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沙漠的尽头,在迪拜与阿治曼之间,有一座常被低估却不可忽视的城市——沙迦。它没有迪拜那般高楼入云,没有阿布扎比那般皇家威仪,却有一种书卷与信仰交织出的厚重,仿佛时间在这里慢下来,是为了让思想沉淀。
沙迦,是阿拉伯联合酋长国中最“安静”的酋长国,它以文化立城,以教育为根,以传统为魂。在我翻开《地球交响曲》的这一章时,我仿佛听见一座城市低声吟诵的祷文——不是给神的呼喊,而是对历史、语言与知识的深情告白。
这一章,我将它命名为:“诗与信仰之间的寂静回廊”。
清晨,我乘着一辆朴素的出租车从阿布扎比启程,几个小时的车程后进入沙迦地界,天色尚未完全明朗,一层灰蓝色的晨雾仍浮在地平线上。和迪拜相比,沙迦的城市肌理少了浮夸,多了细节。白色清真寺在光线中静静伫立,鸽子在圆顶之间翱翔,一切都有种朴素的仪式感。
我的第一站,是沙迦文明博物馆。这座建筑本身就像一件工艺品,拥有传统伊斯兰拱顶与清真几何纹饰。我在展厅中穿行,从阿拉伯半岛的早期贝都因人生活,到伊斯兰文化的扩张与融合,再到现代沙迦的城市变迁——展品并不炫技,但胜在真实和安静。
在一间展室,我遇见一位年迈的讲解员,他声音沙哑却充满故事。他指着一件贝都因人的手工皮水囊,说:“这不是文物,而是生活的证据。沙漠教会我们节制与敬畏。”
我顿悟,这座博物馆不仅是收藏之地,更是思想发酵的温室。
一块黄铜铭牌上的话让我驻足良久:“文明的本质,不在于征服,而在于记得。”
我在笔记中写道:“沙迦不急于述说它的伟大,而是将一切安放在博物馆里,等待人们愿意倾听的那一刻。”
中午时分,我来到了沙迦文化广场。这座广场是整座城市的核心,不是商业中心,而是文化心脏。广场正中高耸着一支巨大的羽毛笔雕塑,象征着知识、文学与表达自由。这是我在阿联酋见过最独特的城市雕塑,没有塔楼、没有金融符号,而是一支笔。
广场四周是国家图书馆、伊斯兰文化中心、博览馆和艺术基金会。人流不算多,但每一个进入建筑的人都带着一种肃穆的气质。人们不是来“看”的,而是来“学”的。
我在一间独立书店中偶遇一位沙迦本地诗人,他正在朗读一首新作。我们交谈片刻,他赠我一张手抄的诗句:“一个不读诗的城市,终将失去它的灵魂。”他说这句诗是他的祖父在1980年写给他的。
我低头一笑,将这张诗页夹入《地球交响曲》的手稿之中。
我写道:“文化广场上没有尖叫,也没有镜头,只有词语的脚步,像黄沙一般,轻轻覆盖世界。”
我还走进图书馆深处的一间阅览室,那儿坐着几个年幼孩子,正在听老师讲解诗人伊玛目·沙菲的一段寓言。我蹲下身,听了一段,忽然明白,沙迦的力量不在塔尖,而在根部,在一代代传下去的书页之中。
傍晚,我前往阿尔努尔清真寺,这座位于哈立德泻湖畔的清真寺,以其对外开放而闻名。外观仿佛一座叙利亚大马士革风格的宫殿,洁白、宽敞、深邃。
我在导览的许可下走入大殿,柔光自穹顶缝隙洒下,整座清真寺如沐月辉。穆安津的呼唤响起,我第一次听到如此低沉、悠长、含蓄的诵念,那是一种来自远古沙漠的旋律,既像吟唱,又像召唤。
周围信众陆续跪拜,有老人,有青年,还有几个小孩子在母亲怀中安静地聆听。
我闭上眼,用心去听那祷词的起伏,用身体感受海风从泻湖方向缓缓掠过。那一刻,我不再是旁观者,而是参与者,一同沉入这城市的深处。
我写道:“沙迦的祈祷,不是嘹亮的钟声,而是内心最温柔的波纹——它不撼动外物,却深深震撼你自己。”
第二天清晨,我拜访了沙迦艺术区。这是一个由旧屋改造而成的文化区,画廊、小剧场、手工艺坊与咖啡馆错落其间,每一扇门后都藏着一位沉默创作者。
我走进一间展厅,看见一位年轻女子正在画沙漠夜空。画中没有星星,只有一座低矮的帐篷与火堆。她告诉我:“沙漠夜晚并不需要星星,它本身就足够辽阔。”我望着她的眼睛,想起自己一路走来的每一个夜晚,那些在车上度过的沉寂,那些在清真寺边等待日出的黄昏。
在另一间展厅,我看见一幅壁画描绘的是沙迦老城的市场,一位老妇在卖香料,一只黑猫坐在门槛上,画面极静,但细节丰富,如同一首无声的诗。
还有一位雕塑家,在他的小作坊中用椰壳制作出一尊尊手掌大小的沙漠之神。他说:“沙漠从不大声说话,但它比谁都记得我们。”
我写道:“在沙迦,艺术不是震撼,而是细水;不是追逐目光,而是照见内心。”
傍晚,我站在沙迦北郊的一片小丘上,俯瞰整座城市。阳光逐渐染黄,远处的清真寺穹顶开始泛光,泻湖波光粼粼,风中还残留着一丝午后书页的墨香。
这时,一位白发老人悄然走到我身边。他衣着简朴,拄着拐杖,看了我一眼,轻声道:“沙迦的风,吹的是心,不是面。”我看着他踱步离去,仿佛整个城市的精神在他步履之间缓缓流转。
我知道,是时候继续上路了。
远方山脉若隐若现,那是酋长国之北,是沙与石的交界处,也是我下一个旅程的启点——哈伊马角,一个关于山与海、古与新的地方。
我将《地球交响曲》的这一章轻轻合上,在尾页写下:
“沙迦,是信仰之城,是书之城,是一个用安静书写世界的地方。它不呼唤你的注意,但你会在回望中久久不舍。”
翻开地图,北境如山势而起,一座更为古老、更接近自然与边界的酋长国正缓缓显影。
哈伊马角——那是阿联酋的山之门,是一首用石与风吟唱的史诗,是国境边缘最深情的一滴露水。哈伊马角,我来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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