光幕如绸缎般舞动，横贯整个幽州夜空。百姓纷纷出门仰望，有人跪地祈祷，以为神迹降临。

    张显却知其理。他在日记中写道：

    > “此乃太阳风暴引发地球磁场扰动所致。李承志已证实，强烈电磁波动会影响电报通讯，甚至损毁电路。故今后所有关键设施，必须加装‘避雷引磁桩’，并将重要数据每日备份至地下保险库。天地之力浩瀚，人类尚处启蒙，唯有敬畏科学，方能免于灾厄。”

    翌日清晨，启明三年新年钟声敲响。太极殿前，新帝张钧率百官向紫微殿方向遥拜，宣读《新年施政宣言》，宣布三大国策：

    其一，全面推行“全民健康计划”：在全国设立三千所县级医院，配备X光机、听诊器与抗生素药箱，实现“小病不出乡，大病有保障”；

    其二，启动“智慧农业时代”：推广机械化耕作、化肥施用与基因选种，目标十年内粮食产量再翻一番；

    其三，开启“文明输出工程”：向非洲、澳洲、南美派遣科教使团，无偿传授水利、医疗与基础工业技术，帮助落后族群摆脱蒙昧。

    当诏书送达紫微殿时，张显正倚窗读信??那是黄胤从美洲寄来的最新报告。铀矿研究取得突破性进展：经过上千次电解提纯，终于获得一块指甲盖大小的金属铀片。在完全黑暗的实验室中，它持续发出幽幽蓝光，且能使附近的空气产生微弱电离现象。

    “我们尝试将其置于铅盒之中，却发现辐射仍能穿透厚达五厘米的金属层。”黄胤写道，“这种力量，既非火焰，亦非电流，更像是……一种来自物质内部的永恒呼吸。”

    张显读罢，久久不语。他提起朱笔，在信纸背面写下一行字：

    > “此力可兴邦，亦可灭世。

    > 封存所有研究成果，仅限五人知晓：黄胤、李承志、杨绪、裴山、张钧。

    > 没有我的亲笔手谕，任何人不得进行裂变试验。

    > 宁愿慢百年，不可错一步。”

    写毕，他将信封入特制铅匣，命亲卫连夜送往科技大学绝密档案馆。

    数日后，张显召集仅有的几位知情者，在紫微殿地下室召开闭门会议。他坐在轮椅上，面色苍白，但眼神依旧锐利。

    “你们手中握着的，不是技术，是命运。”他说，“它可以点亮千万座城市，也可以瞬间化城池为焦土。所以我定下一条铁律：除非全人类达成共识，建立‘世界共治议会’，否则这项研究永远只能停留在理论阶段。”

    众人肃然领命。

    会议结束时，张显独自留下，望着墙上那幅巨大的地球沙盘。北极星投影依旧落在洛阳坐标之上，但他轻轻推动机关，让光点缓缓移动，最终停在了太平洋中央的一片空白海域。

    “这里，将来会有一座人工岛。”他低声说，“作为第一届世界科学大会的举办地。各国代表平等参会，共同决定哪些知识可以共享，哪些力量必须封印。”

    窗外，启明四年的第一场春雨悄然落下，滋润着广袤大地。田野里，新一批“超级水稻”正在抽穗；工厂中，全自动纺织机嗡嗡作响；海面上，挂着五星红旗的科考船正驶向未知海域。

    而在紫微殿的书案上，那本泛黄的《强国策》手稿静静躺着，最后一页新增了一行小字，笔迹苍劲却温柔：

    > “功成不必在我，

    > 建业必定有我。

    > 愿后来者，持灯前行，

    > 照亮无尽长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