谢戎察觉到他呼吸急促,神色充满异样,忙问:“阁老怎么了?”
张阁老似是完全没听进他的话,身形微微踉跄,几乎站立不稳。
他的眼睛死死盯着谢戎手中之物,颤声问道:“陛下手中的玉佩……可是从何处获得?”
闻言,谢戎却是顿了顿,眸色深沉。
他没有直接回答,而是翻手将玉佩压在掌下,才讳莫如深道:“此物与阁老有渊缘?”
张阁老眼眶已然通红,如同漫开血雾,整张脸都因痛苦而扭曲。
他的声音也沉重得近乎嘶哑。
“怎会不认得!这是……是小女的贴身玉佩啊!”
话音落下,他佝偻的身躯剧烈一颤,仿佛连灵魂都被抽空。
听到他这么说,谢戎愣了愣,神色随即惊变,眸光骇然间,心脏猛地抽紧。
“阁老不是独身多年?朕怎么从未听闻阁老竟有一女?”
“陛下有所不知……”张阁老再也无法压抑,眼底的悲伤似是决堤的江水,汹涌而出:“那是因为臣捧在手心里的女儿,已在十六年前死于一场洪灾之中!”
*
这日,苏幼夏与老夫人说了一会儿话,见老人家倦了,便体贴地告辞,缓步往自己院中走去。
谁知才转过廊角,便正面撞上了婆母徐氏。
徐氏一看见她,面色就沉了下来,嘴角抿得死紧,一脸的不悦。
她目光如刀般打量着苏幼夏,在心里冷哼:
‘别人家的媳妇,若是夫君远在沙场,生死未卜,那都是寝食难安,日日为夫君焚香祈佛的。’
‘偏生我这个儿媳妇,整日不是吃就是睡,瞧瞧她这身子,刚从乡下过来时还是枯瘦枯瘦的,如今被侯府养得珠圆玉润,却是个中看不中用的!’
‘可怜我那孩儿,在这京城之中,想要什么样的高门贵女没有,却因为一纸婚约,叫这乡野村女白捡了个大便宜!’
想到这里,徐氏面上愈发不满,沉声开口:
“你还在府中瞎逛作甚?你难道不知敬安已在回京的路上,若是顺利的话,今夜子时便能抵达家中。”
“你这个做妻子的,可别只顾着自己睡死过去,也该等着你丈夫回来,好生宽慰宽慰他。知道吗?”
苏幼夏一听,眸中闪过惊讶的神色,下意识道:“他这么快就回来了?”
徐氏面色更冷,眉眼间全是不满:“敬安剿灭盗匪有功,提前归来,你做妻子的,竟半点喜色都无?”
“怎么会呢,婆母,我只是太惊讶了。”苏幼夏无辜地眨眨眼睛,柔顺道。
徐氏盯着她,想责骂她几句,又因苏幼夏这张脸蛋生得太过精致,晃了晃她的眼,竟叫自己忘了要骂她什么。
她冷哼一声,又从怀中摸出一只精巧的青花瓷瓶,塞到她手中。
“你且好生准备着。等敬安回来,便将这个给他服下。”
苏幼夏指尖触及冰凉的瓶身,蜷了蜷,眼底带着几分疑惑:“婆母,这是什么?”
“你都进门这么久了,屋子里也没半点动静,真不知道你怎么伺候丈夫的!”
徐氏板着脸,没好气道:“侯府上下,可都指望着你开枝散叶。此物便是给敬安补身子的,你让他服下便是,省得日后叫旁人耻笑我侯府子嗣稀零。”
‘原来是蓝色小药丸啊。’
苏幼夏听着她的话,杏眼中眸光闪动。
想着侯府遍布某人的眼线,若是此物被他发现,岂不是便宜死他?
不对,那受苦的可就是自己了!
苏幼夏双腿有些发软,但表面上还是低眉顺目地接过瓷瓶,乖声应下:“是,儿媳遵命。”
只是垂下眼眸时,她心中轻笑:
‘婆母,这你就有所不知了,其实我那院子每晚动静都大得很。
崔敬安此番归来,最激动的莫过于徐氏了。
天还没完全黑下来,她已早早地守在了大门口,翘首以盼起来。
只不过左等右等,始终不见儿子的身影。
反倒是崔敬安手下的副将快马而来,匆匆下马,拱手禀报道:
“夫人,少夫人,崔将军在剿匪途中受了伤,返程途中又突发高烧,现下正昏迷着,今夜恐怕是赶不回来了。”
“什么!”徐氏脸色瞬间发白,急声问道,“严不严重?可有大碍?”
副将忙道:“夫人放心,大夫已为将军诊治过,伤势并不重,歇息一夜便能好转。只是……”
徐氏这才稍松了口气,随即追问道:“只是什么?”
副将的目光这才落至苏幼夏身上:“只是崔将军昏迷之时,一直低声呼唤少夫人的名字。可见将军心中,对少夫人甚是挂念。”
“……”徐氏唰地扭头看向苏幼夏,冷冷撇嘴。
“敬安如此记挂你,你还不立刻启程,前去客栈看望他!”她压下心头的不悦,冷道,“他看到你,兴许病还能好的快些。”
苏幼夏却沉默不语。
她之所以不发一言,是因为她看着眼前的副将,总觉得格外眼熟。
他似乎……是谢戎身边的护卫。
苏幼夏心道:‘其中必定有诈啊,婆母!’
可徐氏见她迟迟不动身,只当她矫情,眉头登时拧得更深,不耐烦地催促道:“你愣着做什么?还不快去!”
那副将也跟着开口:“少夫人,末将这就为您引路……”
在徐氏的逼迫下,苏幼夏只得无奈应下。
一路上,她心中却愈发惶惶不安,像是被推着一步步走进狼窟,周身寒意森森。
总觉得前方等待她的,绝不是好事情。
不一会儿,马车便抵达了客栈。
副将将她引至一间天子号的客房前,恭声道:“主子正在里面等您,末将先行告退。”
说罢,他便迅速消失在她眼前。
苏幼夏心头那股不安更甚,她深深吸了一口气,这才推开房门。
房间内的光线很昏暗,她只隐约看见床上斜倚着一道人影,正背对着她。
此人黑发高束,一身黑色劲装,乍一看,与崔敬安平日的装束极为相似。
苏幼夏心里一咯噔,心道:‘难道我想错了,把我引到这里的,莫非真是崔敬安,不是谢戎?’
她呼吸凝住,但还是缓缓走到床前,轻声唤道:“夫君?”
然而,榻上的男人没有丝毫回应。
苏幼夏眉头微蹙,又试探着轻唤了声,同时迟疑着抬起手,朝他肩头落去。
就在她的手快要触碰到男人的瞬间,眼前之人突然一个翻身,反手捉住她手腕。
“啊!”
苏幼夏吓了一跳,想要抽回手,却被他牢牢攥住,包进温热的大掌中。
冷峻而幽沉的面容展露在她面前。
多日未见,谢戎深邃的双眸紧紧盯着她,唇角勾起一抹似笑非笑的弧度。
“夫人方才……是在唤谁?”
苏幼夏惊吓了片刻,看清来人,胸口蓦然腾起一股又羞又怒之意。
她反而愈发用力地挣扎,没好气道:“你……你无缘无故,穿什么崔敬安的衣服!”
hai