手握《阵法初解》,许夜心湖之下,波澜暗涌,思绪已飘向更远处。
此方大周王朝,亦非全无“阵法”之说。
庙堂兵书、江湖传闻中,常有“阵”字出现。
然此间所谓阵法,多指军阵杀伐、排兵布将之道,讲究的是人马调度、兵势合一、依托地利,乃是凡俗战争中智慧的体现。
即便是江湖中一些门派流传的合击之术、困敌步法,虽也冠以“阵”名,其核心仍在于武者自身真气配合与招式衔接,脱不开“人力”范畴。
而此刻他掌中所持,源自那莫测“仙”道的《阵法初解》,所指的“阵法”,却是截然不同的天地!
据那本《修真杂记》残篇隐约透露,修仙界所言阵法,乃是参悟天地运行之妙理,沟通牵引无处不在的“灵机”或“灵气”。
以特定符文、器物、方位为基。
构筑而成的、具有种种不可思议效能的“规则之网”。
其包罗万象,玄奥无穷,是对天地至理的一种总结、概括与运用。
天地何其广袤?
无边无垠,运行有序,周而复始,蕴藏着生生不息的伟力与无尽奥秘。
修仙界的阵法,便是试图理解、借用乃至驾驭这伟力的一把钥匙,一门大学问。
防御阵法,可引地脉,聚灵气,形成坚不可摧的护罩屏障,固若金汤。
攻伐之阵,能凝聚雷霆烈火、庚金煞气,杀敌于无形,威力惊天。
幻阵迷阵,则可扭曲光影,迷惑五感六识,乃至制造心魔幻境,让人沉沦其中而不自知。
此外。
更有聚灵阵加速修炼,传送阵跨越虚空,匿息阵隐藏形迹,种种妙用,不胜枚举,远非此界凡俗“阵法”所能想象其万一。
手指轻轻拂过《阵法初解》冰凉的封面,许夜心中激荡难平。
一个酝酿已久、关乎自身道途的推断,在此刻变得无比清晰起来。
早在获得《修真杂记》、知晓“小世界”、“上修”等概念后,他便一直在思索。
此方天地既有“仙物”遗落,偶有“仙人”踪迹传说,却从未有成规模、成体系的修仙者出现,更未见修仙宗门林立。
这只能说明一种可能。
大周王朝所在的这方世界,与那真正的、广阔的修仙界,并非紧密相连,甚至可能处于某种“隔绝”或“偏僻”的状态。
那些偶然流落至此的“仙人”,或许并非主动降临。
更有可能是在遭遇意外、斗法余波、探索遗迹时,触动了某个连接不同界域的“传送阵法”,被空间之力强行抛射、放逐,或误入此间。
他们身受重伤,宝物散落,最终陨落,这才留下了零星的“仙缘”传说与遗物。
“如此看来,”
许夜眸光深邃,仿佛穿透了密室岩壁,投向冥冥虚空:
“若我想脱离此界樊笼,前往那真正的修仙界,追寻长生大道,超脱凡俗武道极限……关键,恐怕就在于寻到那个连接两界的‘古传送阵’!”
据《修真杂记》提及的基本常识。
一方小世界,或称为洞天福地,若是人为开辟或衍化,其与外界相连的稳定通道或传送阵法,往往布置在此界灵气最为汇聚、地脉最为核心的“枢纽”之处。
唯有依托足够浓郁的灵气与稳定的空间节点,才能支撑起跨越界域的传送伟力。
随意布置,只会徒劳无功。
甚至引发空间紊乱,招致灭顶之灾。
然而,难题也在于此。
许夜不通阵法,更非修仙者,无法直接感应天地灵气的流动与汇聚。
这茫茫大周,山河万里,何处才是那可能的“世界中心”、“灵气节点”?若无指引,无异于大海捞针。
但现在不同了!
目光再次落回手中的《阵法初解》,许夜心中涌起强烈的信心与渴望。
只要能将这本基础典籍吃透,掌握阵法一道的入门知识、基本原理、符文辨识乃至简单的感应布设之法……他便不再是“阵法盲”!
届时。
他或许就能凭借对阵法波动的感知,对地脉走向的推算,对古老传说的考证,一步步缩小范围,最终寻到那个可能隐藏在某处秘境、遗迹、甚至寻常山川之下的“跨界古传送阵”!
离开这方武道称雄、却似乎上限已显的小世界,前往那真正波澜壮阔、充满无限可能的修仙界!
去追寻那长生久视,一念生,万物落的道路!
玄冰密室中。
寒气似乎都因他心中燃起的这簇道火而微微蒸腾。
许夜缓缓吸了一口气,将翻腾的心绪重新压下,归于表面的平静。
他看了一眼手中三样宝物,尤其是那本承载着希望的《阵法初解》,又抬眼扫过面前神色灰败、命运未卜的翁家三人。
眼下,还有事情需要了结。
然后,便是潜心研读此书之时。通往更广阔天地的道路,似乎已在此刻,悄然显露出一线微光。
许夜的目光在翁家三人身上短暂停留,那深邃的眼眸中,既无杀意,也无怜悯,只有一片近乎天道的淡漠与疏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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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并未再多言,也未再有任何举动,只是平静地转过身,将《阵法初解》与另外两件仙物一并收起,玄色长服的衣袂在幽蓝寒光中划过一道利落的弧线,然后便迈开步伐,朝着那汪通往山外的寒潭水岸走去。
脚步声在寂静的密室中清晰可闻,不疾不徐,从容不迫。
他并非忽然心念慈悲,发了善心。
修行至今,尤其自那本《修真杂记》拓宽眼界后,许夜早已明白,所谓“仁慈”与“残忍”,在漫长的道途与力量的差距面前,往往并无绝对意义。
遥想当年。
他还是那个手持简陋猎弓、穿行于莽莽山野、与野兽搏命、为生计挣扎的猎户少年时。
若意外获得如此重宝,第一反应必然是极致的警惕与狠辣。
他会毫不犹豫地清除所有可能的目击者,将一切隐患扼杀于萌芽。因为那时的他太过弱小,任何一点风声走漏,都可能引来无法抵御的灾祸,唯有绝对的保密与血腥,才能在那残酷的环境中为自己争得一丝喘息之机与成长空间。
那是弱者的生存法则,充斥着无奈与血腥。
但如今,他是屹立于此方小世界武道之巅的先天圆满武者!
《合气诀》的修炼已臻化境,触及圆满门槛,体内先天元气浑厚精纯,远超同侪,举手投足间已有引动天地之威的雏形。
此界所谓的强者、大宗门、乃至皇室底蕴,于他而言,已难构成真正致命的威胁。
他的目光,早已投向了界外那更为浩瀚的星空与长生大道。
实力,带来的是截然不同的心境与底气。
眼前这三人,翁白瓮不过真气境五层,虽是天才,但成长需要时间。
两位族老虽是真气圆满,可身受重伤,本源受损,寿元无多,且此生成就几乎已定,再无窥探先天之机的可能。
他们知晓今日之事又如何?
他们能联络到绝剑峰又如何?
绝剑峰或许会因此记恨,或许会再派更强者前来探查。
但那又如何?
许夜既敢取宝,便无惧后续风波。
甚至,若那跨界古传送阵真被他寻到,此界种种,不过过眼云烟。
留下他们性命,无关慈悲,只是权衡之下,认为其生死已不足以影响自身道途与安全。
杀之,无甚大益,或许反添些许无谓因果,放之,也无大害。
这份从容,这份近乎俯瞰的“不在意”,正是实力跃迁后带来的、深入骨髓的自信。
他走到寒潭边,没有丝毫犹豫,身形微动,便如同一尾灵动的游鱼,悄无声息地没入了冰冷幽暗的潭水之中,涟漪轻荡,很快便恢复了平静,仿佛从未有人来过。
玄冰密室内,死寂重新笼罩。
过了好半晌,跪在地上的翁白瓮才仿佛被抽空了所有力气,身子一软,彻底瘫倒在地,大口大口地喘着气。
冷汗早已浸透了他的内衫。
劫后余生的虚脱感与失去至宝的复杂情绪交织,让他一时说不出话来。
两位太上长老也是面面相觑,老脸上写满了难以置信的愕然与茫然。
“他……他就这么走了?”
翁文看着恢复平静的寒潭水面,声音干涩沙哑,仿佛在做梦。
“没杀我们……也没逼问更多……”
另一位族老喃喃道,紧绷的身体缓缓放松,随即又因伤势而踉跄了一下,扶着冰冷的岩壁才站稳。
他望向翁白瓮,眼神复杂:
“白瓮,此人……究竟是何方神圣?”
翁白瓮躺在地上,望着密室顶端嶙峋的岩石,苦笑着摇了摇头:
“我也不知……我只知道,他强得可怕,心思更是深不可测。或许……在他眼中,我们翁家,甚至绝剑峰,都早已不是同一层次的存在了吧。”
他的话,让两位族老默然。
回想方才许夜那淡然却仿佛掌控一切的态度,那视他们威胁如无物的从容,以及最后毫不在意离去的背影……一股难以言喻的渺小与无力感,再次涌上心头。
宝物已失,强敌已去,留下的是残破的家族、未知的前路,以及一条侥幸捡回的性命。
对于翁家而言,一切似乎都结束了,又似乎,一切才刚刚开始。
而那个取走他们世代守护之秘的年轻人,已如潜龙入渊,消失在了幽深的寒潭之下,不知将去往何方,又将掀起怎样的波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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