墨瑾昱看着她苍白的脸和紧绷的肩膀,就知道她心里翻涌着多少委屈。
他太了解这个府里的规则了。
弱者无声,强者肆意妄为。
而她,偏偏处在最无力的位置。
他继续替她涂药,语气却沉了许多。
“你不学会还手,不让他们尝到苦头。今天是郭嬷嬷,明天就能换别人。手段会越来越黑,羞辱也会一次比一次狠。到最后呢?你还指望我天天守着你护着你?”
他不愿看她一次次受伤,也不愿自己每次都来收拾残局。
若她始终不懂自保,终有一日,他会救不了她。
醒黛心头猛地一坠。
她突然意识到,他对她的维护,并非理所当然。
他是墨家的少主,有自己的责任和立场。
不能、也不会永远站在她身后。
这份认知,沉重得让人难以承受。
她曾经以为,只要依附着他,就能平安度日。
可如今才明白,依赖终究是脆弱的。
风雨来时,靠得住的只有自己。
这个念头一旦升起,便再也无法被压下去。
她必须变得坚韧。
哪怕一步一痛,也要学会在这泥泞世道中站稳脚跟。
……
第二天。
晨光未明,天色灰蒙蒙的。
院外传来扫帚划过青石板的声音。
新的一天开始了。
醒黛忍着膝盖钻心的疼,在香兰的搀扶下,往正院走去请安。
院子里气氛古怪,谁都没多说话。
她咬牙弯下腰,额头几乎贴到地面。
膝盖剧痛让她眼前发黑。
但脸上没有露出半分异样,依然保持着恭敬的姿态。
按常理,她身为妾室,迟到或行礼稍有不周都会被训斥。
可今日,堂上坐着的几位主母全都神色平静。
这反常的宽容,反而让她心中警铃大作。
就在她打算退出去时,郭嬷嬷笑呵呵地凑了过来。
她一边搓着手,一边用那副熟稔得令人作呕的腔调说道。
“哎哟,秦小娘来啦。”
她故意大声招呼,引得周围几个丫鬟都不由自主看了过来。
随后假装心疼地瞄了眼醒黛的膝盖。
目光在她腿上停留片刻,装出一副关切的模样。
“昨儿是老奴失职,底下人莽撞冲撞了您。二少夫人狠狠罚过老奴了。”
“您心肠好,肯定不会跟我这老东西计较吧?”
说着还拍了拍自己的脸。
那一巴掌打得并不重,可她却皱着眉,哼哼唧唧地揉着脸颊。
“全都是误会,说开了就好了。小娘子心宽体谅,可别往心里搁啊。”
她一边说,一边紧紧盯着醒黛的眼睛,试图从中看出一丝波动。
可她失望了。
醒黛靠着香兰的胳膊,站稳了身子。
她低着眼,躲开郭嬷嬷那股过分热情的目光。
“郭嬷嬷太客气了,醒黛当不起。”
声音平静,不卑不亢。
她拒绝了对方递来的台阶,只是淡淡地接了一句客套话。
便收回视线,准备离开。
她不感谢,是因为这场“道歉”根本毫无诚意。
不抱怨,是因为她已明白,眼泪和愤怒在这里毫无用处。
真正的较量,才刚刚开始。
郭嬷嬷原本还堆着笑意的脸庞瞬间凝固。
她嘴角微微抽搐了一下,眼神里闪过一丝惊愕与不安。
这丫头,如今怎么变得这般沉得住气?
暗处的雕花屏风后,司知芮心里突然窜起一股无名火。
墨瑾昱昨晚居然护着这丫头?
还让她觉得自己有了底气,今日竟敢驳她身边人的面子?
想到这里,司知芮咬紧了牙关。
那个男人向来冷面寡言,对谁都不假辞色。
可偏偏昨夜,在众目睽睽之下,他竟将醒黛护在怀里!
她放下茶杯,动作轻缓,却带着一丝狠意。
似云是司知芮身边最得力的心腹。
此刻,她悄然抬头,望向主子侧脸。
见她眉心微蹙,立刻便知,有事要办了。
她声音不高不低,恰好能传到外间候着的人耳中。
“钰棋,二少夫人有事问你。”
话音刚落,门外脚步轻响,钰棋应声而入,低眉顺眼地站在厅中央。
“听说,你以前就跟醒黛合不来?”
司知芮的声音从屏风后传来。
钰棋心里咯噔一下。
她本以为不过是例行问询,谁知第一个问题就直指旧怨。
“奴婢看不惯她那个做派。”
她强压下内心忐忑,低声回答道。
“明明出身低微,偏偏装得楚楚可怜,好像谁都欠她似的!”
她越说越顺畅,甚至添了几分情绪进去,声音也不由拔高了些。
“每日低头走路,眼神湿漉漉的,像是受尽委屈。逢人就说自己命苦,哼,谁不想往上爬呢?何必摆出那副贞洁烈女的样子!”
“现在倒好,摇身一变成了主子!”
说到这儿,钰棋几乎是咬牙切齿。
“不过是因为老太太念旧,抬了她一句,便真当自己是主子了?穿衣打扮、言行举止,处处都要跟正经主子比肩,真是不知天高地厚!”
司知芮正剪花枝的手停了一瞬。
她缓缓抬起眼,透过屏风缝隙瞥了一眼钰棋的背影。
这丫头蠢是蠢了点,说话也不够圆滑。
但那份恨意,倒是真实得不能再真实了。
她眼神一动,似云立刻领会。
她轻移莲步上前,一把拽住钰棋的胳膊,将她拉到角落。
力气之大,让钰棋踉跄了一下。
还未反应过来,耳畔便响起低低一声警告。
“钰棋,你在府里也算有年头了,规矩该懂吧?”
“二少夫人多尊贵的人,刚进门就被脏东西碍眼,心中能舒服吗?”
似云斜了她一眼,话里有话。
“你是聪明人,别犯糊涂。主子问你这些,可不是闲聊。她觉得你机灵,才特意问你一声,你有啥想法?”
说着,她悄悄从袖子里掏出几块碎银,趁无人注意,迅速塞进钰棋手里。
钰棋眼睛瞬间亮了。
不是因为钱多,而是因为她终于明白了……
这是翻身的机会!
是借刀杀人、报仇雪恨的机会!
她脑中飞快盘算。
只要办得好,不仅能除掉眼中钉,还能在新主子面前立功。
往后在这府里行走,谁还敢小瞧她钰棋?
想到这儿,她心底涌起一阵兴奋。
毫不迟疑地攥紧银子,往袖中一藏。
紧接着,脸上堆起讨好的笑。
“似云姐姐尽管放心好了!二少夫人不痛快,我也跟着难受!那等下作胚子,就不该出现在主子眼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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