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天后。

    王大柱瘫在椅子上，整个人像一滩松软的泥，懒洋洋地靠在椅背，嘴里叼着根牙签，慢悠悠地剔着牙。

    他的手指粗糙，指甲缝里还残留着油渍，显然是刚吃完饭没多久。

    面前一桌剩菜，盘子歪斜地摆着，菜叶粘在盘边，汤汁早已冷却，油都凝了，浮在表面形成一层淡黄色的薄膜。

    几只苍蝇嗡嗡地绕着转圈，偶尔停在残羹冷炙上，又被他随手挥走。

    对面坐着的是张三嫂。

    她穿着一身洗得发白的蓝布衫，头发扎成一个紧实的发髻，眼角有些细纹，眼神却依旧精明。

    她瞅着那些被吃剩的菜，心里直冒心疼，眉头不自觉地皱成一团。

    这顿饭可是她自己掏钱请的啊！

    肉片炒得厚实，还加了两个煎蛋，酒也上了半瓶，足足花了她三块七毛钱。

    这笔钱对她来说，可不是小数目。

    要不是她最近觉得钱老板好像不太搭理她了，她才不会这么着急往上凑。

    以往逢年过节，钱老板总给她递个笑脸，喊声“二嫂辛苦了”，可这两天见了面，连个眼神都没给。

    听说前几天钱老板刚派王大柱去办件差事，张三嫂就寻思着趁事还没完，赶紧插一脚。

    她盘算着，哪怕出不了多少力，只要能搭上话、露个脸，日后也好说“我当初也帮过忙”。

    于是就有了今天这顿饭。

    她特意选了镇上那家小馆子，点了几样硬菜，就为把王大柱哄高兴了，好让他在钱老板面前替她说上几句好话。

    “哎哟，李主任，您给透个底，钱老板到底交给您啥任务了？有没有我帮得上忙的地方？您一句话，我立马就上！”

    张三嫂满脸堆笑，身子微微前倾，语气热络得几乎要滴出油来。

    她一边说着，一边用眼角悄悄打量着王大柱的脸色，生怕错过一丝细微的表情变化。

    她心里盘算着，只要王大柱一松口，哪怕是个跑腿送信的小差事，那也是个搭上钱老板关系的好机会。

    这种人情往来，最是讲究先机和眼力见了。

    王大柱懒洋洋地掀了掀眼皮，瞟了张三嫂一眼，手却在自己鼓起的肚子上轻轻拍着，叹了口气，装出一副为难的样子。

    他故意拖长了尾音，嘴角微微翘起，带着几分轻蔑与戏谑。

    那一眼扫过去，像是在看一个不知天高地厚的小角色。

    他一边拍着肚子，一边缓缓吐出一口浊气，仿佛刚刚享用完一顿丰盛的午餐，正沉浸在满足之中。

    他的动作慢条斯理，透着一股子官腔十足的做派。

    “张三嫂啊，不是我小瞧你，这事吧，我动作快，早就办完了。”

    他的声音不紧不慢，字字清晰，像是在宣读一份早已拟定好的公文。

    每一个字都带着几分刻意的疏离和优越感，似乎在提醒对方——这盘棋，你连入场的资格都没有。

    张三嫂一听，脸上的笑立马僵住了，心里一阵火大！

    那笑容像是被人用冷水猛地泼了一脸，瞬间凝固在脸上，变得尴尬而难看。

    她的眉头一跳，眼神顿时暗了下来。

    一股怒火从心底直冲脑门，烧得她耳根发烫。

    她攥紧了拳头，指甲几乎掐进掌心，却还得强忍着不让情绪外露。

    这个王大柱，真是不要脸！

    她心里咬牙切齿，恨不得指着鼻子骂他一顿。

    你办完了就办完了，何必在这装模作样地吊人胃口？

    分明是看我巴巴地赶来巴结你，就故意拿捏我，戏耍我！

    吃我的，喝我的，还在我面前摆谱，真当自己是个人物了？

    胖得都快走不动了还在这装模作样！

    她眼角余光瞥见王大柱那圆滚滚的肚子，衬得衬衫扣子都快崩开，裤腰深陷在肉里，走起路来摇摇晃晃。

    可就这么个人，偏偏还要摆出一副深不可测、举重若轻的姿态，真是让人作呕！

    “不过嘛……”

    王大柱话音一拐，拖了个长调。

    他的语气陡然转柔，尾音拉得老长，像是一根细线，轻轻一扯，就能勾住人心。

    他眯起眼睛，嘴角勾起一丝若有若无的笑意，似乎在欣赏张三嫂脸上那复杂变幻的表情。

    张三嫂耳朵立刻竖了起来，心里咯噔一下：还有戏？

    刚才还恨不得掀桌走人的念头瞬间打住。

    她猛地一怔，心跳都快了半拍。

    难道，事情还有转机？

    这“不过”两个字，可是大有文章啊！

    她强压住心头的激动，眼神变得亮晶晶的，像是一只嗅到腥味的猫。

    她马上堆出满脸笑容，殷勤地接话：“您说您说，您尽管吩咐！”

    她声音甜得发腻，脸上挤出层层叠叠的褶子，连眼角的皱纹都笑开了花。

    她一边说着，一边往前凑了半步，身子微躬，态度谦卑到了极点。

    那模样，活像一个等着领赏的仆人，只等主子一声令下，立刻赴汤蹈火。

    王大柱咂了咂嘴，像是下定决心似的：“也不是说一点忙都用不上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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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他顿了顿，故意卖了个关子，眼神在张三嫂脸上逡巡了一圈，才慢悠悠地继续说道。

    那副神情，仿佛是在施舍天大的恩惠。

    “这样，今天我得给人送点礼，你替我跑一趟。回头我在钱老板面前，多替你美言几句。”

    他说着，语气忽然压低，带着几分神秘和暗示。

    那“美言几句”四个字，说得格外清晰，像是在张三嫂耳边撒下一把糖，甜得她心都化了。

    她知道，这可不是普通的跑腿，而是进入权力圈子的敲门砖。

    说着，他慢悠悠从公文包里掏出一条大前门，往桌上一放。

    那动作不疾不徐，仿佛在进行某种仪式。

    深蓝色的烟盒上印着金灿灿的“大前门”三个字，在灯光下泛着低调却诱人的光泽。

    烟盒四角平整，封条完好，一看就是刚从烟酒行拿出来的新货。

    他轻轻一放，发出“啪”的一声轻响，像是在张三嫂的心上重重敲了一下。

    张三嫂眼睛一亮，伸手就抓了过来，连连点头：“李主任您放心！这事交给我，绝对办得妥妥的！”

    她几乎是扑过去抓的，手指颤抖着把烟盒攥进手里，生怕晚了一秒就被别人抢走。

    她把烟紧紧抱在胸前，像是护着什么宝贝。

    脸上笑得合不拢嘴，连声道谢的话都来不及说，只周着表忠心。

    那声音激动得高了八度，尖得几乎要刺破天花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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