阶梯比想象中更长。
幽蓝晶石镶嵌在石壁两侧，散发着冷冽的光，勉强照亮向下延伸的道路。空气中弥漫着陈旧的血锈味和某种难以名状的腐朽气息，每一步踏下，都能听到回荡在阶梯间的空洞脚步声。
江澈走在最前，混沌真意如水波般在周身流转，感知着前方每一寸空间的能量波动。璃幽紧随其后，九条狐尾轻轻摆动，天狐血脉的本能让她时刻警惕着暗处的危险。苏芸殿后，镜花月之力悄然铺开，如同无形的蛛网，捕捉着后方众人的气息动向。
身后十丈外，其他势力的人陆续跟了下来。
囚天殿最后那名黑袍青年走在最前面，眼神阴冷地锁定江澈的背影，但始终保持着距离。散修三人、佣兵两人、以及那两个笼罩在斗篷中的独行者，各自沉默地跟在更后方。
阶梯足足向下延伸了三百余阶。
当最后一级台阶踏尽时，眼前的景象让所有人都屏住了呼吸。
那是一片……碑林。
无边无际的灰色石碑，每一座都有三丈高，半丈宽，整齐地矗立在昏暗的空间中。石碑表面刻满了古老的文字，有些还能辨认出是上古篆文，有些则已完全风化，只剩下模糊的划痕。
而更令人心悸的是，每一座石碑前，都堆放着腐朽的铠甲、断裂的兵器、或是早已化为白骨的残骸。
“这是……墓碑？”一名散修声音发颤。
“不是墓碑。”天衍宗的星瑶搀扶着昏迷的师兄，轻声道，“是‘魂碑’——上古时期用来封印战死者魂魄的碑石。每一座碑，都镇压着一缕不肯散去的战魂。”
她的话音刚落，最近的一座石碑忽然轻轻震动。
碑面上那些古老的文字，竟开始泛起微弱的血光！
“小心！”璃幽低喝，九尾骤然展开，将江澈和苏芸护在身后。
石碑上的血光越来越盛，最终凝聚成一道模糊的人形虚影。那是个身披残破铠甲、手持断剑的战士残魂，双眼空洞，口中发出无声的咆哮。
紧接着，第二座、第三座、第十座、第一百座……
整片碑林，苏醒了。
数以千计的战魂虚影从碑中浮现，它们没有完整的意识，只有生前最后的执念——杀戮，守护，或是……解脱。
“闯入者……死……”
“守……护……”
“解……放……”
混乱的意念波动在碑林间回荡，那些战魂缓缓转身，“看”向了闯入的活人。
囚天殿那名青年脸色一变，身形急速后退:“这些战魂每一只都有融天期的实力！数量太多了，硬拼必死！”
他说的没错。
虽然单个战魂只有融天初期的气息，但上千只汇聚在一起，那股冲天的怨念与杀意，足以让造化期修士都心生寒意。
更可怕的是，这些战魂之间似乎存在某种联系——它们的行动虽然迟缓，却隐隐形成了一个包围圈，正从四面八方向众人合拢。
“怎么办？”佣兵队长握紧长刀，额头渗出冷汗，“退路被堵死了！”
阶梯入口处，不知何时也浮现了数只战魂，截断了退路。
众人被困在了碑林中央。
江澈目光扫过四周，忽然注意到——在碑林深处，隐约可见一座更加高大的石碑，比其他石碑高出近一倍，碑顶悬浮着一团幽暗的光芒。
而那团光，正与他储物戒中的冥魂碎片，产生着强烈的共鸣。
“第二枚碎片……在那里。”江澈沉声道。
“可现在过不去。”璃幽盯着越来越近的战魂群，“这些家伙不会放我们通过的。”
苏芸忽然开口:“它们……好像在守护什么。”
她的镜花水月体质让她能更清晰地感知到这些战魂的意念波动——那不仅仅是杀戮的欲望，还有一种深深的、固执的……守护执念。
“守护那座最大的碑？”江澈看向深处。
“不对。”苏芸摇头，“是守护碑林本身……或者说，是守护这片碑林组成的‘阵法’。”
阵法？
江澈凝神观察，混沌真意全力展开。果然，在他的感知中，这数千座石碑并非随意排列，而是按照某种玄奥的规律分布，彼此之间由微弱的能量丝线连接，形成了一个覆盖整个第二层的巨大阵图。
而阵图的核心，就是深处那座最高大的石碑。
“这阵法……在镇压着什么。”星瑶忽然开口，她单手结印，眼中星河流转，显然也在用天衍宗的推演之法观察碑林，“不是镇压战魂，而是用战魂的力量……镇压更深层的东西。”
她看向江澈，眼神凝重:“江澈，你手里的冥魂碎片，很可能就是开启——或者破坏——这镇压阵法的钥匙。”
话音未落，距离最近的一批战魂，已经扑了上来！
“先应付眼前！”佣兵队长暴喝，长刀劈出一道炽烈刀罡，将最前面的三只战魂斩碎。
但战魂破碎后并未消失，而是化作三缕血光，重新没入石碑。三息之后，石碑再次震动，新的战魂重新凝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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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杀不死！”散修惊叫，“它们能从碑里无限重生！”
囚天殿青年咬牙，双手结印，黑气翻涌:“蚀魂秘法·百鬼噬！”
数十道鬼影从他袖中冲出，与扑来的战魂缠斗在一起。鬼影与战魂相互撕咬、吞噬，场面诡异而惨烈。但很快，鬼影开始溃散——这些战魂的怨念太强，连蚀魂秘法都难以彻底消灭。
江澈一拳轰碎两只战魂，看着它们化作血光回归石碑，眉头紧皱。
这样打下去，只会被活活耗死。
必须找到破阵之法。
他一边抵挡战魂攻击，一边分心观察碑林的阵法结构。五行轮转焰强化过的感知力，让他能清晰“看见”那些连接石碑的能量丝线。
丝线的走向，能量的流转，阵眼的分布……
忽然，他眼睛一亮。
“这阵法……有弱点。”
璃幽一尾扫飞五只战魂，抽空问:“什么弱点？”
“战魂的力量来源于石碑，石碑的力量来源于地脉。”江澈语速极快，“但地脉的能量不是无限的——每座石碑能承载的战魂数量有限，每次战魂重生，都会消耗石碑储存的能量。”
他指向最近那座刚刚重生过战魂的石碑:
“你们看，那座碑的血光，比刚才暗淡了一丝。”
众人凝神看去，果然如此。
“所以只要连续击碎同一座碑的战魂，耗尽其能量，那座碑就会暂时失效？”星瑶反应很快。
“对。”江澈点头，“但几千座碑，我们耗不起。所以——”
他看向深处那座最高的石碑:
“必须直接破坏阵眼。只要阵眼被破，整个阵法就会瘫痪，这些战魂也会失去重生能力。”
“怎么过去？”佣兵队长苦笑，“这么多战魂围着，飞到一半就会被撕碎。”
江澈沉默片刻，忽然看向璃幽和苏芸。
两女立刻明白了他的意思。
璃幽轻笑:“想用那招？”
“嗯。”江澈点头，“你们配合我，开一条路。”
“好。”苏芸双手结印，晶辉之力开始汇聚。
璃幽的九条狐尾同时竖起，天狐血脉的气息全面释放，古老的威压弥漫开来。
江澈深吸一口气，混沌真意在体内疯狂运转，玄元重水焰、涅盘凰焰、太乙庚金焰、五行轮转焰四道源火的本源之力，开始向他的双手汇聚。
他缓缓抬起双手，掌心相对。
四色火焰在掌心交融、压缩、蜕变，最终化作一团混沌色的光球。光球内部，四种源火的特性完美融合——重水的沉凝、涅盘的生机、庚金的锋锐、五行轮转的平衡。
与此同时，璃幽的九条狐尾同时绽放出耀眼的银白光芒。
“天狐幻域·千影迷踪！”
九尾幻化出成千上万道狐影，每一道都散发着真实的气息，铺天盖地地冲向战魂群！战魂们被这突如其来的幻影迷惑，攻击出现了瞬间的混乱。
而苏芸的晶辉之力，则化作一面面透明的镜面，竖立在江澈前方的路径上。镜面反射、折射着周围的光线与能量，制造出视觉与感知的双重扭曲。
就是现在！
江澈双手向前一推——
“混沌·四焰破阵！”
混沌光球化作一道直径三尺的光柱，轰向碑林深处！
光柱所过之处，战魂纷纷溃散，石碑剧烈震动，表面的血光迅速暗淡。而那些镜面则精准地引导着光柱的轨迹，让它避开了不必要的石碑，直指核心！
一条通道，被硬生生轰了出来！
通道两侧，被击溃的战魂暂时无法重生，石碑的能量需要时间恢复。
“走！”江澈低喝，率先冲入通道。
璃幽和苏芸紧随其后。
后方众人见状，也立刻跟上——这是唯一的机会。
通道不长，只有百余丈，但每一丈都需要江澈持续输出力量维持。光柱在前开路，不断击溃重新凝聚的战魂，他的真元在以惊人的速度消耗。
五十丈……七十丈……九十丈……
就在距离核心石碑只剩最后十丈时，异变突生！
那座最高的石碑，忽然爆发出刺目的血光！
血光之中，一道远比普通战魂凝实的身影缓缓浮现。那是个身高三丈、身披完整暗金铠甲、手持巨斧的将军残魂，双眼燃烧着血色的火焰，气息赫然达到了造化巅峰！
“守……护……”
将军残魂开口，声音如雷鸣般在碑林间回荡。
它举起巨斧，对着江澈的光柱，一斧劈下！
“轰——！！！”
光柱与巨斧碰撞，爆发出恐怖的能量冲击！
江澈闷哼一声，嘴角渗血，光柱剧烈摇晃，差点溃散。造化巅峰的力量，即便只是一缕残魂，也远非现在的他能硬抗。
“江澈！”苏芸惊呼，晶辉之力全力输出，试图稳固光柱。
璃幽眼神一冷，九尾齐出，化作九道白色匹练缠向将军残魂，试图延缓它的第二斧。
但残魂只是冷哼一声，巨斧横扫，九道狐尾匹练同时崩碎！璃幽喷出一口鲜血，倒飞出去。
“璃幽！”江澈目眦欲裂。
就在第二斧即将落下之际——
一道星光，忽然从侧方射来，精准地击在巨斧侧面！
“铛！”
金属交击的巨响中，巨斧轨迹偏了一寸，擦着江澈的光柱劈在地上，斩出一道深达丈余的沟壑。
江澈转头，看见星瑶单手结印，另一只手扶着依旧昏迷的师兄，额角满是冷汗:“我只能干扰一次……快！”
她没有能力正面抗衡造化巅峰，但天衍宗的推演之法，让她能预判到巨斧轨迹最薄弱的点，做出最有效的干扰。
就这一瞬的耽搁，足够了。
江澈咬牙，将体内剩余的真元全部注入光柱！
“给我——破！！！”
光柱亮度暴涨，硬生生冲破最后十丈距离，轰在了核心石碑的基座上！
“咔嚓……”
清晰的碎裂声响起。
石碑基座上，浮现出密密麻麻的裂痕。
紧接着，裂痕如蛛网般向上蔓延，很快覆盖了整个碑身。碑顶那团幽暗的光芒剧烈波动，仿佛随时可能炸开。
将军残魂发出愤怒的咆哮，放弃攻击江澈，转身想要保护石碑。
但已经晚了。
“轰隆——！！！”
石碑，彻底崩塌。
碑顶那团幽光坠落在地，光芒散去，露出一枚与江澈手中一模一样的黑色碎片。
第二枚冥魂碎片。
而随着石碑崩塌，整片碑林开始剧烈震动。所有石碑表面的血光迅速暗淡，那些战魂虚影发出解脱般的叹息，化作缕缕青烟，消散在空气中。
镇压阵法，破了。
碑林深处，露出了第三层的入口——一扇刻画着无数狰狞鬼面的青铜巨门。
江澈踉跄落地，伸手捡起那枚碎片。
两枚碎片在掌心接触的瞬间，竟自行融合，化作一枚稍大一些、纹路更加复杂的黑色玉片。玉片内部，隐约可见两缕幽光流转，彼此追逐。
更强的共鸣，从玉片中传来。
指向青铜巨门之后。
江澈抬头看向那扇门，又回头看向身后——
璃幽嘴角带血，但伤势不重，正向他走来。
苏芸脸色苍白，真元消耗过度，却仍对他露出微笑。
星瑶搀扶着师兄，向他微微点头，眼中没有贪婪，只有复杂的释然。
囚天殿那人眼神闪烁，似乎在权衡什么，最终没有动作。
散修和佣兵们惊魂未定，看着青铜巨门，既畏惧又渴望。
那两个独行者，依旧笼罩在斗篷中，看不清表情。
而青铜巨门，正在缓缓开启。
门缝中，透出深不见底的黑暗。
和黑暗深处，某种古老而恐怖的气息。
江澈握紧融合后的冥魂碎片，深吸一口气:
“第三层……走。”
他没有选择。
因为碎片在告诉他——
那里，有他必须知道的真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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