朝阳初升，晨光如金纱铺展在废墟之上，映照出断壁残垣间斑驳的血迹与焦痕。镇魔塔已化作一片塌陷的深坑，烟尘未散，余火仍在角落噼啪燃烧。空气中弥漫着熔岩冷却后的硫磺味、血腥气，以及一丝若有若无的佛香??那是六字大明咒最后留下的痕迹。
段凌霄立于山巅，背影被朝阳拉得修长而孤绝。他怀中那团晶莹的光球静静悬浮，仿佛一颗沉睡千年的星辰，在破晓的第一缕阳光下微微脉动。那是姬雪月的灵魂本源，纯净、温润，却也脆弱如风中烛火。
“少主……”姬玄德踉跄上前，铠甲破碎，左臂缠着染血的布条，声音沙哑却坚定，“我们……该走了。”
段凌霄没有回头，只是轻轻点头。
他知道，此刻的每一分停留，都是对敌人的仁慈。姬天昊虽未现身，但此人掌控姬家三百年，权柄深植血脉，耳目遍布天下。镇魔塔崩塌的动静早已惊动四方，不出半日，祖城大军便会倾巢而来。而他们这些人，伤者过半，真元枯竭，若不趁此间隙撤离，必遭围剿。
“走。”他终于开口，声音低沉却不容置疑，“目标??葬龙谷旧址。”
众人一怔。
葬龙谷？那个传说中埋葬了上古邪龙骸骨、被列为禁地的死域？
“少主，那里是凶煞之地，万灵不生，连飞鸟都不敢掠过！”一名年长老者颤声道，“而且……据传您母亲当年就是在那里……”
“就是在那里。”段凌霄打断他，目光如刀，“她以身为祭，镇压邪龙之魂，换来葬龙墟一线生机。如今封印动摇，万象熔炉感应到体内混沌本源日益躁动，说明那头孽畜……快要醒了。”
他低头看着掌心的光球，轻声道：“母亲用生命换来的平衡，不该由我亲手打破。但我更不会让它成为姬天昊开启古门的钥匙。我要去葬龙谷，不是为了唤醒它??而是为了**斩了它**！”
全场寂静。
斩邪龙？
那是连传奇巅峰强者都只能远远避退的存在，是高武时代禁忌中的禁忌！
可看着段凌霄眼中那团永不熄灭的火焰，看着他肩头尚未止血的伤口、手中紧握的长枪，众人忽然觉得，这句话并非狂言。
“愿随少主赴死！”姬黄乐单膝跪地，双手抱拳，“哪怕魂飞魄散，也要护正统归位！”
“同往！”姬烈遗孤怒吼，撕下残破战袍裹住断指，“今日不死，便是新纪元！”
一人跪，百人跪。
数十名幸存的姬家长老、旁系子弟、守塔叛逆者，尽数伏地，齐声高呼：“誓死追随少主！涤荡奸邪，重开姬门！”
段凌霄闭眼片刻，再睁时，眸中已有泪光闪动。
他没有多言，只将母亲的灵魂光球收入万象熔炉深处，以自身精血温养，随即腾身而起，踏空前行。
一行人御气疾驰，穿林越岭，直奔西北荒原。
三日后，天地骤变。
原本晴朗的天空被厚重乌云笼罩，空中电蛇游走，雷鸣滚滚，地面寸草不生，岩石呈暗红色，仿佛浸透了远古血液。空气中有种令人窒息的压迫感，连呼吸都变得艰难。
前方，一道巨大的裂谷横亘大地，深不见底，谷口缭绕着灰黑色雾气，隐约可见森森白骨堆积如山， skulls嵌入岩壁，空洞的眼窝仿佛仍在注视来者。
葬龙谷，到了。
“停。”段凌霄抬手，众人落地。
他凝视谷口，眉心浮现灰金色符文，万象熔炉缓缓旋转，发出低沉轰鸣。与此同时，体内混沌气息翻涌，与谷底某物产生共鸣。
“它在等我。”他喃喃道，“或者说……它在召唤我。”
“少主不可贸然进入！”姬玄德急道，“此地煞气侵蚀神魂，稍有不慎便会沦为行尸走肉！更何况……你体内本就流淌着它的本源之力，一旦失控，后果不堪设想！”
段凌霄冷笑：“所以我才要进去。”
他转身看向众人：“你们在此设阵，以‘七星锁灵局’封锁谷口，若见黑雾转赤，立即引动地火焚谷，宁可毁掉一切，也不能让它出来。”
“那你呢？”姬黄乐问。
“我去见它。”段凌霄握紧长枪，“我要亲口告诉它??我不是它的容器，不是它的转世，更不是它的奴仆。我是段凌霄，是姬雪月的儿子，是来送它最后一程的人。”
话音落，他一步踏入谷中。
刹那间，天地失声。
风停了，雷静了，连心跳似乎都被吞噬。
谷内漆黑如墨，唯有脚下白骨发出幽幽磷光。段凌霄行走其间，每一步都激起层层幻象??
他看见年幼的母亲抱着婴儿哭泣，四周是熊熊烈火；
他看见姬长空跪在祭坛前怒吼，七根铁链贯穿四肢；
他看见姬天昊端坐金殿，手持玉玺，脚下踩着无数忠臣头颅；
他还看见……自己站在尸山血海之中，披黑袍，戴龙冠，身后九条邪龙盘旋嘶吼，万民跪拜，称他为“新神”。
“这是……未来的可能？”段凌霄咬牙，六字大明咒浮现，金光驱散幻象。
“不，这不是未来。”一个声音在他脑海中响起，低沉、古老、带着无尽诱惑，“这是你的宿命。你逃不掉的，孩子。你生来就是为了继承我的意志，重塑这个世界。秩序太腐朽了，需要毁灭才能重生。而你，就是那把火。”
“放屁！”段凌霄怒吼，“你不过是被封印千年的残魂，靠着吞噬怨念苟延残喘的废物！也配谈什么重塑世界？你连自己是怎么死的都不知道吧？！是你妄图吞噬整个葬龙墟，才被我母亲以命镇压！是你害死了万千无辜，才被天地所弃！你还敢自称神明？！”
轰！！！
整座山谷猛然震动！
一道庞大到无法形容的阴影从深渊底部缓缓升起，鳞片如山岳，双目似血月，哪怕只是投影，也足以让半步传奇当场爆体而亡！
“好……很好……”邪龙低语，声音震得空间扭曲，“你有她的勇气，也有我的狂傲。难怪他们会选你做钥匙。”
“我不是钥匙。”段凌霄持枪而立，万象熔炉悬于头顶，六字大明咒环绕周身，“我是来杀你的人。”
“杀我？”邪龙大笑，笑声中蕴含无穷蔑视，“你知不知道，当年七大传奇联手布阵，耗尽寿元才将我封印？你不过区区半步传奇，连真正的‘道’都未曾触摸，就想弑神？”
“我不靠境界。”段凌霄缓缓抬起枪，“我靠的是信念。”
“信念？”邪龙讥讽，“可笑。在这片大陆上，唯有力量才是真理！弱者的信念，不过是临死前的哀鸣！”
“那就让你听听这哀鸣有多响！”段凌霄猛然跃起，枪尖直刺苍穹！
“万象归墟刺?终式??**断命斩**！！！”
这一枪，不再是攻击敌人，而是斩向命运本身！
枪芒撕裂虚空，携带着六字大明咒的净化之力、万象熔炉的吞噬之能、混沌本源的暴烈之性，三者合一，化作一道贯穿天地的灰金巨刃！
“轰??！！！”
邪龙投影发出凄厉咆哮，左眼被一枪洞穿！庞大的身躯开始崩解，黑雾四散！
“不可能！！你怎么可能伤到我？！你体内流着我的血！！”
“没错。”段凌霄落地，嘴角溢血，却笑得张扬，“我确实有你的血，也有你的力量。但我更有母亲的爱，舅舅的守护，族人的信任，还有……这些愿意为正义赴死的同伴！”
他抬头，眼中燃起金色火焰：“你说力量才是真理？可你从未拥有过真正强大的东西??人心！”
“所以你输了。”
邪龙沉默了一瞬，忽然低笑起来：“呵……呵呵……有意思。你是第一个让我感到恐惧的人类……哪怕我只是残魂。”
它声音渐弱，投影不断消散：“但是……孩子……你以为杀了我就结束了吗？姬天昊已经启动‘葬龙古门’仪式，七十二城血脉献祭即将完成，古门将在七日后开启。届时，不止是我，还有更多沉睡的存在……都会归来。”
“我知道。”段凌霄收枪，冷冷道，“所以我不会在这里多待。”
“那你打算怎么做？凭你现在这点实力，连祖城护宗大阵都破不开。”
“我不需要破开。”段凌霄转身走向谷口，背影决然，“我要让他们自己打开门。”
“然后……”他停下脚步，一字一句道：
“我把他们全家，一起送进去陪葬。”
三日后，姬家祖城。
金殿之上，姬天昊端坐龙椅，身穿九龙帝袍，头戴紫金冕旒，神情威严而冷酷。下方，七十二位城主匍匐在地，每人手中捧着一枚血色玉简??那是用万名子民精血凝聚而成的“献祭令”。
“第七轮献祭已完成。”一名白发老者颤声道，“共计七十二城，八百六十万人口精血已汇入地脉，葬龙古门开启进度已达百分之八十九。预计三日后，即可完全开启。”
姬天昊微微颔首，眼中闪过一丝狂热：“很好。当古门开启，邪龙归来，吾将以其血洗练己身，成就真神之位！从此，天地唯我独尊！”
就在这时，殿外传来急报：“报??！！镇魔塔已毁！段凌霄未死，且携众叛逃，疑似前往葬龙谷！！”
满殿哗然！
“什么？！不可能！九幽锁魂阵连传奇都能绞杀，他怎么可能活着出来？！”
“难道……他真的解开了封印？！”
姬天昊脸色阴沉，却并未慌乱，反而冷笑：“无妨。他去葬龙谷，正好。那地方本就是为他准备的坟墓。让他去见他的‘母亲’，让他去感受什么叫真正的绝望。”
他站起身，俯瞰群臣：“传令下去，加强祖城防御，关闭所有传送阵。我要亲自坐镇中枢，等待古门开启那一刻。”
“至于段凌霄……”他眼中寒光一闪，“若他敢回来，我不介意让他亲眼看着自己最珍视的一切，化为灰烬。”
然而，就在当夜。
祖城东门外，一道身影缓步而来。
白衣染血，长枪斜拖，身后跟着数十名伤痕累累却眼神坚毅的战士。
正是段凌霄！
“开门。”他站在城门前，声音不大，却清晰传入每一座?望塔，“否则，我拆门。”
守将大惊，连忙上报。
半个时辰后，姬天昊亲自出现在城楼之上，居高临下地看着他：“你竟敢回来？不怕我立刻启动诛仙大阵，将你粉身碎骨？”
段凌霄仰头，嘴角扬起一抹讥笑：“你不敢。”
“你说什么？！”
“你不敢杀我。”段凌霄缓缓举起右手，掌心浮现出一团柔和的光球，“因为你还需要我体内的混沌本源，作为开启古门的最后一把钥匙。没有我，你的仪式永远无法完成百分之百。”
姬天昊瞳孔微缩。
果然，那团光球中，隐隐传出一股令他心悸的气息??那是姬雪月的灵魂，也是连接古门的核心媒介！
“你想怎样？”他沉声问。
“很简单。”段凌霄道，“开门，放我进去。我要见你，当面做个了断。”
“就你一个人？”
“就我一个。”段凌霄将身后众人遣退，“否则，我现在就捏碎这团灵魂，让你千年谋划，毁于一旦。”
姬天昊沉默良久，终于挥手：“开门。”
沉重的青铜巨门缓缓开启。
段凌霄迈步而入，长枪拖地，发出刺耳摩擦声。
他走过熟悉的街道，经过曾生活过的府邸，最终踏上通往金殿的百级玉阶。
两旁，数千护卫列阵而立，刀剑出鞘，杀机森然。
但他步伐未停，直至殿前。
“你来了。”姬天昊走下王座，目光复杂地看着他，“你知道吗？我一直把你当成儿子培养。即便你是那个女人的孩子，我也给了你最好的资源，最强大的功法，甚至……容忍你一次次挑衅我的权威。”
“可你忘了。”段凌霄淡淡道，“我不是姬家的狗，我是姬雪月的儿子。”
“她是个罪人！”姬天昊怒喝，“她勾结外敌，背叛家族，还生下你这个灾星！若非我留她一命，她早该死在三十年前！”
“所以你就囚禁她千年？”段凌霄冷笑，“用她的灵魂维持封印，用她的痛苦滋养你的野心？姬天昊，你根本不配谈忠诚，你不配谈家族！你只是一个披着人皮的恶魔！”
“够了！”姬天昊怒极反笑，“既然你执意找死，那我就成全你！来人，启动‘炼魂台’！我要当着全城百姓的面，将你和你母亲的灵魂，一同炼化，祭奠古门！”
话音落，整座金殿地面开始下沉，露出下方一座巨大祭坛，上面刻满诡异符文，中央竖立着七根血柱，正是传说中的“炼魂台”！
段凌霄被数道锁链束缚，押至中央。
姬天昊手持玉玺，高声吟诵古老咒语，准备引动地脉之力，进行最终献祭。
就在仪式即将完成之际??
段凌霄忽然笑了。
“姬天昊……你真是蠢到家了。”
“你说什么？！”
“你以为我为什么会回来？”段凌霄抬起头，眼中毫无惧色，“你以为我真的会傻到孤身闯入虎穴？”
“你……什么意思？”
“意思就是??”段凌霄猛地咬破舌尖，喷出一口精血，洒在掌心光球之上，“我根本就没打算活着离开。”
轰！！！
光球骤然爆发出璀璨金光！
六字大明咒逆向引爆，万象熔炉疯狂旋转，竟将整个炼魂台的能量全部倒吸而入！
“不好！！快阻止他！！”姬天昊惊骇欲绝。
但已来不及。
段凌霄怒吼一声：“母亲，原谅孩儿……这一次，换我来守护你！”
“混沌本源?彻底解放！！！”
刹那间，他的身体开始龟裂，皮肤下涌动着灰金与漆黑交织的光芒，一头黑发转为银白，双瞳化作熔金之色，背后隐约浮现出九条光龙虚影！
“这是……？！”姬天昊骇然，“你竟然主动释放混沌体？！你会被反噬而死的！！”
“那就死吧。”段凌霄咧嘴一笑，鲜血顺着嘴角滑落，“只要能送你全家升天，我乐意之至。”
他举起长枪，指向姬天昊，声音响彻云霄：
“现在，轮到我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