涪城地处涪水西岸,又有支流安昌河斜插而过,在涪城形成一个三角状的鱼头,涪城则是直接坐落于这鱼头中央。
刘邈如今的赤红龙纛就矗立在涪水东岸,仿佛要狠狠灌入那鱼头当中,相当肆意!
涪城守将泠苞见到刘邈大纛摇曳,按照营帐和战船的数目估算了刘邈军队的数量,不过三、四千人。
涪城和后方雒城的守军加起来足有五千人,看似数目似乎要超过汉军,而且还占据着地利关隘用以防守,但泠苞知道此时完全不能按照寻常的战时逻辑来思索如今的战事。
刘循率领士卒离开,已经暴露了成都被围攻的事实。
如今涪城、雒城的士卒都人心惶惶,开始担忧成都方向的家眷,哪里有多少心思放在和刘邈的战事上?
而且直到近距离看到那面象征着大汉天子的赤红龙纛,泠苞才真切的知道,那东西带给人的压力究竟有多大!
“涪城……”
泠苞想到如今的局面,便给驻守雒城的吴懿写信,想要率士卒前往雒城驻守,而放弃涪城。
“雒城曾为益州郡治,墙高城厚,可以依仗雒城抵御刘邈!”
面对泠苞的建议,吴懿苦口婆心的劝道:“涪城乃是北方的屏障,一旦失陷,必然会让其余地方的将士彻底失去信心,万万放弃不得!”
今日若是弃了涪城,谁知道明日会不会弃了雒城?
如今成都的前景尚不明朗,若是将涪城丢了,那蜀军将士士气必然涣散!
“废话!我能不知道这些?”
泠苞不晓得怎么和吴懿说这事。
难不成告诉吴懿,自己是被刘邈士气所摄,不敢与之争锋?
凭借涪城蜀军的士气,对面的汉军只需一个冲锋就能将涪城给冲垮!
反正这涪城谁爱去守谁去守,他泠苞是不伺候了!
“吴懿,你且率军前往涪城,抵御刘邈!”
吴懿听泠苞不但自己想要躲到后面来,甚至还要自己到涪城去,也是怒上心头。
“蜀地本就是你们的!如今事到临头,你们自己不想着如何阻挡外敌,反倒想让别人去帮你们抵御?”
“平日里你们作威作福,关键的时候却让别人上去送死!这天下哪有这样的事情?”
泠苞被吴懿戳穿,顿时羞恼起来。
“吴懿!休要血口喷人!”
“你有什么资格教训我?若不是靠你那贱货妹妹,你以为你能有中郎将的职务?说到底,你不过一个外人,一个家奴!如今倒是在我面前叫唤起来了?”
吴懿知道,蜀地这些豪族,大都看不上自己。
不仅仅是因为自己不是蜀人,更关键的是自己一族依仗的都是刘焉一系,是坚定的君主派,故此自然不受这些人待见。
如今因为吴氏一事,吴懿一族显然是被刘璋放弃,如此这些蜀地将领自然也就不用再顾忌吴懿的脸面。
只是……
祸不及家人!
尤其是蜀地的继承人为何突然从刘瑁变成了刘璋,这几乎是人人皆知的秘密!
现在又将吴氏忽然送到了刘邈那里,明明一介女流,却不知受了多少委屈,如今却还要受人羞辱?
吴懿握着剑柄的手逐渐用力,手指上的关节微微颤抖,开始发白。
“诸君!”
吴懿转过身去,面向自己的士卒。
“实不相瞒,如今成都确实被围!而且刘循带走的主力在还没有抵达成都的时候,就已经被汉军攻破!”
士卒们虽然早有猜测,可当吴懿真的承认成都陷入危机之中时还是不可避免的陷入惶恐。
尤其当听说刘循战败的消息,更是让他们两股颤颤。
“诸君!吾虽不是蜀人,却也知道大家都是娘生爹养的!”
吴懿的目光扫过这些士卒,而这些蜀地士卒听到吴懿的话,也隐隐意识到吴懿要做些什么,都面带希冀的盯着吴懿。
“成都沦陷,不过早晚的事情!到时候若是我们还在这里抵抗,我们的亲眷家人那就是贼!是要被敌军斩首的!”
吴懿此言一出,再次让士卒陷入骚动。
“于父,于母,于子,于孝,现在都不该抵御下去!”
“剩下的于忠——”
吴懿拔出长剑,指向北方。
“如今北方来的,可是大汉的天子!”
“大家祖祖辈辈,当了不知道多少年的汉人,结果刘璋非要带着大家去认一个姓袁的当天子!让你们成为赵人!你说,你们答应吗?”
“不答应!”
益州,汉中,好歹算是汉家基业龙兴之地!
正如吴懿所说,大家祖祖辈辈都是汉人,怎么忽然之间就莫名其妙成了赵人?
如今大汉天子的龙纛就停在北方!大汉天子本人就在涪城外面!大家不应该是箪壶食浆以迎圣天子吗?怎么还和大汉天子变成敌人了?
于忠,于孝,现在的蜀军士卒,真的应该抵抗刘邈吗?
吴懿见士卒情绪上来后,直接挥剑指向城外的泠苞——
“便是他们,放着好好的汉人不去当,偏要当什么赵人!”
“只要将他们杀死,大汉天子必然会原谅我等的过失!我等的家眷也可以保全!”
吴懿站在城墙上发号施令。
“二三子!随我斩杀汉贼!迎接汉天子入蜀!”
“喏!”
泠苞错愕的看着雒城城头,不知道吴懿叽里咕噜的说些什么。
直到城门大开,看到里面的蜀军士卒冲了出来,泠苞这才反应过来:“吴懿!汝竟然叛主?”
“吾主为汉天子!何来叛徒一说?”
“汉天子!汉天子!”
跟着吴懿的蜀地士卒也不知道谁对谁错。
他们此时只知道,只要弄死泠苞,那自己就不用死,家人就不用死,同时也不用继续在这里作战!
想到这些,这些士卒便卯足了劲朝着泠苞冲去,仅仅一个照面就将泠苞撞下马去,随后几刀便终结了泠苞的性命。
等到吴懿从城中出来收拾战场的时候,泠苞已经面目全非,便是亲近之人也不能辨其面容,只能是凭借着身上的甲胄确认此人确实是蜀中名将泠苞。
吴懿带上泠苞的尸身,迅速赶往涪城接管城池,随即就打开城门,赤着上身,背负荆条,向刘邈献上城邑!
“看来也不是无人招待朕嘛!”
刘邈对吴懿的选择虽有些出乎意料,却也是在情理之中。
他步行来到吴懿身边,亲手取下吴懿身上的荆条:“子远何必如此?都是一家人。”
一家人……
不知道为何,吴懿忽然鼻子一酸。
因为在蜀地,已经很久没有人和他说过,与他是一家人了。
刘邈将吴懿扶起:“汝阿妹就在后方营帐中等你,稍后你便去见上一见。”
之后,刘邈又看向吴懿身后那些惴惴不安的蜀地士卒。
“二三子依旧我大汉百姓!为朕之臣民,何故如此低沉?”
“今朕以雒城财货犒赏!汝等可即刻返家,与亲眷团聚!”
蜀地士卒听到刘邈之言,皆是高呼万岁!
刘邈也如约拿出雒城府库中的钱粮交予这些士卒,让他们将自己攻入蜀地的消息带到远方。
如今的“威”已经足够,是时候要展示“恩”,给大汉治理蜀地开始创造积累条件。
随着这些士卒拿着钱粮各自返回故乡,自然就有许多寒门乃至庶民出身的士人依附过来。而这些人,就是将来大汉重新让蜀地归为平静的枝枝蔓蔓!
吴懿投降带来的连锁效应,显然不止涪城和雒城的易主。
周围郡县的长官县令见到刘邈入主蜀地之势已经不可阻挡,也立即开始改换门径。
毕竟,蜀地的豪族虽然众多,但也不可能到处都是。
大量的农田财产,终究只集中在上面少数的几家手中。故此眼见刘邈即将抵达成都,大部分人依旧是选择了断尾逃生,不和刘邈闹出些不体面的事情。
当然,也有些实在自己不想体面的,那刘邈自然也懒得帮其体面。
彭州县令拒不投降,刘邈便让周泰领兵前去,直接将彭州移平,摧毁其宗族祠堂,将其祖先尸骨都挖了出来,与城邑一同焚烧。
直到这时,蜀地的这些豪族才认识到……刘邈,是认真的!
挫骨扬灰,在刘邈这里,绝对不是一句形容词!
刘邈,是真的能够狠心到将你祖先的尸骨都挖出来重新烧掉!
一路上没听过刘邈有什么过激的行为,众人都以为刘邈不过闹着玩呢!或者干脆是因为蜀地的豪族势力太过庞大,让刘邈有了睁一只眼闭一只眼的心思……但现在看来,不过是因为刘邈暂时没有露出獠牙罢了!
彭州之事,便是杀鸡儆猴!
如果猴子不听话怎么办?
那自然是多杀几只鸡!
“蜀地这些豪族,不是一直害怕朕攻入蜀地后,就要取他们性命,夺他们的田产吗?”
刘邈颇为遗憾道——
“很不幸,他们猜对了!”
“朕在蜀地,没多少时间耗着。”
“是否打开成都大门,是他们最后的机会!”
伴随着刘邈一边清理,一边前进。
在决定伐蜀的两个半月之后,刘邈终于是如野火燎原之势,逼近到了蜀地的心脏——成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