暴雨过后的东海孤岛,空气里弥漫着咸腥与铁锈混合的气息。浪涛拍打着悬崖下的礁石,发出沉闷如鼓的回响,仿佛天地也在为某场即将到来的风暴低语。
庙宇内,烛火摇曳,映照出段凌霄冷峻的侧脸。他盘膝而坐,掌心托着那柄名为“破军”的长枪,枪尖微微颤动,似有不甘沉睡的战魂在苏醒。枪身上的符文一道道亮起,如同血脉复苏,流转着古老而暴戾的力量。
白发老者靠在墙边,手中拎着酒坛,目光深邃地望着这个少年。
“你体内的魔血,已经快要压制不住了。”他忽然开口,声音沙哑如砂石摩擦,“当年你爹封印它,用了七十二道镇龙锁,还借了战神殿的‘断命碑’压住心脉。可你现在……才二十出头,它就开始反噬?”
段凌霄闭目,额角渗出一丝黑血,顺着脸颊滑落,在地上溅开一朵细小的花,竟是一缕扭曲的龙形虚影。
“不是反噬。”他缓缓睁眼,瞳孔深处已不再是纯粹的人类色彩,而是泛着幽暗紫芒,宛如深渊裂隙,“是呼唤。它在感应什么……某种与我同源的存在。”
老者眼神一凝:“同源?你是说……除了你父亲留下的血脉之外,还有别的‘魔王之子’活着?”
“不。”段凌霄摇头,指节紧握,骨节作响,“是更古老的源头??那条被封印在我母族姬家祖地下的邪龙,并非外来的凶物,而是……从我体内分裂出去的一部分。”
庙中寂静无声。
连风都仿佛停滞了。
良久,老者才低声一笑:“原来如此。难怪你能活着走出零号监狱。别人以为那是地狱牢笼,可对你来说,那是归巢。”
他站起身,走到墙角,掀开一块腐朽木板,露出一个暗格。里面静静躺着一枚漆黑玉简,表面布满裂痕,像是曾被重击过无数次。
“这是你母亲留下的东西。”老者将玉简递给他,“十年前她被关进镇魔塔前,亲手交给我的。她说,若有一日你觉醒魔血,便将此物交予你。否则,宁可毁去。”
段凌霄接过玉简,指尖刚触碰,整块玉简便轰然炸裂!
一道血光冲天而起,在空中凝聚成一段残缺影像??
画面中,一名女子身穿白袍,背影纤弱,却挺得笔直。她站在一座巨大的青铜门前,门上刻着九条缠绕的黑龙,每一条都生有双翼,口中衔着星辰。
“凌霄……我的孩子。”女子轻声开口,声音温柔却带着无尽悲怆,“当你看到这段记忆时,说明你已经踏上复仇之路。但我要告诉你??仇恨不是终点,而是钥匙。”
血光继续蔓延,浮现出更多画面:婴儿啼哭,烈焰焚城,一名男子怀抱襁褓跃入深渊;无数强者围攻一座黑色宫殿,最终以自身精血封印大门;而后是一个轮回般的梦境??七个身影跪拜于断碑前,齐声宣誓:
**“吾等以命为契,护魔王之血,待邪龙归位,重启苍冥!”**
影像戛然而止。
玉简彻底化为粉末,随风飘散。
段凌霄僵立原地,呼吸沉重如牛。
“你娘没骗你。”老者低声道,“你不是普通的转世之子,你是‘苍冥计划’的最后产物??用魔王心脏、人类灵魂、以及七大恶人各自割让的一缕本源共同孕育的生命体。你的存在本身,就是一场逆天改命的仪式。”
“所以……我不是人?”段凌霄喃喃。
“你比人更真实。”老者冷笑,“因为你承载了太多人的愿力与执念。你父亲愿你活,你母亲愿你强,七大师父愿你不死,魔仙酒馆愿你崛起……而那些敌人,更愿你堕落成魔。可正因如此,你才能选择自己是谁。”
段凌霄低头看着自己的手,掌心魔焰悄然燃起,这一次不再是纯粹的黑色,而是夹杂了一丝金红,如同朝阳撕裂黑夜。
他知道,真正的战斗才刚开始。
而第一刀,必须斩向最虚伪的正义。
?
三日后,京城郊外乱坟岗。
夜雾弥漫,阴气森森。
一座新立墓碑前,香烛未熄,纸钱翻飞。碑上刻着三个字:**慕容擎天之墓**。
四周寂静无人,唯有风吹草动。
忽然,地面微震。
一道黑影自天而降,落地无声。正是段凌霄。
他手中提着一口锈迹斑斑的铜铃,铃舌已被磨平,上面刻着一行小字:**罪官鸣丧,黄泉引路**。
这是战神令附带的刑器之一,专用于审判叛族背国之徒。
他站在墓前,冷冷俯视:“慕容擎天,你身为兵部尚书,掌天下兵马调度,却私通北荒,输送十万子民炼制阴兵,害我大秦根基动摇,百姓流离失所。此乃第一罪。”
话音落下,铜铃轻晃。
“叮??”
一声清脆,却穿透阴阳两界。
地下传来沉闷挣扎声,仿佛有人在泥土中嘶吼。
紧接着,一只苍白的手猛地破土而出!随即是第二只、第三只……数十具尸体从四面八方爬出,皆穿着征衣,胸前绣着“大秦”二字,脸上写满痛苦与怨恨。
他们是那些被掳走的精壮男子,魂魄未曾入轮回,被困于葬骨原做苦役,直至段凌霄毁去祭坛,才得以解脱。
如今,他们循着仇人气息归来,只为讨一个公道。
“你们……看到了吗?”段凌霄高举铜铃,声音响彻夜空,“此人便是你们的‘父母官’!是他签下密约,将你们卖入炼狱!是他焚毁名册,让你们连尸首都无法归乡!”
群鬼怒嚎,怨气冲天!
段凌霄猛然将铜铃砸向墓碑!
“铛!!!”
巨响炸开,墓碑崩裂,棺材掀飞!
慕容擎天的尸体滚落在地,面色青紫,七窍仍残留干涸血迹。可诡异的是,他的胸口竟还在微微起伏??
他在“假死”。
早在朝堂暴毙之时,他就动用了秘法,以替身傀儡承受因果,真身则遁入地底密室,企图借助家族秘术重塑经脉,逃过一劫。
可惜,他忘了??战神刑器,专克诡道。
“你还没死透。”段凌霄蹲下身,一把掐住其咽喉,强迫他对视,“所以我给你一个机会,亲眼看看你造的孽。”
说着,他催动魔血,掌心浮现出一片血色光幕。
画面中,是北荒妖庭覆灭后的景象:昔日雄伟的葬骨原如今寸草不生,遍地骸骨自动拼接成阵,组成一条横贯千里的白骨长城。而在长城尽头,十万冤魂列队而行,穿过一座由剑光凝聚而成的巨大门户??**轮回井**。
每一人走过,都会回头望一眼人间,眼中不再有怨恨,只有释然。
“他们走了。”段凌霄低声道,“可你呢?你连投胎的资格都没有。”
他松开手,冷眼看着慕容擎天口吐黑血,全身皮肤开始龟裂,一道道冤魂印记浮现体表,如同烙印。
“这是……诅咒?!”慕容擎天嘶吼,“你不能杀我!我是朝廷重臣!陛下不会放过你!!”
“朝廷?”段凌霄嗤笑,“你早就不属于朝廷了。你属于地狱。”
他抬手结印,口中默念古老咒言:
> “以战神之名,召九幽之力;
> 斩奸佞之魂,镇万民之怨;
> 生者不得安,死者不得入轮回,永困黄泉边缘,受百鬼啃噬,千年不息!”
咒毕,天地变色!
一道血色锁链从虚空垂落,缠绕住慕容擎天的元神,硬生生将其从肉身抽出!
“不??!!!”他疯狂挣扎,“我是忠臣!我是忠臣啊!!”
可回应他的,只有群鬼的怒吼与撕咬。
他的魂魄被拖入地下,消失在黑暗深处,只留下一句凄厉哀嚎久久回荡。
段凌霄站起身,望着远方皇宫方向,轻声道:“下一个,就轮到你了,陛下。”
?
同一时刻,皇宫深处。
龙袍老者独坐御书房,面前悬浮着一面古镜,镜中正回放着乱坟岗的一幕幕。
他脸色阴沉,手指轻轻敲击龙椅扶手,节奏缓慢而冰冷。
“段青山的儿子……果然继承了他的狂妄。”他低声自语,“不但敢动朝廷命官,还公然召唤怨魂索命,简直是挑衅天威。”
身旁一名太监躬身问道:“陛下,是否下令通缉?调集三大供奉围剿?”
老者却摆手:“不必。现在动手,只会激起更大动荡。况且……”他眯起眼睛,“他背后站着的,不只是他自己。”
他伸手一点,镜面变幻,显现出魔仙酒馆总部的画面??尹翠桃正与一名蒙面人密谈,桌上摊开着一份卷轴,赫然是《大秦龙脉图》。
“魔仙酒馆已经开始行动了。”老者冷笑,“他们想借段凌霄之手,清洗朝堂旧党,重建势力格局。”
太监颤声问:“那我们……该怎么办?”
“等。”老者缓缓闭眼,“等他把该杀的人都杀了。等他成为众矢之的。等天下人都喊着他名字求死的时候……”
他睁开眼,眸中闪过一抹猩红:“朕再亲自出手,以‘天子剑’斩邪龙,救万民于水火。届时,我不但能除掉隐患,还能赢得民心,成就千古圣君之名。”
?
又过了七日。
江湖震动,万宗来朝。
一则消息席卷各大势力:**战神殿即将开启,七信物齐聚之日,便是传承现世之时!**
各大宗门、世家、隐修纷纷出动,搜寻七大恶人踪迹,欲抢夺信物。
然而,他们不知道的是??七枚信物早已有了归属。
第一枚,已在段凌霄手中。
第二枚,藏于西漠佛窟,由二师叔守护,考验为:“舍己渡厄”。
第三枚,沉于南疆毒海,三师叔化身万毒之王,唯有饮尽百毒而不死者方可得之。
第四枚,位于北境雪原,四师叔早已化作冰尸,需有人以真情唤醒其残念。
第五枚,悬于中州浮空山,六师叔设下“心魔劫”,闯过者方可见真我。
第六枚,埋于地下皇陵,五师叔乃盗墓奇才,机关重重,步步杀机。
第七枚,据说就在皇帝手中,是他从先帝遗诏中窃取的“镇国玺”碎片。
七枚信物,七场试炼,七段过往。
而段凌霄知道,这些不仅是通往力量的道路,更是揭开父亲死亡真相的关键。
因为每一枚信物中,都藏着一段被抹去的历史。
?
一个月后,西漠佛窟。
黄沙漫天,佛音渺渺。
一座千年石窟内,壁画斑驳,绘着佛陀舍身饲虎、菩萨割肉喂鹰的场景。
段凌霄赤脚走入,身上缠满绷带,左臂已断,鲜血顺指尖滴落。
在他身后,跟着一个奄奄一息的小女孩,约莫七八岁,衣衫褴褛,双腿被毒刺贯穿,气息微弱。
这是他在途中救下的孤儿,原本只是顺手之举,却不料触动了二师叔的考验。
“你可知为何此处名为‘舍身窟’?”一个空灵声音在洞中响起。
“因为真正的慈悲,不是施舍,而是牺牲。”段凌霄答。
“那你可愿为她断一臂?”
“已断。”
“可愿为她瞎一眼?”
段凌霄毫不犹豫,抓起碎石狠狠砸向自己右眼!
鲜血迸溅,他却面不改色。
“可愿为她折寿十年?”
“折。”
“可愿为她承受永世轮回之苦,代她偿还前世业障?”
段凌霄跪地叩首,额头撞出血痕:“弟子愿。”
刹那间,天地寂静。
壁画上的佛陀忽然睁开双眼,金光洒落。
小女孩的身体缓缓升起,伤口愈合,双目清明。她低头看着段凌霄,轻声道:“谢谢你,哥哥。”
随即,她化作一道金光,融入段凌霄胸口。
一道新的光芒在他掌心亮起??第二枚信物,一枚金色莲花印记,静静浮现。
“你通过了。”声音再次响起,“但这世上最难的,从来不是付出,而是接受别人的付出。记住,强者可以孤独,但不能冷漠。否则,终将沦为真正的魔。”
段凌霄捂着眼睛,嘴角却扬起一丝笑意:“我不是为了成神才这么做。我只是……不想再看见无辜之人死去。”
?
三个月后,南疆毒海。
瘴气弥漫,蛇虫横行。
段凌霄站在一片漆黑沼泽前,周身浮现出数百道伤痕,皮肤泛绿,血管凸起如蚯蚓蠕动。
他已饮下九十九种剧毒,只剩最后一杯??**万蛊归心酿**。
那是由万名婴孩心头血混合千年蛊母炼制而成,饮之即疯,触之即亡。
三师叔的声音从沼泽深处传来:“你若真要这信物,便喝下它。但你要明白??一旦饮下,你体内的魔血将彻底失控,可能当场爆体而亡,也可能堕入魔道,永世不得超生。”
段凌霄接过陶杯,没有犹豫。
“我娘被关十年,我爹死于非命,我段家三百余口尽数屠戮……若这份力量能让我报仇,哪怕成魔,又有何惧?”
他仰头,一饮而尽!
刹那间,全身经脉炸裂,骨骼噼啪作响,一头黑发瞬间转为银白,双瞳化作竖瞳,背后隐隐浮现出龙翼虚影!
“哈哈哈……好!这才是真正的魔王血脉!”三师叔狂笑,“第三枚信物,归你了!”
一枚碧绿色的蛇形印记,落入段凌霄掌心。
与此同时,远在京都的皇宫中,龙袍老者猛然抬头,望向南方。
“他的魔血……正在觉醒。”他喃喃,“快了,再快一点……等你彻底失控那天,就是朕出手之时。”
?
一年之后,北境雪原。
段凌霄踏雪而来,背着一口棺材。
棺中躺着的,是他在极寒之地找到的四师叔残躯??一具被冰封百年的战士,胸膛插着半截断剑,剑柄上刻着“战神”二字。
传说,四师叔曾为保护百姓,独自阻挡北荒三十万大军七日七夜,最终力竭而亡,魂魄却被寒冰冻结,无法安息。
段凌霄在棺前点燃篝火,取出酒壶,倒了一碗热酒,洒在雪地上。
“大师伯说,您最爱喝酒。”他低声说道,“我也爱。但我现在才知道,有些酒,喝下去不是为了醉,而是为了暖。”
他盘膝坐下,讲述起这一年的经历:如何斩黑冥王,如何毁祭坛,如何送慕容一家升天,如何一步步找回信物。
“我知道您听不见。”他说,“但我还是要讲。因为您教过我一句话??‘真正的英雄,不是不死,而是明知会死,依然前行。’”
风停了。
雪住了。
冰棺缓缓融化。
一道模糊身影浮现空中,披甲持剑,面容沧桑。
“小子……”声音颤抖,“你长大了。”
段凌霄抬头,泪流满面:“四师叔,我来接您回家了。”
虚影伸出手,轻轻抚过他的头顶,随即化作一道蓝光,融入其心。
第四枚信物,一颗冰晶之心,静静躺在他掌心。
他抱着空棺,转身离去,身后留下一行脚印,每一个都未被风雪掩盖??因为那是英雄归途。
?
三年光阴,如白驹过隙。
七枚信物,终将齐聚。
而当最后一枚从皇帝手中夺回之时,战神殿的大门也将彻底开启。
届时,隐藏在历史背后的真相将全部揭晓:魔王并非邪恶象征,而是远古时代守护人族的最后防线;所谓的“邪龙”,其实是被污名化的救世之魂;而段青山,并非叛国贼,而是唯一看穿阴谋、试图阻止“天子献祭计划”的殉道者。
但现在,段凌霄只做一件事。
他站在高山之巅,望着脚下万里河山,手中七枚信物环绕旋转,形成一道璀璨光轮。
他低声宣告:
“我送未婚妻全家升天,是因为他们该死。
我斩尽伪神,是因为这个世界需要真正的公平。
我不再是囚徒,不再是弃子,不再是任人践踏的冠军侯。
我是段凌霄,是魔王之子,是战神传人,是撕裂苍穹的邪龙。
这一世,我要让所有欺我、辱我、害我、亡我段家之人??
魂飞魄散,永堕无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