明川顿了顿,语气加重:“你们口中的宗主,为了一己私怨,不惜动用这些早已被灵域共弃的歹毒手段,祸害无辜宗门与凡俗城镇,令生灵涂炭,灵脉污浊。”
“这已非私人恩怨,而是自绝于灵域!”
“我今日来,不是为加深误会,而是要了结这场由他挑起的祸端!”
“不可能!”罗阳脸色涨红,“宗主他……他或许行事激进,但绝不会做出这等……这等丧心病狂之事!定是有人栽赃陷害!明川,你曾是苍子昂,你也了解宗门的!你难道真的......
西北的风沙终于停了。
明川坐在院中石凳上,手中握着一把小刀,正慢条斯理地削着一根桃木枝。木屑簌簌落下,堆在脚边,像是一圈散开的雪。阳光斜照在他脸上,映出几道尚未痊愈的细痕,那是魔渊深处邪气侵蚀留下的印记,虽已无大碍,却成了永远抹不去的烙印。
小婉从屋里端出一盘刚蒸好的糯米团子,放在桌上,顺手将一件厚布外衣搭在他肩头:“天凉了,别又病倒。”
“不会。”他抬头一笑,眼角微皱,“我如今连阎王殿前走了一遭都能回来,区区风寒算什么?”
她白了他一眼:“贫嘴。”随即坐到对面,托腮看着他,“你削这个做什么?咱们家又不缺筷子。”
“做个护身符。”他低声说,“给那个小姑娘。”
“哪个?”
“西北庙里那个被控制的少女,叫阿梨的。她醒来后一直哭,说自己杀了同门师兄……其实那不是她的错,可心结若不解开,日后修行必生心魔。”
小婉没说话,只是轻轻叹了口气,伸手拨了下炉火,让热气更旺些。
“你总这样。”她忽然道,“别人看不见的伤,你偏要一个个去补。明明自己都快撑不住了,还要把光分给别人。”
明川停下手中的动作,望着跳跃的火苗,沉默片刻才开口:“因为我记得那种感觉??眼睁睁看着重要的人死去,却什么都做不了。我不想再有人经历那样的痛。”
风吹动檐角铜铃,叮当一声,惊起了屋檐下歇脚的麻雀。
三天后,他再次启程。
这一次没有大军相随,也没有四大宗主列队送行。他只背了一个粗布包袱,里面装着几件换洗衣物、半块干粮,还有那只亲手刻好的桃木符。小婉站在村口,抱着猫,没多说什么,只递给他一个油纸包:“路上吃,别饿着。”
他接过,点头。
“早点回。”她说。
“嗯。”
他转身离去,身影渐渐融入晨雾之中。
三日疾行,抵达北境边陲小镇“青石集”。此地原是商旅往来要道,如今却荒芜冷清,街巷空荡,唯有几家茶肆还勉强开着门,门口挂的旗幡也褪了色,写着“避祸休憩”四字。镇民见有外人来,皆神色惶然,匆匆闭户,仿佛怕惹上灾星。
明川并未在意。他径直走向镇东一座破旧医馆,推门而入。
屋内光线昏暗,药香混杂着血腥味扑面而来。一名年轻女子正在为一位老人包扎手臂,动作熟练却手指发抖。听见动静,她猛然抬头,眼神戒备如野兽。
“你是谁?”她问,声音沙哑。
“我来找你。”明川放下包袱,从怀中取出那枚桃木符,轻轻放在桌上,“这是给你的。”
女子盯着那符片刻,忽然身子一晃,险些跌倒。
“你……你怎么知道我名字?”她颤声问,“这上面刻的是‘阿梨’……可没人告诉过你……”
“我知道你在害怕。”明川缓缓坐下,“你也知道那些血不是你愿意沾上的。但你更怕的是??万一那天,我真的该死呢?万一我杀的人,本就是恶人呢?你会不会反而觉得……痛快?”
阿梨猛地后退一步,眼中泛起泪光:“你胡说!我怎么会……”
“你会。”他平静地看着她,“因为仇恨一旦生根,哪怕被操控,它也会借机发芽。这不是你的错,可你要学会面对它,而不是逃避。”
屋外雷声隐隐,一场秋雨即将落下。
那一夜,暴雨倾盆。
阿梨跪在医馆后院的小屋里,抱着膝盖痛哭失声。她终于说出真相:她并非普通村女,而是当年青城御法宗遗孤。父母因反对苏鸿祯改制而被秘密处决,她侥幸逃脱,藏身民间十余年。当“新青城”崛起时,她以为终于等到复仇之日,便主动投奔,却被“林毅”的傀儡以秘法控制心智,沦为杀人工具。
“我以为我在替天行道……可我杀了三个无辜弟子……他们甚至和我一样,都是被蒙蔽的人……”
明川坐在门槛上,听着雨打芭蕉,良久才道:“你知道苏鸿祯为什么能蛊惑那么多人吗?因为他先让人看见黑暗,再许诺光明。人们不怕苦,只怕看不到希望。所以他只要站出来说‘我来改变这一切’,就会有人追随。”
“那你呢?”阿梨抬起头,“你也是这么说的。”
“不一样。”他转头看她,“我没有承诺天下太平,我只说??我会站在你们前面,挡住那些想伤害你们的人。至于未来如何,得靠所有人一起走。”
雨停时,东方微亮。
阿梨擦干眼泪,走到院中,将那枚桃木符挂在门前槐树上。
“我要留在这里。”她说,“这个镇子缺大夫,我学过一点医术……我想试试,能不能救点人。”
明川点点头:“需要帮忙时,写信即可。”
归途中,他在一处驿站歇脚。夜深人静,忽闻隔壁房中有低语声。
“……消息确凿,明川独自出行,身边无人护持。”
“好!他既敢孤身犯险,就别怪我们下手无情。只要除掉他,四枢院群龙无首,联盟自溃!”
“明日午时,伏击于断崖岭,用‘蚀灵箭’配合‘困神网’,务求一击毙命!”
明川听着,不动声色。待脚步远去,他才轻叹一声,从怀中取出一枚玉简,指尖微光流转,写下几行字,随即捏碎传讯。
第二日午时,断崖岭。
山道狭窄,两侧峭壁如刀削,正是伏击良地。五名黑衣人潜伏于高处,弓弩上弦,网索紧绷。为首者冷笑:“听闻归流剑主通天彻地,今日我倒要看看,他是不是真有九条命!”
话音未落,风起。
一道白影掠空而至,速度快得几乎撕裂空气。
“来了!”
箭矢离弦,七道乌光破风而出,每一支都淬有剧毒,专破护体真气。与此同时,巨网自天而降,银丝交织,竟引动天地禁制,封锁空间。
可下一瞬,所有攻击尽数落空。
明川并未闪避,而是立于原地,手中归流剑未出鞘,仅以剑柄轻点地面。
一圈金纹扩散开来,如涟漪般扫过整片山谷。
“轰??!”
伏击者脚下岩石突然崩裂,竟是早已埋下阵法!他们的位置、呼吸节奏、心跳频率,早在昨夜就被精准测算。此刻阵法反噬,五人齐齐吐血,瘫倒在地。
“你……你怎么会知道……”首领艰难抬头。
“因为你们太急了。”明川走近,目光淡然,“真正想颠覆秩序的人,不会在这种小事上冒险。你们不过是被人利用的棋子,背后主使是谁,不说我也明白。”
那人嘴角抽搐,忽然咬破舌尖,欲自尽灭口。
明川袖袍一挥,一股柔劲封住其经脉:“不必死。你若肯供出幕后之人,我可保你性命,送你入‘赎罪堂’修行为民。”
对方怔住,眼中挣扎良久,终是低头。
七日后,灵域东部某隐秘山谷。
一座地下密室中,烛火摇曳。一名身穿紫袍的老者负手而立,面前跪着数名黑衣人,人人垂首,气氛凝重。
“废物!”老者怒喝,“连一个重伤未愈的明川都杀不死!你们可知他如今已查明‘蚀灵箭’出自‘南陵器坊’?顺藤摸瓜,迟早会查到这里!”
“宗主息怒。”一人低声道,“不如启用‘血傀计划’,派出十二死士,趁其不备……”
“蠢货!”老者厉声打断,“明川已非昔日可比,他的心志坚如磐石,寻常幻象根本无法动摇。除非……能找到他真正的弱点。”
“他妻子。”另一人阴沉开口,“山村妇人,毫无修为,最是易取。”
老者眯起眼,许久未语。
而就在他们密谋之时,山村茅屋内,小婉正坐在炕上缝补衣物。猫儿蜷在她脚边打盹,耳朵偶尔抖动一下。
门外传来敲门声。
她起身开门,只见一位陌生少年站在门口,穿着粗布短打,背着竹篓,满脸风尘。
“大姐……”少年怯生生道,“我爹病重,听说您这儿有位神医路过,能治百病……”
小婉打量他片刻,摇头:“神医走了。不过我可以帮你熬副药,先稳住病情。”
少年连连道谢。
她转身进屋取药材,少年站在院中等候,目光不经意扫过墙角那只猫??瞳孔深处,闪过一丝极淡的黑芒。
千里之外,明川突感心悸。
他正骑马行于官道,忽然勒缰停步,望向南方。胸前平安符微微发烫,那是他曾以心头血祭炼过的信物,唯有至亲遇险才会示警。
“不好!”他脸色骤变,调转马头,全力奔驰。
同一时刻,山村上空乌云骤聚。
那少年双手结印,口中念动咒语,体内气息翻涌,竟是一具精心炼制的“影傀”,专为刺探与暗杀而生。他悄然掏出一支细如牛毛的“穿魂针”,正欲掷向屋内……
忽然,猫儿睁开双眼,低吼一声,猛扑而来!
“喵??!”
利爪划过少年手腕,鲜血迸溅。穿魂针落地即化为灰烬。
少年大惊,反手一掌拍出,黑气纵横,将猫击飞数丈,撞墙落地,不动了。
“区区畜生也敢坏我大事!”他怒吼,再度举针。
小婉闻声冲出,见状尖叫:“住手!”
少年狞笑:“贱人,受死吧!”
针光一闪,直取咽喉!
电光石火之间??
一道剑光自天外斩落!
“铛??!”
穿魂针应声断裂,余波激荡,将少年整个人掀飞出去,撞塌半堵土墙。
尘烟散去,一道白色身影立于院中,银发飞扬,双目如刃。
“谁准你动她?”
明川一字一顿,归流剑出鞘三寸,金芒吞吐,天地为之肃杀。
少年挣扎爬起,满脸惊骇:“你……你怎么可能这么快回来!”
“因为我的心,从来就没离开过。”他冷冷道,“你说对吧?幕后之人。”
少年身体一僵,随即发出诡异笑声:“不错……你果然察觉了。可惜,晚了。”
话音落下,他七窍开始渗出黑血,整个人剧烈抽搐,最终化作一具干尸,轰然倒地。
明川眉头紧锁。这是典型的“断线傀儡”,一旦失败便自毁形神,不留线索。
他快步上前抱住猫,探其鼻息??尚存一丝微弱心跳。
“坚持住……”他低声说,指尖凝聚纯阳之力,缓缓输入猫体。
小婉跪在一旁,泪流满面:“它是为了救我才……”
“别哭。”他握住她的手,“它比我想象中聪明得多。刚才那一扑,不只是本能,是它认出了危险。”
“你是说……它听得懂?”
“或许不止听懂。”他望着昏迷的猫,眸光深邃,“我早该想到,万川宗祖训中有言:‘护宗灵兽,历三世而觉醒’。这只猫,可能是我师父当年放养在外的第三世守魂兽。”
“所以它一直在保护我们?”
“是。”他点头,“它不是普通的猫,它是家人。”
三日后,猫醒了。
它第一件事就是蹭到两人中间,分别用脑袋顶了顶他们的手,然后跳上窗台,对着月亮“喵”了一声,像是在宣告某种仪式完成。
明川写信送往议事殿:
**“查‘南陵器坊’上下游交易记录,重点追踪近三年购买‘蚀灵材料’者;另,加强各中小城镇巡查,防范类似傀儡渗透。此外,请沐瑶瑶启动‘净心镜’,检测近期所有高层修士心绪波动,若有异常,立即隔离审查。”**
半月后,真相浮出水面。
原来,苏鸿祯虽死,其残党并未覆灭,反而潜伏更深。他们利用旧日人脉,在各大宗门安插卧底,甚至通过秘法培育“心傀”,逐步腐蚀正道根基。此次刺杀失败,反倒暴露了内部漏洞。沐瑶瑶以“净心镜”照出三名高层修士已被种下“怨念种子”,幸而发现及时,未酿大祸。
四枢院雷霆出手,连根拔起十七个隐藏据点,牵涉修士近百人。百姓闻之,无不称快。
冬至那日,山村迎来第一场雪。
屋顶、树梢、院落,皆覆上洁白。小婉拉着明川出门堆雪人,猫儿在旁追逐雪球,欢快不已。
“你看,像不像我们?”她指着雪人笑道,“你高我矮,它胖我瘦。”
明川笑着点头,忽然从袖中取出一枚小小的金铃,系在雪人脖子上。
“这是?”
“万川宗护法令。”他说,“从今往后,你是我的‘民间监察使’,负责监督我有没有按时回家吃饭。”
她扑哧一笑,踮脚吻了他一下:“那我要加薪。”
“涨多少?”
“每天一个吻,少一个罚十斤柴。”
“成交。”
夜深,雪未停。
他躺在炕上,听着窗外簌簌落雪,怀里抱着暖炉,身边是熟睡的妻子,脚边是打着呼噜的猫。
一切安静得如同梦境。
可他知道,这不是梦。
这是他用命换来的日子。
远处,钟声再度响起。
十七城联鸣,为和平祈愿。
而在灵域最北的冰原之上,一座古老石碑悄然浮现,碑文新生八字:
**“心灯不灭,大道永续。”**
风雪中,似有一道虚影伫立碑前,久久未语。
明川在梦中笑了。
他梦见自己牵着小婉的手,走过雪山,看过大海,走过千山万水,最终回到这片桃花纷飞的小院。
猫儿蹲在墙头,尾巴轻轻摆动,仿佛在说:
“你做到了。”
这一世,他既做了该做的事,也没辜负想守的人。
这一场震惊世界的风波,终于落幕。
而属于他的故事,才刚刚开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