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孙生》锥心换爱神。
“新娘子来喽……”
唢呐声震天响,孙文强骑着高头大马,胸前大红花映得脸通红。
他是青州有名的才子,二十岁就中了秀才,今天娶的是故家小姐辛氏。
辛氏生得跟画儿上的仙女似的,听说,还是个知书达理的大家闺秀。
可谁能想到,新婚之夜,抱着铺盖卷的孙文强,被赶到了书房。
“这叫什么事!”母亲王氏急得直跺脚,“人家姑娘家害羞,你就不能多哄哄?”
孙文强捂着胳膊上的血道子,委屈得眼圈都红了:“娘!她、她拿锥子扎我!”
这是明朝万历年间,山东青州府发生的事。
……
洞房夜,红烛摇曳,映着辛氏惨白的脸。
她穿着紧身的“穷裤”,裤腰上缠了七八条带子,从腰缠到脚踝,活像个粽子。
床头摆着个描金漆盒,里面赫然放着锥子、剪刀、银簪,全是尖家伙。
“孙公子请回吧。”辛氏声音冷得像冰,“小女子蒲柳之姿,配不上您这大才子。”
什么状况?就这,还知书达理?
孙文强气极:“我三媒六聘娶你过门,你当我是来逛庙会的?”
他伸手想去解辛氏的裤带,“噌”地一声,银簪划破了他的手背,血珠子立马渗了出来。
“滚!”辛氏把锥子抵在自己脖子上,“再过来我就死给你看!”
这一夜,孙文强在书房的硬木床上烙了半宿烧饼。
他想不通,自己一表人才,怎么就摊上这么个“母老虎”?
一个月后。
“文强,你看你都瘦成什么样了!”
父亲孙老爷把一盘红烧肉推到他面前,胡子气得直抖。
“明天我带你去岳父家,让他评评理!”
话音刚落,辛氏端着碗粥从厨房出来。
她今天穿了件月白衫子,头发梳得一丝不苟,可那双杏眼一看见孙文强,立马结了层冰。
满屋子的丫鬟仆妇,都屏住了呼吸。
这对新人成亲一个月,别说同房了,连句话都没说过!
同窗李秀才听说这事儿,拍着大腿给他出主意:“我说文强兄,你夫人喝酒不?”
“能喝一点。”
“这就好办了!”李秀才压低声音,“你用酒煮乌头,保管她喝了就软……”
孙文强听得脸都白了:“那不成迷奸了?”
可转念一想,辛氏冰冷的眼神,又默默攥紧了拳头。
连续三夜,孙文强都把煮好的乌头酒放在桌上,自己则喝着普通的米酒装睡。
辛氏每次都端起酒杯闻闻,然后“哐当”一声放回原处,眼神比刀子还利。
第四夜,孙文强故意打起震天响的呼噜。
朦胧中,他看见辛氏蹑手蹑脚地下了床,把那碗乌头酒放在炭炉上温着。
橘红色的火光映在她脸上,竟有几分妩媚。
“咕咚咕咚”,辛氏喝了满满一杯,又倒了半杯,这才带着酒意躺回床上。
孙文强的心,都快跳出嗓子眼了。
他光着脚溜过去,见辛氏果然醉得不省人事,眉头却还紧紧皱着。
他颤抖着手,一层层剪断她裤腰上的带子。
那些带子打得全是死结,可见她防备有多深。
“唔……”辛氏突然哼了一声,孙文强吓得差点坐到地上。
他壮着胆子掀开被子,灯光下,看辛氏的脸,像剥了壳的鸡蛋。
孙文强只觉得,一股热血直冲头顶……
“救命啊!”孙文强从梦中惊醒,只见辛氏吊在房梁上,舌头伸得老长!
他疯了似的砍断绳子,把人抱下来时,辛氏的身子都凉透了。
“咳咳……”辛氏猛地咳出一口水,睁开眼看见孙文强,眼神里的恨意比刀子还伤人:“你这个畜生!”
从此,孙家彻底没了安生日子。
夫妻二人在院里遇见,必定绕道而行;
偶尔撞上,也是各自低着头,鼻孔里发出“哼”的一声。
有次辛氏正和丫鬟说笑,看见孙文强进来,脸“唰”地就白了。
笑得正甜的嘴,瞬间抿成一条直线,活像谁欠了她八百吊钱。
四年后。
“阿弥陀佛。”
一个老尼姑捻着佛珠,走了进来,看见正在上香的辛氏,眼睛一亮。
“这位女施主好相貌!一看就是福气满满。”
王氏叹了口气,眼泪差点掉下来。
“大师就别夸了,这媳妇进门五年,我儿子愣是没碰过她一根手指头……”
老尼姑听完缘由,神秘兮兮地说:“老身有法子。”
她附在王氏耳边,“你去买幅春宫图,三日后我来作法。”
王氏半信半疑,还是依言买了幅《鸳鸯秘谱》。
老尼姑剪下画中男女,又取了三枚绣花针、一撮艾草,用黄纸包了。
画上几道符咒,让王氏趁辛氏出门时,偷偷塞进她枕头里。
“文强,今晚必须回房睡!”王氏叉着腰堵在书房门口,身后跟着四个膀大腰圆的仆妇。
孙文强被架回卧房时,辛氏正坐在梳妆台前发呆。
看见他进来,脸“腾”地红了,手指无意识地绞着帕子。
二更天,躲在窗外的王氏和仆妇,听见屋里,传来辛氏细若蚊蚋的声音:“文强……”
孙文强没好气地吼道:“干嘛!”
又过了一会儿,辛氏怯生生地说:“我、我冷……”
“活该!”孙文强的声音带着不耐烦。
王氏的心沉到了谷底。
第二天她把这事告诉老尼姑,老尼姑却笑了。
“施主莫急!这说明老身的法起作用了。
你媳妇已经回心转意,现在是你儿子还记仇呢!”
她又如法炮制,在孙文强的枕头里也塞了个符咒包。
晚上,“咳咳……”孙文强翻来覆去睡不着,总觉得枕头里有东西硌得慌。
隔壁床的辛氏也在翻身,床板“吱呀”作响。
“你到底睡不睡!”孙文强没好气地问。
“你不也没睡吗?”辛氏的声音带着点委屈。
又沉默了半晌,辛氏突然小声说:“那夜……我不是故意的……”
孙文强的心猛地一颤。
他想起辛氏上吊时的决绝,想起她五年如一日的冰冷,突然觉得鼻子发酸:“我……我也有错……”
那天夜里,谁也不知道屋里发生了什么。
只听见天快亮时,卧房里传来压抑的嬉笑声,像两个偷糖吃的孩子。
十年后,孙家花园。
“爹!娘!弟弟又抢我的拨浪鼓!”
五岁的孙承业抱着个虎头娃娃跑来告状,身后跟着三岁的妹妹,和刚会走路的小弟弟。
辛氏坐在葡萄架下绣荷包,听见孩子们吵嚷,抬头瞪了孙文强一眼:“你就不能让孩子们安静点?”
“夫人教训的是。”孙文强笑着走过去,抱住她的腰,“这荷包绣给谁的?”
“给你呀。”辛氏红了脸,“当年那个老尼姑……”
“嘘……”孙文强捂住她的嘴,“管他什么尼姑不尼姑的,反正现在你是我的了。”
谁能想到,当年那个用锥子防身的新娘,如今会靠在丈夫怀里,笑得像朵花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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