启明四年春雨绵延，洛阳城外的麦田在细雨中愈发青翠欲滴。紫微殿内，张显倚坐榻上，手中握着一卷《地脉图志》，目光落在“白令海峡断裂带”一栏，久久未移。窗外雷声隐隐，似有远鼓敲击天地之隙。他轻叹一声，将书放下，问身旁侍立的小内侍：“美洲那边，可有新讯？”

    “回太上皇，昨夜收到第十四号加密电报：黄胤团队已在科罗拉多高原建成‘深地观测井’，深入地下三千尺，发现铀矿层之下另有奇异岩脉，其温度异常偏高，且持续释放微量辐射。更奇者，当地土著长老言此地为‘大地之脐’，乃神灵呼吸之所，千百年来禁人靠近。”

    张显闭目沉思片刻，忽而睁眼：“他们不懂，那不是神灵，是地球的心跳。”他缓缓起身，在宫人搀扶下踱至墙边沙盘前。沙盘中央，一座人工岛雏形已现，四面环海，中央高塔林立，四周设有讲堂、实验室与停泊码头。“就叫它‘明心岛’吧，”他说，“取‘明悟真理，心向和平’之意。命工部即刻启动填海工程，先以水泥钢桩稳固基底，再分段建造浮动平台。十年不成，便二十年；一代不行，便两代接续??这岛，必须建起来。”

    话音刚落，殿外脚步急促。李承志疾步入内，面色凝重：“祖父！出事了！”

    “慢慢说。”

    “美洲方面……黄胤擅自进行了裂变临界试验！”

    张显猛地站直身子，虽年迈体衰，但威势未减：“你说什么？！”

    “他未引爆，只是小规模激发。一块纯度达百分之九十二的铀片被置于石墨减速堆中，短暂产生了链式反应，释放能量相当于半斤火药爆炸，同时检测到强烈中子流与γ射线。所幸实验在地下密室进行，未造成外泄，但他……留下了影像记录，并通过无线电传回了数据包。”

    张显怒极反笑：“好啊……我明明下令封存，他竟敢违旨行事！”他猛然拍案，“立刻切断美洲研究站的所有对外通讯！派‘镇海号’舰队全速西进，护送裴山亲赴美洲，接管实验室！凡参与实验者，一律软禁审查！”

    李承志低头：“孙儿已照办。但……黄胤在发来的最后一段语音中说：‘我知道错了，可我也看见了未来。那一瞬间的光芒，比一千个太阳还亮。我们无法永远逃避这种力量，只能学会驾驭它。’”

    张显沉默良久，终是长叹一口气：“他没错……错的是这个时代还没准备好接受这样的光。”他缓步走到窗前，望着雨幕中的洛阳城，“传我口谕：允许黄胤继续研究，但仅限理论推演与安全模拟；所有实物试验须经五人联署批准，缺一不可。另，命他将实验全程影像封存于铅盒，附上警示铭文：‘观者当自省，此火可暖万民，亦可焚尽苍生。’”

    李承志领命而去。邹婉端药入内，见气氛沉重，轻声道：“你何必如此操心？如今新政已稳，天下归心，连西域胡商都说‘大唐治下，路不拾遗，夜不闭户’。”

    张显接过药碗，轻啜一口，苦涩弥漫舌尖。“正因天下太平，才更要警惕。”他低语，“古来强国崩塌，非因贫弱，而在失控。秦焚书坑儒，隋穷兵黩武，皆因掌权者忘了??力量越大，责任越重。”

    他放下药碗，望向墙上那幅《万国格物全书》手稿目录，忽然一笑：“还记得我们年轻时，你说最怕的是百姓吃不饱饭、穿不上衣、孩子读不了书？”

    “怎会忘记。”邹婉微笑，“如今呢？”

    “如今，饭有了，衣有了，书也读上了。”他眼中泛起微光，“可新的忧虑又来了??我们造出了自己都难以掌控的东西。就像父亲给了孩子一把宝剑，却不知他将来是用来守护家园，还是割裂天下。”

    正说着，殿外钟声再响??两长三短，乃外交特急。

    一名礼部官员飞奔而入，双手呈上一封金纹国书：“启禀太上皇，拜占庭皇帝遣使求见，携国书一封，愿缔结‘东西共治盟约’，提议召开首届‘世界科学大会’，地点就定在……太平洋中央空白海域！”

    张显霍然起身，接过国书展开细阅。果见其文辞恳切，言道：“闻东方有智者，倡知识无界，科技为民。朕虽远居欧陆，亦仰慕久矣。今愿率地中海诸邦共赴盛会，议定全球历法、度量衡统一、航海安全条约，并探讨‘高能之力’之伦理边界。”

    他读罢，仰天大笑：“天意！真是天意！”转身对邹婉道：“你说是不是？他们自己找上门来了！”

    邹婉亦喜：“这是好事啊！若各国共商规则，何愁大患不除？”

    “立即回函！”张显提笔疾书，“同意召开大会，但条件有三：其一，会议主持权由中、阿、印、拜、玛雅五方轮值；其二，所有决议须三分之二以上代表通过方可生效；其三，设立‘科学伦理监察院’，任何可能危及人类存续的研究，必须全球表决后才能推进。”

    他又命李承志：“加快明心岛建设！三年之内，务必将第一期工程完成。岛上不驻军，不设防，只立一座‘真理碑’，刻上各国文字写就的誓言：‘宁弃强技，不舍人性；宁缓进步，不冒灭顶。’”

    诏令既出，四方响应。阿拉伯学者伊本?穆萨率先表态：“我等愿捐资百万第纳尔，助建会场！”印度圣僧更献出恒河畔千年菩提树苗，愿植于岛心庭院，象征智慧长青。就连远在南美的墨舟也来电称：“玛雅祭司团已卜得吉兆，谓‘五洲之心，将在海中苏醒’。”

    五月，明心岛奠基仪式举行。张显未能亲往，但在紫微殿通过远程镜像全程观礼。当第一根钢桩打入海底时，他颤巍巍举起一杯清茶，遥敬大洋彼岸：“愿此岛不负所托，成为人类理性的灯塔。”

    与此同时，国内建设如火如荼。洛阳第二发电厂竣工，采用新型水冷式蒸汽机组，效率提升四成，烟尘排放减少九成。街道上，电动清扫车开始试运行，车身两侧装有旋转刷头与吸尘口，所过之处纤尘不染。百姓称之为“铁扫帚”，孩童常追车嬉戏，呼喊“电神来了！”

    教育方面，女子科技大学第三届毕业生集体请缨，愿赴非洲建立“希望学堂”。她们中有农学家萧芸，提出“沙漠温室计划”，利用太阳能蒸馏海水灌溉耐旱作物；有医生柳含烟，研制出针对热带疟疾的新型草本制剂，可使发病率下降七成。张显亲批：“赐每人防暑铠甲一套、指南针一枚、卫星定位仪一台。告诉她们：你们不是去施舍，而是去学习。非洲的土地，同样孕育智慧。”

    七月，一场突如其来的瘟疫在交州爆发。患者高热昏厥，皮肤出现紫斑，旬日之间蔓延三县。起初以为是瘴气所致，但裴山带队赶赴现场后发现，病源竟来自一种变异蚊虫，其体内携带未知病毒。

    疫情紧急，张显立即下令：“启动‘全民免疫预案’！全国停止一切非必要集会；铁路优先运送医疗物资；科技大学二十四时辰攻关疫苗！”

    李承志率领青年科研团队日夜奋战，终于从沈璃早年培育的转基因桑叶中提取出一种抗病毒蛋白，可有效阻断病毒复制。经动物试验成功后，迅速投入量产。

    八月十五，中秋之夜。第一批十万剂“桑源疫苗”空运至交州，由女医护团队挨家挨户注射。百姓感动落泪，称其为“月亮姐姐的药”。

    疫情平息后，张显在朝会上宣布：“自明年起，设立‘国家疾控中心’，直属科技部，统筹全国防疫体系。每年拨款五万两白银，用于病毒监测、疫苗研发与应急响应。另，命各州县建立‘健康档案库’，每人生辰、体质、病史皆录入铜册，实现精准医疗。”

    有人质疑此举侵犯隐私，张显却道：“乱世重权，盛世重命。若连百姓性命都无法保全，何谈自由？”

    九月，交通革命再进一步。第一条跨海铁路??旅顺至库页岛段正式通车。列车采用全封闭车厢与电磁悬浮技术，时速可达一百二十里，穿越冰峡仅需两个时辰。甘宁亲率海军护航，沿途设置浮标导航站与紧急避险港。

    通车当日，张显虽不能亲临，但仍命人在紫微殿布置实时投影屏。当他看到列车破开浮冰，如银龙般驶向北方时，不禁老泪纵横：“当年我说要修到西域，你们笑我痴；如今……我们已在极寒之地铺下铁轨。”

    冬至，长安万国书院迎来第二届学术大会。此次议题空前广泛：从“量子跃迁假说”到“生物遗传密码”，从“大气环流模型”到“星际航行燃料方案”。最引人注目的是，伊本?穆萨与杨绪联合发布《代数几何统一论》，首次用图形解析高次方程解集，被誉为“思维的桥梁”。

    会议期间，各国学者自发签署《长安宣言》：“我们承诺，科学的目的不是奴役，而是解放；不是毁灭，而是共生。无论肤色、语言、信仰，所有求知之人皆为同路人。”

    消息传回洛阳，张显命人将宣言全文镌刻于紫微殿东壁，并题跋曰：“此非一家之言，乃万民之心声。”

    腊月，一场罕见的日环食横跨欧亚。此次观测动用全球三十座天文台联动，借助明心岛建成的初代中继站，实现实时数据共享。结果证实：太阳外层存在高速粒子流，即所谓“太阳风”，其强度与地球磁暴密切相关。

    李承志据此提出“空间天气预警系统”构想：在近地轨道部署十颗观测卫星，组成“天网星座”，每日发布“宇宙气象公报”，提前预报太阳风暴，保护电网与通讯设施。

    张显欣然采纳：“准奏。命名为‘巡天计划’。第一颗卫星，就叫‘启明星’，寓意新时代的开端。”

    启明五年元日，太极殿前鼓乐齐鸣。新帝张钧登台宣读《五年成就录》：

    > “五大都邑主街全面 electrified（电气化）；

    > 全国铁路总里程突破三万里；

    > 女子入学率达百分之六十八；

    > 百姓平均寿命延长至五十七岁；

    > 对外科教援助惠及十七国，受惠人口超千万。”

    台下万民欢腾。而在紫微殿中，张显静静听着广播，嘴角含笑。待典礼结束，他召来李承志，低声问：“那个梦……还在做吗？”

    李承志一怔，随即点头：“是。每晚都梦见站在一颗陌生星球上，脚下是红色沙土，头顶是两轮月亮。”

    “这不是梦。”张显握住他的手，“这是召唤。人类终将离开地球，去寻找新的家园。但我们必须带着仁心走，而不是枪炮。”

    他取出一只木匣，打开后是一枚晶莹剔透的水晶芯片，内嵌无数微型电路。“这是我让工匠用最新光刻技术制成的‘文明种子库’，储存了《论语》《道德经》《几何原本》《医典》等百部经典，以及水稻基因图谱、电力公式、语言翻译算法。若有一天我们的飞船抵达其他星系，就把它种在异星土壤中，告诉宇宙：这里曾有一个文明，信奉理性与仁爱。”

    李承志双膝跪地，双手接过芯片：“孙儿誓死守护。”

    春回大地，万象更新。田野间，“超级水稻”抽穗挺拔，亩产预计突破八千斤；工厂里，全自动织布机昼夜运转，年产布匹可供亿人穿衣；海洋上，挂着五星红旗的“远望号”科考船正驶向南极，准备勘探冰盖下的古老湖泊。

    而在紫微殿的书案上，那本《强国策》手稿已被轻轻合上。取而代之的，是一张全新的世界地图。地图中央，不再是中原九州，而是整个蓝色星球。各大洲轮廓清晰，经纬交织，海上航线密如蛛网，空中电波虚线连接四方。

    地图下方，题写着一行新字，笔力遒劲，仿佛穿透时光：

    > “天下非一人之天下，

    > 乃万民共有之天下；

    > 明日非一国之明日，

    > 是全人类共同奔赴的黎明。”

    窗外，春风拂过麦浪，汽笛穿云，电波无声流转。一个真正属于全人类的文明纪元，正在这片古老大地上，悄然生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