所有被污染者都在演戏。
他们的目的。
很简单。
就是让萨鲁曼等人认为是通过智慧想到的石门,以及......诱导出他们在绝境中必然会产生,对那扇最终之门的好奇与破解欲。
它们需要有人能看穿回廊的“无限”,需要有人能抵抗住这个地方的同化,需要有人能汇聚足够的智慧与知识,去找到并激活那扇石门上隐藏的“钥匙”,然后,就是释放出足以带着它们走向永恒的主。
以前也有很多人进入,但是无一例外都没有做到这一点,然后大多数就成为了它们的一部分,它们太过于渴望出去。萨鲁曼,这个天赋异禀,知识渊博的年轻巫师,正是它们等待了不知多少岁月的最佳人选。
是的。
萨鲁曼的一次次侥幸生还也不是巧合,只是这些人在让萨鲁曼变强,强到足以开启石门,释放里面封印的那个存在。
它们并非遗迹的守护者,更像是......引路人。将符合条件者,引向那扇门,引向门后那真正的、无法言说的恐怖之境。
卡格的勇武,莉娜的污染,都不过是这场漫长选拔中附加的筹码与催化剂,加深了萨鲁曼必须找到出路的执念。
如今,猎物已然入彀。
它们的笑声在空寂的回廊中回荡,充满了亵渎的喜悦。石门依旧紧闭,但它所连接的那个死寂世界,那个被称为拉莱耶的、沉睡之城所在的维度,已经迎来了新的祭品,或者说,新的………………变量。
萨鲁曼的智慧,卡格的坚韧,莉娜身上那源自深海的污染,这三者的结合,被投入那片死寂的池塘,将会激起怎样的涟漪?这或许,正是这些古老存在,或者说它们所侍奉的,远超理解的意志,所乐于见到的。
笑声渐歇,那些模糊的身影开始如同它们出现时一般,缓缓消散,重新融入回廊的虚无与昏暗之中。它们的目的已经达到,无需再在此驻留。
最终,石室与回廊再次恢复了绝对的死寂。
只有那扇巨大的石门,如同亘古不变的墓碑,矗立在那里,沉默地见证着又一批飞蛾,扑向了那足以焚毁灵魂的火焰。门上的浮雕,那巨大无比,带着触手的形体,似乎在阴影中露出了一丝若有若无且满足的微笑。
而门后的世界,等待萨鲁曼三人的,绝非他们想象中的生路或救赎,而是更深邃,更彻底的绝望。
当然。
还有无法逃脱的命运。
总之。
萨鲁曼、卡格和莉娜的身影彻底消失在石门后那旋转的黑暗之中。
记忆的景象在那一刻定格。
如同泛黄画卷上最后的一抹色彩,随即开始缓缓黯淡、消散,重新化作点点幽蓝色的魔法灵光,萦绕在盲眼老巫师萨鲁曼的指尖。
千年之后的非洲魔法部地下密室,那沉重得仿佛能压垮灵魂的寂静再次降临。
黑袍人依旧站在原地,兜帽下的畸变面容隐藏在更深的阴影里,只有那垂直的瞳孔偶尔反射出魔法残余的微光。
他消化着刚刚目睹的一切?那绝望中的坚守,那智慧的闪光,那最终义无反顾的踏入。但一个突兀的疑问如同毒蛇般钻入了他的脑海。
“老师。”
黑袍人的声音打破了沉默,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探究,“您刚才呈现的记忆,一直到你们踏入那传送门为止......但您是如何知道,在你们的身影消失之后,石门外的回廊里,出现了那些古老存在的投影,并且发出了......计
谋得逞般的笑声?”
这个问题如同冰冷的针,刺破了弥漫在两人之间那种基于共同秘密的沉重氛围。
老年萨鲁曼那一直保持着肃穆与悲怆的神情,明显僵硬了一下。他搭在膝盖上的手指无意识地蜷缩,空洞的眼窝似乎微微转动,避开了黑袍人那无形的注视。空气中那份属于千年沧桑的凝重瞬间散去了不少。
取而代之的是一种微妙的,近乎尴尬的凝滞。
“呃...这个...”老巫师的声音带上了一丝罕见的,与他身份极不相符的尬笑,那笑声干涩而短促,“人老了,孩子。千年的时光,再清晰的记忆也会变得模糊,如同被潮水反复冲刷的沙滩。大脑......嗯,大脑为了保护自己,或
者只是为了填补那些缺失的空白,自然会......进行一些合理的加工与推演。”
他顿了顿,似乎在斟酌词句,语气变得更加飘忽:“你知道的,基于后来发生的事情,反向推导出之前的某些可能性......这很自然,不是吗?毕竟,那些古老存在的恶意,我们早已深有体会。”
这个解释听起来合情合理,时间的磨损确实能改变记忆的细节。
但对于萨鲁曼这样一位触摸到传奇门槛、精神力浩瀚如海的巫师来说,将如此清晰的,关乎核心秘密的“记忆”归咎于大脑的“自行加工”。
未免显得有些牵强。
这更像是一种下意识的掩饰。
一个仓促间竖起的私货。
尤其是从一位曾以智慧与洞察力闻名于世的巫师口中说出。黑袍人没有立刻回应,只是静静地看着他。他知道,这位“老师”年轻时连最细微的魔法波动都能感知,怎么可能在记忆这种关乎灵魂本质的事情上含糊其辞?
一段时间后。
黑袍人终究没有追问。
“好吧。”
黑袍人静静地听着,兜帽下的畸变面孔上看不出表情。他不是不知分寸之人,更清楚眼前这位老人即便年迈,也绝非可以轻易冒犯的存在。
更何况,他们之间还有一层更深的羁绊?那是多年前一段被尘封的往事,一段连神秘事务司的档案都未曾记载的秘密。
正因如此。
他没有继续追问。
当然,除了好奇心被压制以外。对于他而言,他更在意的是老师曾经的经历,真相的某个角落似乎被轻轻触动。
但更深层的迷雾也随之涌来。所以,他现在更关心的,是那扇门之后,那连他的老师都讳莫如深的地方。
“我明白了,老师。”黑袍人轻声说道,将话题引开,“那么,门后......究竟是什么样的景象?我们神秘事务司世代看守于此,封印此地,清除一切试图探寻或已被污染的存在......但我们大多数人,甚至包括我在内,其实并不
完全清楚,这扇门,或者说这片遗迹真正连接的,在其深处沉睡的,究竟是怎样的存在?那片土地,又是何等光景?”
他的声音里带着一种复杂的好奇,混合着职责所在的凝重与自身命运已定后的某种释然。他看守着秘密,却不知秘密的全貌,这无疑是一种讽刺。当然,也是一种保护,而这个世界上能够告诉他问题答案的人或许只有面前的
老师。
毕竟。
除了萨鲁曼小队外。
再也没有人活着从门后走出。
“因为你们不需要知道。”
萨鲁曼似乎松了口气,氛围重新回归沉重。
“无知是一种福气。”
萨鲁曼的眼神骤然变得幽深。
他沉默了片刻,仿佛在组织语言,试图用人类贫乏的词汇去描述那不可名状的恐怖。最终,他抬头望向记忆魔法的定格场景。
他看着那扇已经关闭的传送门所在的位置,仿佛还能透过虚空看到门后的景象。所以,他的嘴唇微微颤抖声音几乎低不可闻。
这个千年前的强大巫师,此时已经快到了油尽灯枯的时候,在用一种近乎叹息的语调说道:“那里......是语言的尽头,是理性的坟墓。后面所呈现的‘景象”,其恐怖程度,远超你所能想象的一切噩梦的总和。”
“那不仅仅是视觉上的冲击,更是对存在本身,对宇宙认知的彻底颠覆与污染。光是看见‘便已是万劫不复的开端。”
虽然听起来很是让人感觉危言耸听。
但是事实也确实如此。
克苏鲁的污染,懂的都懂。仅仅几个描述,却让密室的温度仿佛骤降了几度
“这样么。”
黑袍人闻言,那隐藏在袍袖下布满细微鳞片的手指微微颤动了一下。作为神秘事务司“守门人”之一,他看守此地已有二十余年。他清理过无数试图窥探秘密的罪犯,封锁过无数次魔法泄露的危机。
却始终不知道自己守护的究竟是什么。
那扇门后,是沉睡的远古生物?是被封印的禁忌知识?还是某种足以颠覆现实秩序的混沌之力?
好奇心在这里是催命符。他只知道,任何试图强行开启那扇门的人,都会在瞬间化为灰烬?连灵魂都无法留存。
当然,尽管比任何人都清楚的知道这一带你,但他并没有退缩,反而发出了一声低哑无比仿佛破损风箱般的笑声。
“反正……………我也活不久了,老师。这副躯体和灵魂,早已被您所见的这种力量所侵蚀。在最终的时刻到来前,知道我们一直在对抗的究竟是什么,知道您当年究竟面对了什么......这对我而言,是一种......解脱,或者说,归
宿。”
他说的很认真。
显然已经是下定了某种决心。也正常,毕竟他这一辈子都为了看守秘密而活,如今时日不多当然会有一点自己的私心。
别忘了。
神秘事务司的成员们看起来非常冷漠,但是他们也是人,是人就有人该有的情感,而当这种情感彻底丧失的那一刻,就是他们失去人类身份,成为被克鲁苏彻底污染的堕落生命的时刻,那就是每一个被污染者的终局。
“我明白你的感受。”
萨鲁曼“望”着他,那张饱经风霜的脸上掠过一丝深刻的悲悯。
他理解这种心情。当黑暗已然浸透骨髓,知晓黑暗的源头,反而能带来一种诡异的平静。他点了点头,枯瘦的手指再次抬起,幽蓝色的魔法灵光开始重新汇聚,准备将那禁忌的、门后的记忆继续呈现。
然而,就在那记忆的流光即将再次展开的?那?
“轰隆!!”
一声沉闷到了极点,突兀到了极致,不过却极具穿透力的巨响,毫无预兆的猛地从他们头顶上方传来!紧接着,是隐约可闻的魔法爆鸣声、墙壁碎裂的噪音以及几声模糊的、充满惊恐或狂怒的呼喊。
密室内凝固的空气瞬间被打破!
“怎么回事?”
萨鲁曼的动作戛然而止,指尖的灵光骤然熄灭。
他那张盲眼的面孔猛地转向震动传来的方向,虽然看不见,但强大的感知力已经如同雷达般扫掠出去。
“嗯?什么情况?”黑袍人的身体也在瞬间绷紧,如同蓄势待发的猎豹。他侧耳倾听,兜帽下的垂直瞳孔骤然收缩。
“是上面......监狱层!”黑袍人的声音瞬间变得冰冷而锐利,之前的沉重与好奇消失无踪,取而代之的是属于执行者的冷酷,“还有漏网之鱼!我之前清理那些已被隐蔽污染的罪犯时,竟然还有能躲过我感知的......”
他的话语中带着一丝自责与难以置信。能够在他全力清扫下隐匿起来,这些漏网之鱼要么有着独特的隐匿天赋,要么就是对这里的污染适应程度远超预期,无论是哪一种,都极其危险,绝不能放任离开!
“你懈怠了,不过,还能挽救。”萨鲁曼缓缓点头,空洞的眼窝“凝视”着黑袍人,声音低沉而充满不容置疑的威严:“去吧。一个都不能放走。这里的秘密,绝不能泄露到外界一丝一毫。否则,引发的灾难将不堪设想。”
“一个都不能放走......”
这五个字如同重锤,敲打在黑袍人的心上。他的身体几不可察地僵硬了一下。这句话背后的含义,他再清楚不过??不仅仅是阻止他们越狱,更是要......彻底清除。包括那些他不愿意清理的目标最终也得清理。
对此,黑袍人不愿意面对,但是,他没有问出口,也知道此刻不是追问的时候。
“嗯。”
黑袍人没有回应过多的只是深深地吸了一口气,那混合着硫磺与深海腥气的空气刺痛着他畸变的肺腑。
他猛地转身。
黑色的袍袖如同蝠翼般甩动,身影化作一道模糊的黑影,以一种远超常人的速度,无声无息地融入了通往上层监狱的阴暗阶梯入口。
整个人瞬间消失在黑暗之中。
密室里,再次只剩下盲眼的萨鲁曼一人。他静静地“望”着黑袍人消失的方向,许久,才发出一声微不可闻的叹息,在死寂中幽幽回荡。那未完成的记忆呈现,那关于门后恐怖的故事,不得不再次中断。
而现实的追猎。
已然再一次开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