沥泉关城头
平王世子、昌平侯景建成负手而立,遥望西北方,深邃的眼眸在星光的反衬下泛着点点寒光。
出了沥泉关往西北约莫一百多里地便是陇西并州,两道之间隔着大片的山林原野,平日里这座沥泉关人流如潮,因为不少商队会途径此地往陇西贩卖货物,但两道封关近半个月,这里的人流明显比以前少多了。
景建成嘴角微翘:
“你的意思是说,你发现了一支玄武军小队,其中有一人身手高强,甚至逼退了你?”
“对。”
沥泉关主将崔飞恭恭敬敬地站在面前:
“我和此人交手了几招,不管是力量还是速度他都胜我一筹。末将本想将其生擒,但这家伙直接从悬崖上跳下去了。
末将办事不利,还请侯爷责罚!”
“人呢,找到了吗?”
“没有,末将让人去山脚下沿着河流找了一遍,并未发现其踪迹,但是从那么高的地方跳下来,估计不死也得残废,指不定被河水冲到哪儿去了。”
景建成没有说话,只是单手搭在墙砖上轻轻敲击,似是在考虑什么。
“侯爷,还要接着搜吗?”
崔飞小心翼翼地问道:
“从此人的身手来看应该是玄武军中的高阶武将,若能将其生擒,说不定能拷问出洛羽的下落。”
“有没有一种可能,他就是洛羽。”
“什么,他就是洛羽!”
崔飞神色陡变,被这个猜想吓到了,面露犹疑地说道:
“不可能吧,洛羽的画像末将看过无数次,化成灰我都认识,此人绝对不是。”
“不不不。”
景建成竖起一根手指摇了摇,有条不紊地说道:
“根据你的描述,此人相貌丑陋,有一副络腮胡和几颗黑痣,这些都是可以伪装的。以我们对玄武军的了解,主将岳伍和副将许韦都不是这样的长相,那此人是从哪儿冒出来的?
玄武军离开京畿道之后就消失了,摆明是化整为零分批回境,算算时间,肯定已经到了昌平道境内,速度快的话应该抵达沥泉关附近了。
沿途皆有哨卡,正大光明地通关绝不可能,所以洛羽一定会乔装打扮,比如伪装成商队混进沥泉关,再想办法出城!
我有一种预感,与你交手之人便是那位洛王爷!”
崔飞如遭雷击,傻在当场,没想到洛羽竟然从他眼皮子底下溜走了!顿时悔恨无比,这是什么?这是泼天的功劳啊!
“没关系,只要他还没过沥泉关就行。”
景建成倒是不以为意,袍袖轻轻一挥:
“派人去找,活要见人死要见尸。
另外沥泉关要加紧盘查,所有出入城门口的人都得仔仔细细地对比一遍,轻易不要放出去。”
“诺!”
……
陇西,苍岐
沈漓端坐在玄王府内,一针一线地缝制衣服,脸上洋溢着幸福的笑容,看衣服大小就知道是小孩子穿的,细看其肚子已经大了起来。
其实在洛羽离开陇西赶赴京城的时候沈漓就怀了身孕,但当时还看不出,不知不觉四五个月过去,肚子俨然大了一圈。
“哎啊,你踢啦。”
沈漓感受到肚皮的躁动,白皙的手掌轻轻拍了拍肚子:
“是不是想爹了?没事的,再过一两个月爹就回来了,肯定能第一时间抱着你,呵呵。”
可肚子里的捣蛋鬼越踢越重,甚至一脚踹在了肋骨上,沈漓的心没来由地揪了起来,刹那间感觉连呼吸都变得困难,一股不安和恐惧瞬间袭遍全身。
她一把扶住桌沿,努力深呼吸了几口才稳住心神,然后莫名望向京城方向,美眸中闪过浓浓的忧虑:
“该不会出什么事吧?”
“宝宝,没事,爹肯定会安全回来的。”
……
剧痛。
这是洛羽恢复意识时的第一感觉,浑身的骨头仿佛散架了一般,尤其是左肩和右腿,传来阵阵钻心的刺痛,冰冷的寒意渗透进四肢百骸,让他不自觉地打了个哆嗦。
他费力地睁开眼皮,映入眼帘的不是阴曹地府,而是一间简陋却干净的木板屋顶,几根粗大的木梁支撑着,房顶角落里甚至能看到细密的蛛网。
还活着?
这是哪儿?
心中涌现出警觉之意,刚想坐起来却牵动了全身的伤口,忍不住发出一声压抑的闷哼:
“嘶。”
“吖!哥哥你醒啦!”
清脆稚嫩的声音在旁边响起,洛羽猛地转头望去,只见一个约莫七八岁、扎着两个羊角辫的小女孩正趴在炕沿边,睁着一双乌溜溜的大眼睛,好奇又带着点怯意地看着他。小女孩的脸蛋红扑扑的,身上的粗布衣服虽然打着补丁,却洗得很干净。
见洛羽看她,小女孩也不怕生,脆生生地说道:
“是爷爷把你从河边背回来的!你睡了好久好久哦!”
河边……背回来……
是了,自己跳下悬崖落入瀑布下的深潭激流,本以为是九死一生,舍命一博。现在看来是命不该绝,被水流冲到了下游,又被这小女孩的爷爷所救。
“谢,谢谢你们。”
洛羽道了声谢,面对如此可爱的小女孩自然升不起敌意,他艰难地转动脖颈,打量了一下所处的环境。
这是一间极其朴素的农家木屋,身下铺着干燥的茅草和粗糙的草席。屋内陈设简单,一桌一凳,墙角堆着些农具。自己身上的衣服也被换掉了,大冬天的,若是湿透的衣服一直穿着,不摔死也得被冻死。
“咳咳。”
他试图开口,喉咙却十分干涩,口渴难耐。
小女孩见状很是机灵地跑到桌边,踮起脚尖,费力地捧起一个粗陶碗,小心翼翼地端到炕边,奶声奶气地说:
“喝水。爷爷说,你醒了要喝水。”
眼眸空灵倾动,不含一丝杂质,洛羽紧绷的心弦莫名奇妙是松了下来,一边喝水一边轻声问道:
“小丫头,你叫什么名字啊。”
“小凤,好听吧。”
小女孩咧嘴一笑,乐呵呵的:“我爹给我取的。”
“好名字,好听!”
碗里的水带着一丝淡淡的土腥味,却甘洌无比,让他混乱的思绪清晰了几分。
看着面前的小女孩,洛羽不由得想到了沈漓,他知道沈漓怀有身孕,算算时间孩子也快生了,自己一定要平安无事,娘儿俩还等着自己回去呢!
他看向小女孩,努力让自己的声音听起来温和一些:
“小凤,你爷爷呢,家里只有你一个人吗?”
小女孩眨了眨眼睛,正要回答,屋外却传来一阵轻微的脚步声,以及一道苍老的声音:
“丫头,你又在说什么呢,别打扰了病人休息。”
一位头发花白、身形有些佝偻的老者撩开门口挂着的草帘走了进来,看到洛羽坐了起来赶忙上前:
“小兄弟你总算醒了,不容易啊,昏迷了一天一夜。不过你命也真大,老头子我遇见你的时候你被河水冲到了岸边,我以为你已经死了,一摸还有气,就给背回来了。”
“已经一天一夜了吗?”
洛羽露出一抹苦笑,抱拳道:
“多谢老人家救命之恩,大恩大德没齿难忘。”
“害,什么老人家不老人家的,叫我老王头就行,村里人都这么称呼我。噢,对了,你的东西!”
老人一拍脑门想起了什么,走到旁边捧起一个包袱,里面装的都是洛羽的东西:
一柄短小的匕首,一柄苍刀,些许杂物,以及那身被鲜血染红了的衣服。
放好这些东西,老人就搂着小女孩站到了一旁,眼眸深处带着些许异样,气氛陡然变得古怪起来,哪个好人出门带两把刀?还一身血?
洛羽努了努嘴本想解释什么,但最终还是忍住了,艰难地想要起身:
“我该走了,多谢您老救命之恩,日后必报。”
他知道昌平道的官兵一定会四处搜寻自己的踪迹,指不定什么时候就会找到这来,自己被抓了无非一死,但会连累爷孙女两人,还是早走为妙。
可自己刚一动弹,浑身便剧痛无比,别说走路了,连站起来都十分艰难。
老王头苦笑一声:
“小兄弟还是别动了,你这样子连门口都走不出去,若是不嫌弃就在这休息两天再走,家里也不缺你一口吃的。”
“行吧。”
洛羽很是无奈,自己这模样还真走不掉:
“那就打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