空气中弥漫着淡淡的香味，新风系统与温度开得足够的空调保证了哪怕是在这冬日，身穿一身短袖短裤处于这完全封闭的一层健身房中都不会觉得寒冷与沉闷。
路明非躺在卧推凳上，每一次呼吸都像是风箱在拉扯，沉重的杠铃仿佛不是金属而是某种活物，以重达一百公斤的重量碾压磨砺着他每一寸颤抖的肌肉。
汗水早就浸透发丝，沿着鬓角滑落，在卧推凳面上聚集，再流动滴落在地面胶垫上，洇开一小片深色的痕迹，却奇异的没什么味道，似乎格外的干净。
路明非觉得自己的视野边缘有些模糊，天花板上明亮的灯光因此晕染开来，一瞬间他觉得自己好像来到了天堂，而天堂里……
“Lügen haben kurze Beine。”
天使的声音清亮，像是尖锐的箭头刺穿那层因几乎抵达极限而变得有些昏沉的意识。
“字面意思是谎言有短腿。实际含义相当于中文的‘纸包不住火’，谎言终会被揭穿，无法长久维持，就像腿短的人跑不远一样……”
路明非的心中下意识地闪过天使先前说过一遍的解释。
要是上到天堂还要这样学习，那恐怕很多人宁愿下地狱吧？
路明非心中闪过这个念头，他现在已经没力气说白烂话了，也就只能在心底想想。
不过相对比起天使发的福利，学习貌似也就不是什么难事了——她就站在他头侧稍后的位置，微微俯身，尽到辅助训练的职责，姣好火辣的优美曲线几乎一览无遗。
正想着，血液的流向似乎又有些要不听使唤了……路明非面色一变，不对，什么天使？分明就是魔鬼才对！要是现在他经受不住诱惑导致没力气的话，下场岂不是相当严重？
他的胸腔剧烈起伏，手臂的肌肉已经有些隐隐的颤抖，酸胀感几乎要撕裂他，但他还是缓缓呼气，缓慢而坚定地将那个杠铃往上推去……直到最高点。
健身时，用力时呼气，动作越慢对肌肉的锻炼效果也就越好。这些基本常识对他而言已经形成肌肉记忆了。
苏晓樯静静的看着这一幕，虽然她看出路明非已经达到极限，并没有任何担心的意思。
因为路明非现在正在卧推的是一百公斤的重量级！
这本该是一个从未锻炼过的普通人起码需要将近一年时间刻苦训练，每三天休息一天，间歇不断，还要严格控制饮食才能达到的重量……可对路明非？
十三天而已。
甚至这十三天他并非每天都在健身，严格算下来只有五天的……总共不到十五个小时！
以他原先那瘦弱的身材，这简直堪称是天方夜谭的神话故事。
不过自从苏晓樯知道混血种、龙族，以及从虞姬那里了解到路明非的“真实身份”之后，这些异常也就算不上异常了。
那样的存在，能够有这种进步幅度才是正常的吧？
所以根本不用担心路明非忽然脱力什么的，一个尊贵的存在被杠铃压死也太离谱了。而且对路明非这种达到极限的状态她见得实在是太多了，每次结束之后他都会……
“哐！”的一声，路明非重重地将杠铃架好，他的双眼有些发黑，胸膛剧烈的起伏呼吸着，只是这种呼吸频率并未维持太久，便开始以肉眼可见的速率放缓，直到十余秒后，彻底变得平和！
没错，就是这样……苏晓樯心想着。与路明非那恐怖的进步速度相对比，这种完全不是人的即时状态恢复速度更加离谱。
“Lügen haben kurze Beine。”
路明非开口，几乎是完全复刻了苏晓樯的发音……在刚才的那种状态下，他竟然不仅完全记住了意义，连发音都背了下来。
没有惊讶也没有重复试探，苏晓樯选择念出下一句，她现在对路明非能做到什么事都很难觉得惊讶了。
“der Anfang ist schwer，万事开头难……”
【警告，组间休息时间已过，立即开始训练，电击倒计时……】
路明非深呼吸一口气，彻底恢复过来的他又躺回到卧推凳上，听到这警告提示音，心底下意识地哀嚎一声。
“schwer”这个词像块石头砸进他疲惫的神经。沉重！太沉重了！这该死的杠铃沉重，这该死的德语也沉重！自从日程计划表到来之后，他的人生简直从头到尾都写满了“schwer”！
路明非选择和苏晓樯学的是德语。
选择这一门语言倒也没什么特殊的理由，单纯是他随便挑的。
学习模式正如上一次健身时，路明非给自己加担子学物理差不多，苏晓樯在一旁教，他一边做组一边学！
毫无疑问的折磨。
“说好的万事开头难……我这十几天还不算开头过去了吗？也该给我享点福了吧？”
路明非不着边际地心想着，嘴角微微抽搐两下，因为借此他联想到了一个中国特色情况。对每一个人，自从他们刚出生以来，貌似就没有一个阶段不是重要的。
“婴儿1~2岁最重要”“3~4岁更重要”“小学一年级特别重要要打基础”“小学六年级小升初决定了未来”“初中决定一辈子成败”“高中才是分水岭”“大学不可能放松”“工作才是一辈子的刚开始”“刚退休再为子女拼一拼”……
自己不会也是这种情况吧？万事开头难，中间难，结尾也难！
不要啊……
他整个人此时仿佛有些精分一般的，大脑里分出两个人，一个在不着边际的，心里想着白烂话哀嚎，一个在聆听苏晓樯的教学，认真学习。身体则是完全下意识地自主以肌肉记忆做组。
直到他回过神来时……伴随着临时解脱的“哐”一声，一组训练又结束了。
视线模糊甚至发黑、体力条被清空已经几乎成为了习惯。路明非静静的等待着自己从这种油尽灯枯的状态，逐渐恢复至容光焕发精神抖擞……
你别说，你还真别说，别的不提，这个过程还怪舒服的！
“我不会是觉醒了什么奇奇怪怪的特殊癖好吧？”意识到这点的路明非有些担忧。
好在下一刻，他很快又为自己找到了合理的解释——一个人受的折磨足够多时，会下意识地去寻找其中勉强值得被称为“舒服”的东西……所以自己这只是正常的行为而已！
“下一句……”
苏晓樯不正经起来可谓引人堕落的魔女，但正经起来时也会一丝不苟地做事，完全不做其他任何多余的事或说任何多余的话，只是一味地继续给路明非教学。
一个教，一个边学边锻炼，效率竟然高到吓人。
衡量的方法实在是再简单不过——每隔一段时间，就有半透明的字幕伴随着熟悉的机械应出现！
正如路明非所想的那样，学习新知识带来的熟练度提升可谓惊人地快。
【经过努力学习，你的[外语]水平提升了，获得熟练度5点】
【经过……】
原本停滞不前的熟练度，正在肉眼可见的向着升级逼近！
与此同时，还有一项在提升，相比起来缓慢得多，但还算稳定——
【经过努力当卷狗，你的[卷狗]水平提升了，获得熟练度1点】
“首先，我不是卷狗，我只是善于利用空闲时间学习罢了！”
路明非心底愤愤然地反驳，这个称号令他格外的不爽……在他看来自己的最大愿望就是躺平，可现在被迫成为了卷狗，好像真的被日程计划表改造成功了！
那岂不是意味着自己屈服了？
不行不行，哪怕身体很诚实，口头和内心也得要坚决硬起来！
“其次，除去这个称号的名字不谈，就效果而言，确实是挺香的……”
路明非心想着。
按理来说这种无氧运动时人的学习能力会变得极低，可路明非自从开始执行日程计划以来，貌似就没怎么讲过道理了。
先前他没有【卷狗】词条加持时都能学物理，现在提升了学习效率之后，学德语的速度竟然达到了比普通人正常状态还要快上一些的地步……也就是路明非不进入“心流”模式的寻常学习状态效率。
“难道日程计划表给的这个称号奖励，是解开了我体内运动时自动的氧气分配，将更多的氧气和能量分配给大脑……所以能够提升效率？”
路明非下意识地按照科学角度进行推测。
放到以前他遇到这种事情最多感慨一番“卧槽真牛逼”，可现在，随着他掌握的知识越来越多，运用所学知识分析原理已经成了本能。
他有些浑浑噩噩地分析着，重复着做组与休息的循环与持续学习……如此下来，还没等他分析出个看似可行的结果，又是一行半透明字幕浮现。
【经过努力学习，你的[外语]水平提升了，获得熟练度5点】
【恭喜！经过努力学习，你的[外语]等级提升至LV2】
【你获得词条——【语言解析】！】
【词条：语言解析
效果：选定一种语言，你对该语言的解析能力得到提升】
路明非：“？？？”
才涌上心头的喜悦，还没来得及完全绽放，便被浇下一盆冷水。
他选择收回先前的那句话。
虽然那句话他还没说出来，只是在心底想了想……但还是要收回，狠狠地收回！
原本，路明非觉得没升级之前的【英语】日程计划给的词条，与其他词条相对比没什么用，是因为本身不完全，像【钢琴】一样有升级的空间。
可现在，哪怕是升级成了【外语】，得到的新词条……
貌似也没太大用处啊！
和其他的词条相比差距未免也太大了点！
“别的也就不说了，只单论同样作为语言的【语文】项目的【言出法随】，这强度差的可不只一星半点吧？”
路明非心想着。
诚然，他很清楚，作为语言的一种，语文所代表的汉语，确实是相当特殊的。
语言，同时也代表着文字。
而汉语所代表的表意文字，汉字，是唯一仍在广泛使用的象形文字演化体系。相比起印欧语系的那种拼音文字……无论在语音、文字还是语法三大系统上，都具备罕见无比的独特性。
别的不说，提及此事，就还需要落回传承这一块……放眼全世界，一直演化使用未曾断过传承，足足演化了六千多年的语言文字，也就独此一份了。
而且这还是明面上已知的历史，要是再加上被人为隐瞒的龙族历史……可能还要更长！
说不定，甚至有可能就是基于龙文起源，演化而来的？
路明非不清楚，猜测嘛，本来就应该是这样放飞自我的。要是猜测需要讲证据，那也就不是猜测了，该叫推理才是。
“如果是这样一分析，好像也能接受？”他心想着。
而且，严格来说，【语言分析】的效果也真算不上弱，只是没有在战斗方面的任何辅助能力而已。但与一级给的【语感精通】比起来，起码不仅限于英语一项了。
而且还没有任何副作用和时间限制。
比如现在，自己就能够动用这个词条……
路明非下意识的选择了使用，目标——德语。
一瞬间，仿佛有某个脑海中的开关被打开，大量的信息流涌入。这些信息说不清，道不明，没有音节也没有符号，一瞬间另一路明非有些头昏脑胀，但细细去追寻时，却又没觉得有什么东西。
“隐藏文件么？”路明非瞬间变得相当严肃。
“什么？”苏晓樯一愣。
“我在想怎么找到人体的‘显示隐藏文件’开关……”
好在苏晓樯对路明非的状况实在是再熟悉不过，她并未顺着路明非的思路去想，那样不仅想不出什么还容易没完没了……她只是自顾自地开始教学下语句。
“Noch einmal!”
只是，还没等她开始讲述这一句的中文含义，路明非便下意识地接了句嘴。
“再来一次？”
陡然袭来的寂静笼罩了整个健身房。
苏晓樯愣了下，“这句你学过？”
“不……”
路明非呆呆地摇了摇头。
此时此刻，他也回过神来了。
他绝对没学过这一句德语，此前也没在任何地方听过这句话。
可是……
他懂！
“好像，有点变态吧……”
他心想着。
“什么语言解析……这分明就是直接加载了一个即时翻译器啊！”
……
与此同时。
某个隐秘的联系渠道。
“一个好消息，一个坏消息，你要先听哪个？”老唐发来信息。
“额……好消息？”叶胜回复。
“好消息是，他们决定要行动了，时间就在明天。”
“那坏消息呢？他们察觉到你了？”
叶胜心里微微咯噔一下，“如果是这样的话，立刻紧急撤离，不必担心暴露！”
“不，情况比那还要稍坏一点点……o(╥﹏╥)o”老唐不知从哪折腾了个颜文字表情，光是看着都有些欲哭无泪和抓狂的意思。
“他们觉得面对强敌不能是一盘散沙，而由于我的人缘比较好，他们好像很多人都准备投票给我……”
“所以哥们，组织到底决定什么时候收网啊？三天之后又三天，再这么继续下去，我就要混成老大了！”
“明天，就是明天！”叶胜擦了擦汗，“你千万不要被诱惑误入歧途啊！”
“放心，我懂得，杀鸡当斩首，老大罪更重，他们这妥妥是在谋害我！”老唐一身正气地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