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人说,爱的最高境界是心疼。
颜十九觉得不对。
爱的最高境界,是甘愿为她放弃一切。
历经二十天的犹豫后,在“云琛”与“一统天下”之间,颜十九最终选择了云琛。
赵太妃和炎朗走后,颜十九将焦左泰寄来请战、已做好全部准备随时可以发兵的书信合起来,放弃了本该在这时令黑鳞骑兵攻入京都、夺取楠国皇座的计划。
就这样吧。
趁云琛还不知晓黑鳞骑兵的真正主人是谁,这天下大乱因何而起,带她回东炎去,任她哭也好,闹也好,他将不再执着去摧毁她的意志,妄图控制她。
他将用余生去包容、安慰,用漫长的一生去爱,接受她的一切,等待她的爱情和回应。
他相信,如果将图谋三国的精力用在攻略云琛的心上,他终会成功的。
只是说离开容易,真正动身却不简单。
在楠国这么多年,还有太多的人和事要打点。
南璃君不是个好相与的,善后事务必须做好,还得将云琛被发配回幽州的家人全都转移带走,以免南璃君明白真相而翻脸无情,降罪云家。
有家人的陪伴,云琛在东炎的日子,一定会适应得更快。
颜十九将回东炎的决定告知万宸和一干暗卫。
众人虽惊讶事情突然,却难掩喜色,对他们来说,没有比结束在异国危机四伏的生活,回到自己的故乡更值得高兴的事。
众人在云琛眼皮底下悄悄动作,热络地忙活起变卖宅院、铺子和土地等事务。
万宸开始带领最心腹的几个人转移金库,打点路线和回国行程。
到了入春的时候,除了颜府还存在,那密室还没有清理,只待起程之后,安排心腹点把火,烧得干干净净。
其他所有关于颜十九的痕迹,都已被逐一收拾得差不多了。
万宸将一干事务禀报颜十九,估摸了下时间,最快五天可以起程动身。
接下来就是怎么搞定云琛那边。
颜十九对她笑说:“说好陪我出游一趟,就一笔勾销的。结果为了治你的梦游症,禁神山去不成了,雪全化了,没意思。要不咱们去东炎玩一趟吧?咱们也去赵太妃和炎朗那做客,如何?”
云琛没什么异议,因为楠国女子无人权的新律例,她现在和其他女子们一样,除了丈夫心情好时陪伴出游,其他大部分时间都是闷在宅院里。
她从来是个活泼不爱拘束的性子,听说能出游,再想到广玉兰洲边境离楠国幽州很近,说不定可以顺路去看看云望他们,便一口答应下来。
她并不知道,这一去,将永生永世再难回来,开心地叫府上马倌为吞云兽和屠狼驹定制新马蹄铁,她要带着马儿一起去。
颜十九从旁静默不语,一直笑看着云琛高兴的样子,心里越发觉得自己的决定正确。
五天后,南璃君,霍乾念,楠国朝堂,天下乱局,都将与他颜十九再无半点干系。
他将无怨无悔地奔向与云琛的将来。
颜十九越想越激动,心绪难平息,忽觉五天而已,等待的时间怎么那么难熬,干脆亲自加入打点行程的队伍,和万宸商定起什么沿途住宿、转运阿灵这种小事。
他想让自己忙活起来,起程的日子就能来得更快些。
大概是颜十九太沉浸于回国打点,所有暗卫和护卫们也都跟着迫不及待,府外围的禁军也被颜十九以各种借口撤去一半,以方便五天后撤离。
这使得整个府邸的看守比往常松懈不少,陆良很容易借着漆黑无月的夜色,悄悄潜入云琛的寝屋。
陆良小心翼翼地翻窗进去,尽管动作已经非常轻微利落了,可还是将榻上的云琛惊醒。
当云琛的匕首横来脖子上的时候,陆良正骑在狭窄又咯人的窗户上进退两难。
云琛惊讶:“陆良?你怎么进来的?阿念出事了吗??”
陆良赶紧打手势示意云琛压低声音,有些尴尬地请她往旁边让让,然后跳进屋子,叉着腿走了两步才缓好。
他从怀里掏出一封霍乾念的亲笔密信,急急对云琛说了句“少主给您的,观后务必烧掉!”就又翻窗而去,身影迅速消失在夜色。
云琛担忧霍乾念的安慰,赶紧点亮烛盏,用身子笼住光线,急忙去拆密信。
信纸又窄又小,上面只有短短两行字,却看得云琛头皮一麻,浑身鸡皮疙瘩都冒了出来——
“琛儿,一月十七子时,城东绿水潭边见,比翼双飞去,此生不复归。”
云琛喃喃念着最后两句,呼吸急促,拿信的手开始颤抖。
这是霍乾念要她一起私奔的意思!
离开京都城!比翼双飞去!永远不再回来!
云琛将信贴在胸口,眼泪不自觉涌上来。
她就知道她的阿念不会放弃的!
世上最好的阿念,一定不会坐以待毙,一定日夜都在想尽一切办法脱离眼前的困境!
她一直抱着这样的信心在等待,一日不停地习武,日日强迫自己好好吃喝,好好睡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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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要将身体和意志都保持在最好的状态,以随时呼应他的召唤。
果然啊!这一刻终于要来了!
霍乾念既然能叫陆良发出这密信,就说明他已经安排好前路的一切,如何逃离,离开去哪里,如何让家人不被牵连?
按霍乾念缜密的性子,一定全都打点好了,才会叫陆良送信给她。
想到这几个月一边身体受罪,一边还要筹谋布局私奔逃离的事,云琛心疼极了,从没有像此刻这样思念过霍乾念。
一月十七,恰好是她约定与颜十九出游的日子,恰好是去东炎向东走!
她一定可以趁机逃出去,去与她的阿念一起,从此踏上逃亡之路也在所不惜!
越想越激动,云琛感觉身上一阵阵冒热汗,忽听外间大门被推开,颜十九的脚步声走进来。慌乱之中,她赶忙将信纸塞进口里。
待颜十九上前拍她的肩膀,奇怪问:
“这么晚了,你怎么还不睡?”
云琛咀嚼着干涩的纸,“咕咚”一声咽下去,露出个做贼心虚的憨笑:
“那个......饿了,找点吃的。”
颜十九耸耸肩膀:“正好,我也睡不着,一起吧。”
丰盛的夜宵很快在寝屋外间支起来。
就着明亮的灯火,颜十九与云琛对坐矮桌。
他主动为自己倒了一杯酒,眉眼俱弯,笑看着云琛,满心是与她的未来,语气全是欣喜深意:
“快要起程去东炎了,我好高兴,今日喝一场吧!”
云琛亦兴奋难耐,满脑子都是霍乾念,费尽全部力气才能控制自己不笑出来,但还是咧嘴直乐,重重点头,与颜十九碰杯:
“我也好高兴,今夜不醉不归!”
两人一边说笑,一边吃喝。
灯火将两人一高大一清瘦的身影投射在窗棂上,碰杯饮酒时,长长的手臂交叠在一起,宛如天鹅交颈。
那夜最后是怎么结束的,很久之后,云琛都想不太真切了。
她只记得到最后,自己醉得七荤八素,颜十九第一次在她面前喝多,两个脸蛋红扑扑的,一个劲儿地傻笑,一头醉倒在桌上,额头上砸出个大包。
她倒吸一口凉气,感觉自己脑门子也嗡嗡的,替他感到肉疼,赶忙用帕子垫在他额头下面,让他好受些。
他趁此抓住她的手,侧脸去看她,唇角高高飞扬,一遍遍醉意朦胧,撒娇似的喊她:
“云琛,云琛......我好高兴啊云琛......”
她轻拍他的脸:“给我撒开!再不松,我咬人了啊!”
“就不!”他孩子气地犟嘴,突然来了句:
“你左边第五颗下牙好尖,勾得我舌头麻麻的。”
“哈???”云琛眉毛鼻子皱在一起,跟团沙皮狗似的,“喝多了吧你?发什么骚梦呢?”
颜十九不再说话,只是一个劲儿地笑。
云琛骂句“看来以后不能跟你这厮喝酒,你丫酒品太次”,然后铆足力气往外拔手,冷不防颜十九突然松开,她被自己的力气拽飞出去,一屁股跌倒在地上,摔得眼冒金星。
她刚想张口骂人,睁眼却见颜十九不知道什么时候扑过来了,正跟个菜罩子一样,又用他最喜欢的姿势笼罩在她身子上方。
他的眼神又亮又软,神情温柔而满足,不知道在高兴些什么,笑个没完没了。
云琛看得心里发毛,抬腿踹他:“别发骚了,滚开,我要睡觉去了!”
颜十九稀奇地没有坚持,竟真的乖乖让开,不调戏,不阻拦,搞得云琛更加不确定了,大拇指指向里间:
“我真睡去了昂,你确定不一起?啊呸!”
其实她是想说,你确定不会骚扰我?
颜十九蹲坐在地上,身形像只威猛的大狗,乖巧地摇头,表示不会。
云琛不知这家伙犯什么病,一步三回头,戒备地向里屋走去。
这时,颜十九忽然在她背后说了一句:
“云琛,你想过吗,我们是拜过天地的夫妻——老天爷都作证过的,我们要一辈子在一起。”
云琛下意识就想反驳“狗屁不是的假装成婚而已”,可转念想到,从接到密信开始,她就坚定要与霍乾念私奔,没有一丝一毫想过颜十九,实在愧对这半年来他的体贴照顾和种种帮助。
想到这里,云琛感到愧疚,她转身走回颜十九身边,费力地将他从地上拉起来,一边往他睡觉的书房走,一边碎碎念着:
“有恩不报非人也,颜十九,我这辈子最对不起的人就是你了,按道理,你对我好,我也该对你好的。以后......唉,此生若负,我来生再还。”
云琛搀扶着颜十九,一路东倒西歪地走进书房,扔麻袋似的将他甩在榻上,犹豫了一下又为他脱鞋,忍着自己脑袋眩晕,为他打来热水,先擦脚又擦脸。
颜十九闭着眼睛一动不动,老老实实任由她动作,看起来像是睡着了。
在她为他盖上被子,转身要离去的时候,他却突然轻轻拉住了她。
他滚烫的手心包裹住她纤细的皓腕,用一种她从未听过的卑微、祈求又发抖的声音,一字一句对她说:
“云琛,你永远也不会知道,我为你放弃了什么......我只有一个请求,云琛......求你不要负我......”
云琛“昂昂昂”满口答应,敷衍点头,将他的手拉开,塞回被子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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