黑印灵话音未落,脚下一踏,整条星空古道骤然一震。星光如浪翻涌,仿佛被一只无形巨手搅乱,天地间的灵气瞬间凝滞,继而朝着他所在之处疯狂汇聚。
他并未动用兵刃,仅是抬手一指。
那一指轻描淡写,却似贯穿古今,洞穿虚空。指尖所向,一道漆黑如墨的光柱轰然落下,自天外垂下,直贯薛向头顶。光柱中隐有龙吟之声,又有万军嘶吼,仿佛封印着远古战魂,一经释放,便要撕裂乾坤。
“这是……《太虚指》!”邓冲失声惊呼,“张太虚竟将秦国皇室秘传神通修至第七重!此术可引动‘劫气’入体,以敌之修为反噬其神魂,稍有不慎,便是元婴崩碎、三魂离体!”
话音未落,那黑光已临薛向额前。
众人屏息,宁苍言猛然掐诀,欲以阵法相援,却被薛向传音制止:“退后??此招我接得。”
他双目微闭,呼吸渐缓,体内文脉悄然流转。自幼习儒经、诵圣言,十年寒窗苦读,百卷典籍入心,早已在识海深处凝成一座“文宫”。此刻文宫震动,一篇篇经义自记忆深处浮现,化作金色文字环绕周身,如星河拱卫帝座。
最中央,赫然浮现出一段古老铭文??
**“天行健,君子以自强不息。”**
这是《周易》首句,亦是他踏入修行之路时所悟的第一道“文意”。彼时不过炼气初期,凭此一句,硬抗筑基修士一掌而不伤。如今修为虽仍不及元婴圆满,但文道根基已深,每念一经,皆可借天地正气为己用。
黑光压顶之际,薛向睁眼,朗声诵道:
“天命靡常,惟德是辅!”
声如洪钟,震彻星路。
刹那间,金光暴涨,那篇《周易》残章竟化作一道虚影立于其后,宽袍大袖,须发飘然,似古之圣贤临凡。虚影抬手轻推,一道浩然之气迎上黑光。
轰??!
两股力量撞击,虚空炸裂,星光四溅。冲击波横扫而出,两侧试炼者纷纷后退,连赵喜武这等悍勇之辈也被掀翻数步。
而薛向,只是脚下退了半步,鞋底在星路上划出一道浅痕。
他站定,衣袍猎猎,眼神清明如初。
全场死寂。
秦国众人面露骇然,谁能想到,一个连元婴都未至的修士,竟能正面接下张太虚七重《太虚指》而不败?
更令人震惊的是,那道由文意凝聚的圣贤虚影,并未随攻击结束而消散,反而静静伫立于薛向身后,目光淡漠地扫过张太虚。
一股无形威压弥漫开来,竟让这位元婴圆满的天才眉头微皱。
“文道……证道之途?”张太虚终于开口,声音不再轻佻,“你走的不是寻常灵修之路,而是以科举文章,炼心铸道?”
薛向不答,只缓缓点头。
张太虚忽然笑了,笑意中多了几分认真:“难怪你能统御七百人如臂使指,原来不是靠权术,也不是靠威慑,而是……以‘义理’结众心。你们这支队伍,早已超出试炼者的范畴,近乎一支儒门义军。”
他顿了顿,语气转冷:“可惜,在这片星空古道上,实力才是唯一真理。你护得了白印一时,护不了它一世。待进入圣王殿,自有更强者出手,届时,谁还能为你撑腰?”
薛向平静道:“我不求永远护它,只求无愧本心。今日若见恩将仇报之事发生于眼前而不动,明日我又凭什么要求他人信我、随我、与我共赴生死?”
“荒谬。”张太虚冷笑,“修行之路,本就是逆天而行,何来那么多情义牵绊?你以为你是圣人?还是想当救世之主?”
“我不是圣人。”薛向摇头,“但我读圣贤书,当行圣贤事。若连这点执念都没有,修再多法力,也不过是个披着人皮的妖魔罢了。”
两人对视,气氛再度紧绷。
就在此时,远处传来一声悠远钟响。
铛??
钟声穿透星雾,回荡在整个星空古道之上。所有人心头一震,仿佛灵魂都被洗涤了一遍。
紧接着,圣王殿方向的匾额忽然亮起,三个古篆大字缓缓旋转,最终变为新的内容:
**“策论开试。”**
“什么?!”有人惊叫,“圣王殿不开宝库,不现神兵,反倒要开‘策论’?”
“莫非……这是考验?”宁苍言眸光一闪,“传闻上古圣王治世,首重德才兼备,尤以策问取士。唯有能安邦定国、通晓大道之人,方有资格继承遗泽。”
“所以,这不是夺宝大会,而是一场真正的‘科举’?”赵喜武喃喃道,“以文证道,以策定命……怪不得叫‘我以科举证长生’。”
众人恍然大悟。
原来从一开始,这场试炼的目的就不在杀戮与争夺,而在选拔真正具备“王道”资质之人。
而那所谓的先天灵源、下古神兵,或许只是通往最终考核的钥匙,而非终点本身。
“走。”薛向收起思绪,转身下令,“全军压进,不得懈怠。真正的试炼,现在才开始。”
队伍重新列阵,七百余人踏步行进,星光在脚下铺成一条通往 destiny 的道路。
沿途再遇兽潮,却已无人停留猎杀。那些曾被视为珍宝的先天灵源,此刻在众人眼中也不过是过路资粮。唯有心中所持之道,才是破关之钥。
半个时辰后,大军抵达圣王殿门前。
殿门依旧半掩,但长阶之上,已立有九尊石像。
每一尊皆高十丈,形态各异:或执笔沉思,或抚琴论道,或披甲巡边,或负锄耕田……看似凡人,却气韵超凡,仿佛代表着九种不同的治世之道。
石像面前,各有一卷玉简悬浮空中,泛着淡淡光辉。
薛向上前一步,只见最近一尊石像前的玉简上浮现文字:
【第一试:策问?安民】
题曰:“边陲大旱三年,赤地千里,流民百万。朝廷仓廪空虚,赋税难征,邻国虎视眈眈,欲趁机入侵。若卿为主政大臣,当如何应对?限八百字内作答,以文气注入玉简为凭。”
“果然是科举!”姜文月激动道,“而且是最高规格的廷试策问!”
“但这不只是答题。”周崇礼凝重道,“你们看那石像的眼睛……它们在动。”
果然,随着薛向靠近,那尊执笔石像的眼珠缓缓转动,锁定了他。
下一瞬,一股庞大神识降临,直接侵入识海。
“考生薛向,身份核验通过。第一试,开始计时??三炷香。”
话音落下,薛向只觉头脑一清,随即进入一种奇异状态,仿佛置身朝堂之上,面对帝王垂询,必须当场奏对。
他深吸一口气,提起心神,开始运思。
??灾荒、流民、国库空虚、外敌环伺……四重危机叠加,任何单一手段都无法解决。
若只赈灾,无粮可用;若加赋税,必激民变;若闭关自守,则亡于外患;若贸然开战,更是自取灭亡。
此题无解?不,必有破局之道。
他忽然想起幼时读过的《管子?牧民》篇:“仓廪实而知礼节,衣食足而知荣辱。”
百姓之所以为流民,根源在于失地失业。若能使其劳有所得,即便暂无温饱,亦不至于暴乱。
计上心头。
薛向提气凝神,以文气化墨,在虚空中书写策论:
**“臣闻治国如医病,急则治标,缓则治本。今四患并发,当分三策而行。**
**其一,借敌之势,开屯田之局。**
**邻国既欲战,不妨与其约:愿割边境荒芜之地三十里,供我国安置流民耕种,条件为停战三年。彼国好利,必允。所得之地,非其膏腴,于彼无损,于我则活百万饥民。且民皆有土可耕,自然安定,无需赈济。**
**其二,以工代赈,兴水利、修城防、建官道。召集流民服役,按劳给粮,既免养闲之费,又固国家根基。**
**其三,遣使赴强国求援,许以关税减免、矿产共采之利,换取粮食借贷。待丰收之后,逐年偿还。**
**三策并行,不出两年,国可复强,民可归心。届时纵有外侮,亦有百万忠勇可倚。”**
八百字整,文气灌注玉简。
刹那间,玉简爆发出璀璨金光,石像双眼由灰转亮,竟流出两行血泪般的红光。
“策成,道合。”机械般的声音响起,“考生薛向,第一试通过。赐‘仁政之心’印记一枚。”
一道金纹浮现在薛向额间,旋即隐去。
其余八尊石像同时震动,各自开启策题,显然等待其他试炼者挑战。
但此时,整个圣王殿区域的空间开始扭曲,一道宏大意志笼罩全场:
【九试连环,唯有一人可登圣座。
中途失败者,逐出试炼。
放弃者,永堕轮回井。
开始倒计时:一炷香。】
“什么?只能一个人?”赵喜武怒道,“我们这么多人拼死走到这里,最后却只能一人进去?”
“未必。”宁苍言眯眼分析,“题目不同,或许是对应不同治道。九象代表九种王者之才:仁君、武帝、法家、纵横、农政、工造、教化、商略、隐逸……也许并非竞争,而是互补。”
“那就试试。”薛向沉声道,“诸位,各依所长,上前应试。成败不论,至少不留遗憾。”
话音落,姜文月走向抚琴石像,李玄清靠近披甲者,赵喜武犹豫片刻,最终站在了执斧工匠像前……
一道道文气升腾,策论纷呈。
而薛向抬头望向圣王殿深处,那里隐约可见一座高台,台上似有一卷天书悬浮,光芒万丈。
他知道,那才是最终的答案。
只要有人能通过全部九试,或许就能揭开“以科举证长生”的真正奥秘??
不是飞升成仙,不是肉身不灭,而是以人间正道,铸就不朽道基。
所谓长生,不在岁月绵延,而在道统传承。
他低头看向掌心,那一枚曾用来交换白印性命的先天灵源,不知何时已化作一点星火,融入血脉之中。
与此同时,识海中文宫微微颤动,那句“天行健”竟自行运转,衍生出新意:
**“君子以自强不息,终与天地同寿。”**
薛向嘴角微扬。
原来如此。
长生之路,从来不在外求,而在内修。
在他写下第一篇策论时,就已经踏上了这条道。
而现在,不过是继续前行罢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