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嘎吱。”
木门推开,刚刚起床的洛羽伸了个懒腰,阳光照在脸上暖洋洋的,无比舒适。
不知不觉他就在这个小山村待了两天,体力总算是恢复了不少,但胸口和四肢还是有许多磕伤,青一块紫一块的,没个半月消不下去。
“差不多该走了。”
洛羽心里盘算了一下,现在遇到敌人他起码有自保的能力,在这里待久了总归是不安全的。
另外他很好奇,为何直到现在也没遇到官兵来搜查?难道崔飞已经自己摔死了?
他深吸了一口清冷的空气,目光自然而然地落在了院中。
小院不大,外围用木篱笆和木桩围拢起来,夯实的泥土地面打扫得还算干净。院子的中央老王头正佝偻着背,专注地忙碌着。
他面前是一副初具雏形的棺材坯子,用的并非什么名贵木料,只是附近山林里常见的松木,木质粗糙,甚至还能看到些许未刨平的树疤。
在这里住了两天洛羽已经搞明白了,老王头家里没地,靠打造棺材为生,据老王头说,他的手艺在附近的十里八乡算是上乘,就连城里人都会找他定棺材。
也难怪,寻常百姓人家都是几间草屋,能盖上木头房子全是条件不错的了,想来靠的就是打棺材的手艺。
只见老人手里握着一把半旧的刨子,一下下地推刮着棺盖的边缘,动作不快,但很专注。
随着唰唰的轻响,薄薄的刨花便从刨口处一卷卷地吐出来,蜿蜒着落在地上,渐渐堆起一小簇。
他时不时用长满老茧的手掌轻轻摩挲着木料的表面,感受着是否平整光滑。
旁边靠墙放着几件简单的工具:一把锯子,几把不同型号的凿子,一个木工锤,都带着常年使用的痕迹,磨损得厉害。
墙角还堆着几块等待处理的木板和原木,这便是他全部的家当。
没有华丽的雕饰,没有上漆的工序,这就是最普通、最廉价的棺材。
老王头认真劳作,小凤乖巧地坐在一截树桩上,双手托着腮,安静地看着爷爷干活,不吵不闹。
洛羽莫名一笑,多安详的画面啊。
如果没有战乱,自己也想找出荒野隐居,平平安安、和和美美地过一辈子。
“吖,大哥哥你醒了!”
小凤总算注意到了洛羽,不停地挥手招呼,嗓音娇滴滴脆生生:
“早饭,来吃早饭!”
听到小凤清脆的呼唤,洛羽脸上的笑意更深了些:
“来了!”
院角搭着个简陋的茅草棚子,下面摆着一张小木桌和几个树墩做的凳子,早饭很简单:
一大碗冒着热气的粟米粥,粥熬得稠稠的,旁边一小碟自家腌的咸菜疙瘩,黑乎乎的,看着不起眼,却散发着一股独特的咸香,还有几个杂面馍馍,颜色灰黄,但看上去很是扎实。
小凤手脚麻利地盛好粥,一双大眼睛亮晶晶地看着洛羽,拍了拍旁边的位置:
“大哥哥坐这里!”
“好,听小凤的!”
“哥哥真是,这么大个人了还睡懒觉,夜里还打呼,羞羞!”
“哈哈,小凤教训的是,明天我肯定早早起来!”
“哼,这还差不多。”
两人你一言我一语,其乐融融,不过两天的相处,这个天真烂漫、懂事可爱的小丫头已经让他打心眼里喜爱。
“爷爷一起吃吗?”
“爷爷起得早,早吃完了,我一直在等你。”
小凤说着已经捧起比她脸还大的碗,小心翼翼地喝了一小口粥,然后满足地眯起了眼睛:
“哥哥快吃,可香啦!”
洛羽笑着点头,也端起了碗。粟米粥入口温热软糯,瞬间温暖了肠胃。他夹起一筷子咸菜就着粥喝,咸淡适中,爽口下饭。杂面馍馍虽然粗糙,却越嚼越香。
他娘的,这不比皇宫的山珍海味好吃多了?
“哥哥给你!”
小凤见洛羽吃得香,把自己手里的馍馍掰了一大半非要塞给洛羽,小嘴一直在嘟囔着:
“你受伤了,要多吃点,才能好得快!小时候爹就跟我说,吃得饱才能长身体!”
看着小丫头那不容拒绝的表情,洛羽心头暖流涌动,溺爱地摸了摸小凤的头:
“好,谢谢小凤,听你的,我多吃!”
“不客气!哈哈!”
小凤开心地笑起来,露出缺了一颗的门牙,自己也捧着剩下的小半块馍馍,啃得津津有味。
阳光透过茅草棚的缝隙洒下来,一大一小两个人,就着最简单的饭食,却吃得格外香甜。
小凤叽叽喳喳地说着村里的趣事,什么东家的狗生了崽,西家的鸡飞上了树,洛羽耐心听着,偶尔附和两句,笑声不断。
这一刻,厮杀的惨烈、逃亡的紧张仿佛都被隔绝在院落之外,只剩下小凤稚嫩的童言童语。洛羽看着小凤无忧无虑的笑脸,心中那片因战火而冰封的角落,似乎也悄然融化了一丝。
短暂的安宁与温馨,如同这冬日里难得的暖阳,珍贵得让人不忍打破。
“对了,家中怎么只有你爷爷一人,爹娘呢?外出了吗?”
洛羽忽然想起了什么,在这待了两天,家里似乎只有老王头一人照顾小凤,未见旁人。
“我刚出生的时候娘亲就死了。”
小凤一句回答就让洛羽僵住了,不过小姑娘似乎懵懵懂懂:
“我不知道死了是什么意思,但村里人都说娘亲是去天上享福了,会一直在天上看着我,我不乖的话娘亲就会生气。”
“对,他们说得对,你娘亲正在天上享福呢。”
洛羽心中很不是滋味,但还是轻轻抚摸着小姑娘的脑袋,犹豫许久问了一句:
“那你爹呢?”
他很怕小凤来一句我爹也去天上享福了。
“我爹?我爹可厉害啦!”
提到爹,小丫头就来劲了,稚嫩的嗓音陡然抬高了几分:
“以前家里可穷嘞,就只有茅草屋,一到下雨天就漏雨,爷爷只能一层又一层地铺上厚厚的稻草。
到了冬天还漏风,冻得小凤手脚冰凉。
后来爹出去挣了银子,回家盖了木头房子,刮风下雨再也不怕了,天冷家里还有柴火,暖洋洋的。”
“哇,这么厉害的啦。”
洛羽一听就松了口气,乐呵呵地说道:
“那这么说你爹是小凤心中的大英雄咯。”
“那可不!”
小凤极为骄傲地嘟着小嘴,老神在在地说道:
“我爹不仅是小凤心中的大英雄,村里大婶们都说他是大英雄。
因为他在边关当兵,杀了好几个蛮子,可厉害了。”
“当兵?边关?”
洛羽顿时傻眼了,下意识地问了一句:
“在哪儿当兵?”
“边关嘛,当然是在陇西当兵,爹每年都往家里寄银子了,得空就回来看我。”
洛羽目瞪口呆,小凤她爹竟然在陇西当兵!那岂不是自己手下?
不过这也不是什么稀罕事,这几年入陇的流民难民很多,许多临近郡县的人都会去陇西找活路。
青壮男子首选的就是从军入伍,因为军饷军粮从不拖欠,如果立了战功还有赏银子还会分地。
这世道,能填饱肚子还有银子拿,谁不肯卖命?
真是,真是太巧了。
但小凤很快又耷拉下脑袋,有些不开心地说道:
“不过爹已经两年没回来看我了,爷爷说爹当了大官,很忙,要等小凤长大才能回来看我。”
洛羽心中咯噔一下,涌现出一股不祥的预感。
这两年边关无战事,军中会让将士们回家探亲的,昌平道又不远,怎么可能两年不回家?
除非……
“好了小凤,少说几句,你大哥哥还得吃饭呢。”
恰在此时,老王头出现在了身后,老人的眼眶莫名有些泛红。
洛羽的心瞬间沉到了谷底,沉默许久后说了一句:
“聊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