缘分确实奇妙,它能将两个立场相悖之人置于同一处境下,也能将让两个打小相识之人各自天涯。
师慎已经算不清,自己有多少时日,未曾见过那个逐渐亭亭玉立的身影了。
他有些恍惚。
朝阳殿的地下铺设了可以供暖的火道,冬日里,殿中仍无冷意,甚至有些热烘烘的,烘得人昏昏沉沉。
桌案边的香炉里燃着龙涎香,那味道,师慎并不喜欢,可他还是一直在用。
有光禄卿跪于殿下,絮絮叨叨地劝诫:“……陛下登基未久,尚需与臣民多多亲近。除夕宴一年一度,辞旧迎新,是陛下彰显君威,布施天恩的好时机,万不可就这般轻易取消哪……”
师慎听的心烦,出声打断了那人的话:“除夕夜,朕有要事出宫……到那时,你来替朕主持夜宴吗?”
“这……”光禄卿一愣,赶紧叩首,“臣不敢!”
“不敢就退下,此事莫要再议。”
“可是……”
看他还想说什么,师慎抬眼,神色漠然:“出去。”
那官员不甘心:“陛下,请三思哪……”
“……”
大殿上安静片刻,冷冰冰的声音再次响起:“……你若是听不懂话,朕就叫人把你的耳朵剁下来喂狗。”
“……”
别人说这种话,或许是为了恐吓,可师慎说这种话,那九成九是认真的。
光禄卿不敢再多说,暗暗叹了口气,倒头叩拜,起身退出了大殿。
时下正值腊月二十九,玉京城大雪刚停。
他浑浑噩噩出门,站在大殿的台阶上,心下踌躇间,正撞见一位内侍,匆匆忙忙往殿中跑。
大概是跑得着急,那内侍看见他,想停下脚步行礼,却被台阶绊到,刚好摔在了他面前。
一份军报从内侍怀中掉出来,在地上铺展开来。
一看这情形,内侍顾不得摔痛的腿,赶忙扑过去将那军报卷起来,塞回怀中。
他整了整衣襟,俯身致歉道:“冲撞了大人,是在下冒失,请大人见谅。”
光禄卿尚未从战报上的内容里回过神,怔了好一会儿,才摆摆手:“无碍。”
“多谢大人。”
看着那内侍松了口气,又匆匆进了殿,光禄卿才转回头,不可置信地自言自语:“王衍……全军覆没……”
“……全军覆没。”
他喃喃重复几遍,放眼看去,见四处皆是白茫茫一片,将朱红的宫墙压得低沉,心里的惶然愈发肆虐,胸口闷得几乎喘不过气来:“……要完了……要完了……”
……
此时的朝阳殿中,气氛比方才还要压抑几分。
递情报的内侍声音都在颤抖:“……回来的人说,王衍将军自知无颜面对陛下,拔剑自刎了。”
“……”
殿上之人久久不语,在他准备再次开口时,才冷冷道:“二十万大军溃于一夕,他确实该死。”
内侍连忙应和:“……是。那如今……”
师慎截住了他的话:“明日除夕,先将此事放放。备车驾……去申园。”
“这……陛下腊月十二不是刚去过……”
说到一半,意识到自己多嘴,那人赶紧改口:“是。”
“……”
面无表情地看着他离开,师慎才收回目光。
他独自安静地坐了一会,忽地想到什么,缓缓侧头,瞟向那白烟袅袅的香炉。
沉默片刻后,师慎拿起手边的茶盏,将里面的茶水,尽数倒进了香炉里。
嘶的一声,那缕白烟像是被掐断了一般,扭曲着消散在空中。
室内空寂,迟迟无声。
良久,才有人苦笑着叹息:“……我真是欠你的。”
……
次日除夕。
距玉京仅有五百多里的青云军军营中,正一片欢腾。
一大早收到赏银,几处营中的将士都喜气洋洋的。
因为此次是论功行赏,众人所得皆不同。所以不少士卒扎堆聚在一起,一边围着篝火烤肉,一边相互炫耀自己的功绩。
姜阳看着秦芷茵给自己盘发髻,顺口问道:“最近几日,有收到你母亲的信吗?”
“收到了,阿娟派人送来的。”
“阿娟呢?她还好吗?”
“很好,她母亲的腿已经完全好了,她说,让我帮她谢谢郡主。”
“……”
一想到那个寒冷的凌晨,灯笼昏黄的光下,阿娟一脸认真,细数自己难处的场景,姜阳心里就酸酸的。
她顿了顿,才点头:“那就好,让她保护好自己。”
“嗯。”
“郡主!”
二人正说着,有人猛不防掀开帘帐进来,毫不客气地招呼道:“快点快点,殿下都等你好久了!”
姜阳吓一跳,拍了拍心口,才应道:“马上就好。”
“行,”对方自己拉了个凳子过来,往她旁边一坐,“那我在这等你。”
“……”
姜阳不由得失笑:“真这么急?”
“假的,我胡说的,不急,就是想多和郡主待会。”
对方说着,挤过来看了眼镜中的自己,满意地点点头:“郡主今日,真是明艳照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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姜阳看她,戳穿她的假话:“是想说自己明艳照人吧?”
“没有没有……那我哪敢?”
话是这么说,可她的目光,半点没离开镜中的自己。
秦芷茵看了她一眼,又看姜阳一眼,张了张口,到底还是没有出声。
如此这般,只因她觉得薛明珠的举止不妥,但无奈和薛明珠不熟,姜阳又没有表示,只能把话咽了回去。
姜阳注意到了她的神色,思索片刻,向薛明珠问道:“我母亲呢?”
薛明珠当然看不出她们的心思,大喇喇地回道:“殿下?在与我父亲议事。”
“帮我和她说一声,我晚点过去……等会,我要先和易青聊几句话。”
“这样……行!”
薛明珠起身,理了理衣裙:“那我先过去了,郡主也早些来。”
“……好。”
看她离开,秦芷茵才开口:“郡主这般纵容薛家,会不会不太好?”
“是不好……但如今,我们需要薛家。”
“可很快就要回京去了,若拿下师慎,届时论功行赏,薛家一飞冲天……他们现下都这般猖狂,那时候,又怎么会安分呢?”
姜阳点点头:“我知道你担心什么,我也与母亲说过此事……焉州一战,军中有不少崭露头角的新人,我们会酌情进行提拔。”
“……”
秦芷茵显然松了口气:“那就好,是我多虑了。”
“何来多虑一说?”姜阳撇撇嘴,“你能这般为我着想,我谢你都来不及……下次不许说这种话了。”
“……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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