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世界共睹计划”首次实战链路测试开始的第三十七息。

    叶辰小队通过刚刚建立的、极不稳定的次级灵脉信道，传回了一段长约三息的模糊影像：一队由十二名高阶影侍押送的、装载着数百名眼神麻木生灵的惨白色浮空平台，正沿着一条被强行固化的灰暗路径，驶向归墟之眼深处。

    影像虽短，且布满雪花般的干扰，但那些被缚生灵空洞绝望的表情，依旧透过水镜屏幕，刺痛了所有观看者的心。妙音仙子等人立刻开始着手将这段影像与之前的情报画面进行初步剪辑，准备加入一段由她亲自谱写的、低沉悲悯的背景音律。

    就在此时——

    嗤啦——！！！

    所有监控水镜，无论是显示前线实时影像的，还是显示全球信号网络状态的光点地图的，亦或是监控三界城各处灵压的——同时被一道极其尖锐、仿佛能撕裂灵魂的纯白噪波覆盖！

    紧接着，是死寂。

    并非无声的死寂，而是所有声音——风声、呼吸声、阵法运转的嗡鸣声、乃至心跳声——都仿佛被一只无形巨手扼住、抽离的、令人窒息的“空”！

    通天塔核心内，所有人，无论修为高低，都在这一刻感到一种源自生命本能的、最原始的惊悸！仿佛食物链最底端的草食动物，突然被顶级掠食者冰冷的目光锁定了脊椎！

    郝仁猛地捂住心口，哇地喷出一口鲜血，鲜血落在控制台上，竟然迅速褪色、干涸，最后化为灰白色的粉末！他的混沌元婴发出不堪重负的哀鸣，与万象魔方的连接剧烈震颤。

    “来了！”孟婆使者的声音带着前所未有的惊骇，她周身轮回之光暴涨，勉强护住周围数人，“是‘它’……真正的本体意识……降临了！”

    ---

    归墟之眼。

    那片横亘天地的、黑暗的“世界伤疤”，此刻不再是缓慢旋转的虚无。它在……沸腾！

    伤疤边缘那些破碎、翻卷的空间锯齿，此刻如同活物的獠牙般疯狂蠕动、延伸！伤疤本身，向内塌缩，又向外鼓胀，仿佛有什么庞然巨物，正在从世界之外的“无”中，强行挤入这个“有”的维度！

    终于，它“探”了出来。

    那不是“形体”。

    任何试图用语言去描述其“形态”的努力都是徒劳的。它是一团“现象”，是“阴影”这个概念被提升到极致的、活化的体现。如果非要形容，那就像是一滴拥有生命的、不断吞噬自身与周围一切的“纯黑墨渍”，滴入了名为“现实”的画布。

    它没有固定的轮廓，边缘在不断模糊、弥散、又重组。表面并非光滑，而是布满了一种不断向内塌陷、湮灭的诡异旋涡纹理，无数细微的、灰白色的“裂痕”如同筋络或血管般在其内部明灭不定。在它出现的区域，光线并非被遮挡，而是被彻底吞噬、否定，连“黑暗”都显得过于“实在”了，那是一种更加本质的“无”。

    仅仅是被它的“存在”所笼罩，归墟之眼周围那片本已扭曲的空间，就开始发生更加恐怖的变化。空间不再是破裂，而是像被无形橡皮擦擦除的画稿，一片片地、无声无息地消失，留下后方更加深邃、什么都没有的“空白”。时间感在那里彻底混乱、拉长、断裂，上一瞬与下一瞬失去了因果关系。

    影将·虚无之喉。其真身，仅仅是存在于那里，就是对“存在”本身的亵渎与否定。

    在它下方，那座惨白的巨型基座，此刻所有暗红色脉络疯狂脉动，发出仿佛亿万灵魂哀嚎的尖啸！所有被灰白触须束缚的生灵，无论之前是麻木还是挣扎，此刻都猛地睁大双眼，眼中最后一点神采被彻底抽干，化为纯粹的灰白，他们的身体如同风化的沙雕般，迅速崩解、化为最基础的、无意义的虚无粒子，汇入基座，再如朝圣般涌向上方那不可名状的阴影。

    基座周围，数以万计的影侍、影侍统领，如同最狂热的信徒，朝着那阴影顶礼膜拜，它们身上散发出的寂灭气息相互共鸣、激荡，形成一片不断扩大的灰黑色“狂热场”。

    然后，它“发声”了。

    那不是声音。

    是一种概念，一种宣告，直接在所有与其存在有哪怕一丝微弱联系的意识层面轰然炸响！

    “■■■■■■——！！！！”

    无法解读，无法理解。那“声响”中包含着“终结”、“湮灭”、“回归”、“纯净”、“饥渴”……等无数冰冷、负面、终极的意志碎片。修为低于元婴的生灵，仅仅是被这“声响”的边缘扫过，便可能神魂溃散，或陷入永恒的、认知破碎的疯狂。

    三界城通天塔内，所有元婴期以下修士，包括林小满等弟子，全都惨叫着抱头倒地，七窍渗出淡金色的魂血。苏璇、颜如玉等人也是脸色煞白，全力运转心法稳固神魂。

    随着这声“咆哮”，影将“虚无之喉”开始了祂降临后的第一个“动作”——

    展开【寂灭领域】。

    没有惊天动地的爆炸，没有席卷一切的能量风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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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只有一种“褪色”，一种“抹除”，以一种看似缓慢、实则远超任何遁光的速度，从祂那不可名状的身躯为中心，向着四面八方扩散。

    领域的边缘，如同一道不断推进的、无形的“橡皮擦”。

    首先被触及的是空间本身。领域的边缘所过之处，空间失去了一切“属性”，不再是稳定或扭曲，而是变成一种“无空间”的苍白背景板，仿佛那里从来就没有过“空”这个概念。

    然后是物质。领域内的一切——破碎的山石、凝固的岩浆、飘荡的空间碎片、甚至是最基本的尘埃与灵气——都在接触到领域边缘的瞬间，失去了所有的颜色、质地、形状、温度……一切物理属性。它们不是被摧毁成粉末，而是被“分解” 成了最基本的、无法再被称之为“物”的、静止的“虚无背景”的一部分，连“曾经存在过”的痕迹都被迅速淡化、擦除。

    最后，也是最恐怖的，是法则的湮灭。在领域内部，引力失效，能量守恒崩溃，时间失去意义，因果律断链。那里变成了一个“什么都无法发生”、“什么都不存在”的绝对静滞的“无”之领域。它是“寂灭”规则的具象化，是一片行走的、不断扩张的“世界癌症”。

    而它的扩张速度，正在以指数级加快！

    “破影二号”小队，叶辰他们所在的位置，距离归墟之眼尚有一段距离，但已是这领域扩张的第一波冲击范围！

    “撤！！！全速撤离！！！”叶辰的嘶吼声在剧烈干扰中传来，断断续续，充满了前所未有的急迫与惊怒。

    监控水镜上，代表叶辰小队的几个生命与位置光点，在苍白领域边缘触及其所在区域的瞬间——同时熄灭！

    不是缓慢变暗，不是移动逃离，而是如同被掐灭的烛火，“噗”地一下，彻底消失在代表寂灭领域的那片快速蔓延的苍白之中！

    “叶辰——！！！” 通天塔内，苏璇失声惊呼，脸色惨白如纸。

    几乎就在小队信号消失的同时，也许是某个队员在最后一刻拼死启动的、预设的自动回传阵法发挥了作用，又或许是寂灭领域扩张时某种临时的能量畸变让一小段信息逃逸——一段长度不足一息、抖动扭曲到极致的破碎影像，夹杂着刺耳的、仿佛灵魂被撕裂的杂音，传了回来。

    这段影像，成了记录这场灭世级恐怖最直接的“眼睛”。

    影像中，先是看到一片急速褪色、化为苍白背景的山峦轮廓。紧接着，视角似乎被拉高、急速远离，在画面的边缘，能清晰地看到那“苍白”如同最贪婪的瘟疫，吞噬着下方一片广袤大陆的沿海区域！

    那是一片名为“万礁洲”的边缘大陆，其上生活着数以百万计的海族与少量陆生妖族。

    在苍白领域掠过的瞬间——

    绵延数千里的海岸线，连同其上的礁石、沙滩、森林、城镇……如同被最高明的画师用白色颜料一笔抹去！不是崩塌，不是沉没，而是直接消失，留下后方一片光滑的、什么都没有的、与苍白领域内部一样的“无”之断面！

    海浪拍击过来，在接触到那苍白断面的瞬间，同样失去了所有动能与形态，化为静止的、无色的“背景”一部分。

    影像的最后几帧，隐约捕捉到了那苍白领域中央，那不可名状的阴影“虚无之喉”的一小部分“躯干”。仅仅是看到这模糊的、不断自我湮灭重组的影像，通天塔内负责接收影像处理的几名金丹期修士便惨叫一声，双目流血，抱着头颅疯狂地以头撞墙，口中发出无意义的呓语，他们的神魂受到了不可逆的污染与冲击！

    影像播放完毕。

    控制室内，一片死寂。

    只有粗重、压抑、带着恐惧颤音的喘息声。

    洛璃瘫坐在椅子上，手指死死掐进掌心，鲜血淋漓却毫无知觉。

    赤焰狮王双目赤红，喉咙里发出困兽般的嗬嗬声，浑身肌肉绷紧到极限。

    炎屠周身的魔焰明灭不定，第一次，那火焰中似乎透出了一丝……冰冷。

    天枢真人须发微颤，手中的拂尘柄被捏得咯吱作响。

    颜如玉紧紧抿着唇，绝美的脸上血色尽失，看向郝仁的目光充满了深不见底的忧虑。

    孟婆使者周身的轮回之光黯淡了许多，她缓缓吐出几个字：“大乘巅峰……规则显化……此等存在，非人力可敌……”

    苏璇死死咬着下唇，直到尝到血腥味。她握着冰蓝短剑圣像的手，因为过度用力而骨节发白，但她的眼神，在最初的巨大震惊与痛楚（为叶辰）之后，反而烧起了一种近乎绝望的冰冷火焰。

    绝望。

    真正的、沉甸甸的、足以压垮一切斗志的绝望，如同冰冷的潮水，开始淹没这个刚刚还因信号网络初步建成而稍显振奋的核心。

    他们之前预想过影将的强大，但眼前展现的，已经超出了“强大”的范畴。那是天灾，是终末，是一种他们所有努力、所有计谋、所有热血在其面前都显得无比可笑和徒劳的、绝对的规则性碾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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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郝仁缓缓擦去嘴角不断渗出的血迹，他的目光死死盯着水镜上那段循环播放的、万礁洲被抹去的最后画面，以及那惊鸿一瞥的阴影轮廓。

    他的脸色比纸还白，身体因为神域承受的冲击而微微颤抖。

    但在一片死寂的绝望中，他的眼睛，却缓缓地、一点一点地，重新亮了起来。

    那不是希望的光芒，而是一种更加深沉、更加决绝、将所有恐惧与侥幸都焚烧殆尽后，剩下的最纯粹的——

    “那就……来吧。”

    他嘶哑的声音，打破了控制室内几乎凝固的绝望。

    “把这段影像，”郝仁转过头，看向同样被震撼得面色惨白、但勉强维持着职业素养的妙音仙子等人，“还有之前叶辰传回的所有画面……用我们最快的速度，最直接的方式，最不加修饰的残酷……剪辑成第一期‘战况简报’。”

    “然后，”他深吸一口气，仿佛要将那弥漫的绝望也吸入肺中，再转化为某种燃料，“通过我们刚刚建好的、还很不稳定的全球网络……”

    “向全世界，播放！”

    众人惊愕地看着他。

    “郝仁，你……”颜如玉欲言又止。

    “师傅，诸位，”郝仁环视众人，他的声音依旧沙哑，却带着一种奇异的、压过一切嘈杂的平静力量，“我们建这个网络，不就是为了让世界‘看见’吗？”

    “那就让他们看见。”

    “看见敌人到底有多可怕，看见毁灭是如何发生的，看见……我们的人，是如何在这样恐怖的存在面前，连挣扎的余地都没有，就消失了。”

    “恐惧吗？绝望吗？那就好好感受这份恐惧和绝望！”

    “然后告诉他们——”

    “如果不想让这份苍白，抹掉你的家园，抹掉你的亲人，抹掉你存在过的一切痕迹……”

    “那么，就在七天之后，不……是在我们决定出击的‘那一刻’，用你们所有的恐惧、所有的愤怒、所有的不甘——看着这里！想着这里！和我们一起——”

    “向这他妈的‘虚无’，发出属于‘存在’的最后一击！”

    控制室内，寂静无声。

    但那种几乎要压垮人心的绝望氛围，似乎在郝仁这近乎疯狂、却又直指核心的话语中，被撕开了一道口子。

    极致的恐惧之后，被逼到墙角之后，或许……反而会催生出最极致的反抗意志。

    苏璇第一个站起身，冰蓝眼眸中的火焰彻底燃烧起来，她看向剪辑台：“我来协助筛选叶辰之前传回的战斗画面。”

    赤焰狮王低吼一声：“妈的！干！让全世界看看，这帮影子杂碎到底干了什么！”

    炎屠重重哼了一声，魔焰重新稳定燃烧：“毁灭的景象，亦可点燃复仇的烈火。”

    洛璃深吸一口气，强迫自己从瘫软状态恢复，开始快速下令调整信号网络，准备进行第一次全球范围的高强度广播。

    孟婆使者深深看了郝仁一眼，缓缓点头：“置之死地……而后生。此策，险极，但或许是唯一能汇聚足够‘念力’之法。”

    就在联盟核心被郝仁强行从绝望深渊拉回，开始以更加疯狂、更加决绝的姿态运转时——

    嗡……

    万象魔方，突然不受控制地自主震动了一下。

    魔方核心深处，那枚之前因郝仁宏大计划而微微闪烁过的、极其古老黯淡的铭文，此刻在外部“虚无之喉”那纯粹寂灭规则的无形压迫下，竟然……清晰地、持续地亮了起来！

    铭文的光芒很弱，是一种温润的、仿佛历经无数时光冲刷的乳白色，与寂灭的苍白截然不同。光芒中，似乎有极其模糊、断断续续的信息流，开始尝试与郝仁近乎枯竭、却因极致决意而异常敏锐的神魂建立连接……

    逆寂之器，终于在这灭世级的“寂灭”规则刺激下，开始主动向它的持有者，揭示更深层的秘密？这乳白色的光芒与信息，会是绝境中意外的转机，还是……另一重更古老未知的开端？

    第337章完。

    hai