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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17章 全力保举
    范公坐在院中躺椅上,却是弯腰前倾,一手拄着灵寿杖,专注盯着半大小儿孙侍弄花草、浇水培土。

    庭中有几株牡丹养得极好,含着花苞,不待几日,应是要开放了。

    崔题捧袂,行天揖礼:“晚辈崔题,见过范公!”

    范公摆手,让小儿孙和两名侍立的老奴下去了,只留下宅老。

    他抬起皱纹深壑的眼睑,看向崔题,却漫不经心询问:“崔太师可安好?”

    崔题又再一拱手:“回范公,家祖身体抱恙,近日卧床静养,然经药石医治,已趋平稳。家祖亦挂念范公,令晚辈携药石补方,慰问老先生!”

    崔题说着回头一示意,李青便谄媚地奉上大包小包的药材补品。

    宅老上前接下了。

    范公喟然叹息一声,“老家伙自个儿身子骨不行了,还挂念着我!”

    崔题笼袖侍立,不置可否。

    “无事不登三宝殿,你今日来,所谓何事?”范公又抬头盯着他,双眼透着犀利的光芒。

    “家祖听闻范公身体欠安,特遣晚辈慰问,而晚辈亦有一事请教老先生!”

    “说罢,别拐弯抹角的了!”范公生性秉直,以前便是直臣,不喜欢拖泥带水。

    崔题见此,也不再弯弯绕绕,直言重点道:“北疆战事起,契国与党项人已进攻黑风寨,国朝军队深受祖法牵制,废弛已久,便是改良军政,大敌当前,也来不及了。而北契人唯一畏惧的,只有杨家军的威名,陛下因五年前之事,对‘归正人’身份耿耿于怀,不肯重用杨家军,晚辈……想请老先生,一同上书保荐杨家军!”

    崔题说完,仔细观察范公神色。

    范公盯着他那几丛牡丹,忽然露出已一声冷笑:“为人保荐,当事人若犯事,举主亦受牵连,乃至罪责等同,你可知?而你居然……叫我一个致仕的老家伙,为‘归正人’保荐?”

    范公曾经是御史,朝中的条例记得清清楚楚。

    崔题诚惶诚恐揖拜道:“晚辈愿做头一举主,只是以晚辈之力,怕是无法劝服陛下,故而只能请动老臣出山。家祖……亦在举主之列!”

    “连吊着一口气的老家伙,都被你请出来了,说罢,除了你祖父,还有我,你还打算找谁?”

    “除却家祖,与先生,晚辈还将不惜全力请动前宰执李公、凌公!只是因为老先生是先帝朝铁杆铮铮的诤臣,若您肯出山,显然更有分量!”

    范公沉默一阵,忽然问:“五年前,你便是因为西伐失败,而横遭贬谪入狱,险些身死,如今,你还敢为杨家军做保荐?”

    “国朝手握坚盾利刃已不多,杨家军训练有素,除却五年前受新旧军政反复交替牵连而败,其余战争无败绩,敌方至今惧其威名,若此路是唯一生机,臣愿不懈努力,推其促成!”

    “你不怕重蹈覆辙?”

    崔题沉默了片刻,仍是坚定说道:“横身为国、便是肝脑涂地,也在所不辞!也请老先生放心,我与杨家已通过信函,这是杨家表忠心之誓词!”

    他双手平举,把信函递与范公。

    范公接过,抽开信笺快速浏览,而后默然合上信函。

    崔题依然谦恭,静静地望着他,耐心等着他的答复。

    范公忽然“哼”地一声:“我早就说过,大梁若不改祖制,迟早亡于它的军政!这才多少年,举朝上下,竟唯有一支杨家军可用了,还是归正人的队伍!可悲可恨!”

    崔题心下一惊,没想到老先生一把年纪,还是直言敢谏,不惧忤逆之责。

    “你年少时便头角峥嵘,如今这么些年,仍保持这份心气,也是难能可贵,朝中这样逆流直上的人不多了!”

    范公又叹息一声,使力拄着拐杖起身,在宅老搀扶下,一步步走回居室了,以至于崔题紧张地望着他,以为请求即将失败。

    却忽然听闻他头也不回地说了句,“为了这份难得的心气,我自会上书保荐一封,你且回吧,也替我向你祖父问好,他保守重誉一声,做了一世无风无浪的太平宰相,倒是培养出了一个好孙儿!”

    崔题这才松了一口气,连忙躬身行礼:“多谢老先生!”

    待主仆俩出了范家宅邸,李青驾驶着牛车,仍是一阵阵感慨,称赞道:“老先生脾气直,但明事理,分得清是非轻重!”

    “曾经的笔杆直臣,即便历经磋磨,又怎么能轻易折腰,否则怎么轻易称得上‘笔杆’之名。见过范公,我方知晓,人的心气之高贵,岂会随着年岁增长、经受的磋磨而消失殆尽?能消失的,不该称之为心气,只是一时的负气!”

    “阿郎说得对,我想来范老先生怕是从阿郎身上看到年轻时的自己,才愿托举一把!”

    崔题不置可否,只是唇边扬起一抹笑意。

    至少还有类似范公的老臣,还有类似他坚守的年轻人,这个国朝,便不会轻易覆灭。

    ……

    老槐巷的居民,每隔几日,总要空出一两户,不出十日,巷内便冷清了许多。

    三月初三,上巳节,天气已回暖,徐焕带着桓儿,领着韩香等几个姐妹出门踏青,徐焕的处世观念:“便是明日战争来了,今日该吃吃、该喝喝,我也得带着女儿享受当下的安宁!”

    潘令宁不置可否,她不反对,但确实忧心的。

    黑风寨战事,全京城皆知,牵一发而动全身,北契大军压境,京城的百姓对大梁的厢军却报以悲观态度,似乎人人都以为胜利无望。

    因此,老槐巷中开始有人搬走,便连已经客居京师几十年的老住户,也灰溜溜逃回南方老家去了。

    潘令宁乘着马车入巷子中,又听闻搬家的喧哗声,然而这一次,忽然有邻里劝告:“王更夫家的,别般了别般了,快叫孩儿们听一听,方才街上到处传,陛下已经钦点了杨家军迎战,这战火怕是不容易烧到京城了,先等等看,等等看!”

    “是啊,我也听说了,杨家军威名赫赫,未必不能镇住那起子宵小!咱们都邻里这么多年了,可别说散就散了,你全家家底在京城,搬走了岂不可惜?再等等罢!”

    潘令宁一听,立即挑开帘子,果然见着几个妇人聚在一块议论纷纷。她急得追问了一句“牛嫂,您从哪儿听来的消息,杨家军迎战?”

    “是呢,听说是那崔相公和几个老臣保举的,街上的小报,到处都在传呢!”

    潘令宁一琢磨,忽然低声道:“坏了……坏了!云伯,快驱车去汲云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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