秦小柔瞪着眼睛,眼白里全是红血丝,“就算他不爱我了,死也得死在我身边。你们救了他,我们心里感激,但你们不该把人霸占住。这些日子,他在你们家的花费,我们一分不差给你,还会额外给你们一笔钱,但人我们必须带走。”
秦小柔态度很坚决,公婆也是这个意思。
哪怕失忆了又怎么样?那也是他们的亲生儿子。
林小鱼父母也不乐意了,毕竟阿牛这么能干,他们家又没个儿子,招个上门女婿就相当于是他们的亲生儿子了,以后也不用......
春夜的风穿过梨花林,带着湿润泥土与初绽花蕊的气息。岩?坐在石凳上,耳机还贴在耳边,那句“我也在”像一滴温水落入心湖,涟漪一圈圈荡开,久久不散。她没有急着摘下耳机,反而轻轻闭眼,任由这简单的回应在胸腔里回响。
远处学堂的屋檐下,风铃轻晃,发出清越的声响。那是孩子们用捡来的玉晶碎片串成的,声音并不规则,却有种天然的韵律??仿佛大地呼吸的节拍。自从学堂建成以来,已有十七个孩子学会了辨识三种基础根语音调:晨露坠叶、鹰鸣破空、老树裂皮。他们还太小,不懂什么是共感,但他们知道,当风吹过山谷时,不只是风在动,山也在说话。
岩?缓缓起身,将录音笔收进衣袋。这是她养成的习惯:每天说一句“我在”,不论有没有人听。起初只是仪式性的延续,后来却成了某种依赖??像是在茫茫人海中抛出一根细线,哪怕只被轻轻牵动一下,也能确认自己尚未漂走。
她沿着小径往住处走去,脚下的草尖沾着夜露,??作响。忽然,前方树影微动,一个瘦小的身影蹲在篱笆边,手里捧着一块发着微光的石头。
“阿念?”岩?轻声唤道。
小女孩抬起头,眼睛亮得惊人。“老师,它醒了。”她把石头递过来,“X-3,它刚才震动了。”
岩?心头一紧。X-3是九块晶体之一,自仪式结束后便沉寂如普通矿石,被安置在学堂地窖的共鸣槽中。按理说,除非全球声流出现剧烈波动,否则不会自主激活。
她接过石头,指尖刚触到表面,一股熟悉的暖流便顺着血脉蔓延上来。X-3内部的金线缓缓流转,投射出一段模糊影像:一片灰蒙蒙的雪原,风中飘着断续的人声,夹杂着哭喊与呼唤,语种混杂,情绪撕裂。
“这不是回响……”岩?喃喃,“这是求救信号。”
阿念仰头看着她:“有人迷路了吗?”
岩?没回答。她认出了背景中的地貌??那是西伯利亚东部的冻土带,靠近当年那位听见女儿声音的老兵居住的地方。而此刻传来的声波频率,竟与Lullaby-01有97%的相似度,但节奏紊乱,像是摇篮曲被人强行打断。
她转身快步走向屋内,取出藏在柜底的地图卷轴。这张由动物筋膜制成的古图,在月光下泛着幽蓝光泽。她将X-3贴近图面,刹那间,整幅地图骤然亮起,新的纹路浮现出来??原本九个光点构成的稳定网络开始扭曲,其中一点剧烈闪烁,正是西伯利亚方向。
“通道裂了。”少年的声音从门口传来。
岩?回头,见他赤脚立于门槛,发梢还挂着水珠,显然是刚从湖边回来。他的瞳孔在暗夜里泛着淡金色,那是守梦族血脉觉醒的征兆。
“不是自然裂开的。”少年走近,目光凝重,“是有人在那边强行唤醒‘未完成的对话’。”
“谁会这么做?”
“想听见死去之人声音的人。”他低声说,“每一个没能好好告别的灵魂背后,都有一个不肯放手的生者。当共感能力普及后,总有人试图跨越界限,把‘倾听’变成‘挽留’。”
岩?心头一沉。她想起联合国公约里明文禁止的条款:“不得以任何形式诱导滞留意识实体化”。可人心从来不是法律能完全约束的。
“如果放任不管,会发生什么?”
“现实与记忆的边界会模糊。”少年望向窗外,“集体幻觉不再是偶发事件,而是常态。人们会在街头看见亡妻买菜,孩子在学校遇见已故祖母接送。一开始是温情,接着是混乱,最后……是崩溃。”
寂静笼罩房间。只有X-3仍在微微震颤,像一颗不肯停跳的心脏。
第二天清晨,岩?召集了学堂所有能行动的成年人??一共十二人,包括老兵、两位曾参与挖掘的老村民,以及三位自愿留下守护的孩子父母。她将情况如实相告,没有隐瞒风险。
“我必须去一趟西伯利亚。”她说,“不是为了阻止谁,而是为了教会他们如何正确地说出那句话??‘我在’,不是为了抓住过去,而是为了让彼此都能放下。”
老兵沉默良久,最终点头:“我跟你去。那边……我认识几个部落长老,或许能帮上忙。”
少年也站了出来:“血脉相连之处,唯有双生者才能修复裂缝。我去,不只是陪你,也是履行守梦族最后一任祭司的职责。”
临行前夜,岩?独自来到草原深处。她取出陈默的笔记本,翻开夹着白花的那一页,轻声念道:“你说过,真正的沟通,是从承认孤独开始的。”
话音落下,风忽止,星河低垂。
一道微弱金光自笔记本中升起,凝聚成陈默的虚影,仅存三秒,便化作无数光点消散。没有人知道这是残留数据的自动响应,还是某种超越物理法则的存在方式。但岩?知道,他在听。
七日后,三人踏上北行列车。穿越戈壁、荒漠、边境线,最终换乘雪橇,深入极寒之地。
沿途所见,令人心惊。
在蒙古边境小镇,一位母亲每日清晨跪在院中,对着空气呼唤儿子的名字。她的玉晶终端不断接收到来自战场的片段式声音??枪声、喘息、断续的“妈……”,经检测,这些并非真实传输,而是她自身强烈执念引发的局部共振。
在俄罗斯远东城市,一群年轻人组建“亡者通讯社”,利用非法改装设备强行接入深层声流,声称已与二战阵亡士兵建立联系。警方查封其据点时,发现墙上写满同一句话:“你们说‘我在’,我们就不会死。”
而在西伯利亚腹地,那个老兵的故乡村落,情况更为严峻。
整座村庄被一层肉眼不可见的“静默场”包围。外人进入后,会逐渐丧失语言能力,最终陷入沉默行走的状态,如同游魂。村中唯一还能说话的,是一位年逾百岁的老萨满,她坐在火塘边,手中握着一块漆黑如墨的石头,眼神空洞而清醒。
“你们来了。”她用鄂温克语说道,声音沙哑如枯枝摩擦,“我知道你会来,岩?。你祖父烧书那夜,我也在场。”
岩?浑身一震:“您……认识我祖父?”
老萨满缓缓抬起手,掌心浮现出一枚残缺符印,形状与她体内融合的“理解之印”极为相似。“我们都是拾穗人。”她说,“九十年前,Heartwell的前身组织来到这里,逼迫各族交出圣物。他们不懂这些石头是祖先留下的耳朵,是用来听见世界心跳的。我们反抗,失败,只能选择隐藏。”
她指向角落里的木箱:“我藏下了最后一块X-8,但它已经被污染了。”
岩?走近查看,只见晶体内部布满黑色丝线,像是被某种负面情绪侵蚀。每当有人靠近,它便会释放出低频哀鸣,引发生理不适。
“是谁启动它的?”她问。
“是我女儿。”老萨满闭上眼,“她不信雪崩夺走了她丈夫。她用血喂养这块石头,整整三年,只为听见他说一句话。结果……她听见了,但他已经不属于这个世界。他的声音带着怨恨,说‘你不该拉我回来’。然后,整个村子就开始沉没。”
少年蹲下身,将手掌覆在X-8上方。片刻后,他脸色苍白地收回手:“这里面困着不止一个人的灵魂。有十几个意识纠缠在一起,全是因执念未能安息的亡者。它们彼此吞噬,形成了‘悲恸漩涡’。”
“我能净化它。”岩?说,“但需要时间,也需要共鸣锚点。”
于是,他们在村外搭建临时祭坛,以其余八块X系列晶体为支点,布下“九宫归心阵”。每晚子时,岩?盘坐中央,开启体内“理解之印”,主动接入X-8的声流通道。
第一天,她听到无尽哭泣。
第二天,她看见幻象:战火中的恋人被迫分离,一人含恨而终,另一人活到耄耋仍每夜呼喊对方名字。
第三天,她自身记忆被反噬,梦见自己死于实验室爆炸,陈默抱着她冰冷的身体说:“你本可以逃走的。”
到了第七天,她终于触碰到核心??那是一段被反复播放的对话:
> “我爱你。”
> “我知道。”
> “那你为什么不等等我?”
> “因为我已经在等了,等了五十年。”
那一刻,岩?泪流满面。她意识到,这不是某一个人的故事,而是千千万万未能圆满的情感缩影。它们因人类对“失去”的恐惧,被强行钉在时间褶皱里,不得解脱。
她举起双手,低声吟唱起那首最原始的《母频Lullaby-01》。歌声并不完美,甚至有些颤抖,但她注入了全部信念:不是召唤,不是挽留,而是**允许告别**。
随着旋律扩散,X-8晶体上的黑丝开始褪色,转为灰白,最终化作粉尘飘散。那些纠缠的灵魂逐一浮现,在空中凝成淡淡人形,彼此相视,微笑,然后轻轻挥手,消失于星野之下。
最后一缕黑气离体时,老萨满突然站起身,高声用古老祷词宣告:“门已净,声可归!从此往后,愿生者不再强留,愿死者安然长眠!”
当天夜里,全球共感基站记录到一次异常平静的峰值波动。无数人梦中听见亲人温柔道别,醒来时枕边湿润,心中却前所未有的轻松。
一个月后,他们返回蓬莱。
学堂的孩子们正在练习新学的根语歌谣:“风来说话,我不怕;雨来唱歌,我应答。”看到岩?归来,齐齐跑上前抱住她的腿。
少年站在梨花树下,望着海平面出神。“守梦族的使命结束了。”他说,“但我们留下的种子,才刚刚发芽。”
岩?点点头,从背包中取出那枚已被净化的X-8,轻轻放入学堂地窖的共鸣槽。九块晶体再次排列成环,虽不再发光,却始终保持着微妙的脉动,如同地球的心跳节拍器。
又过了半年,世界各地陆续出现“静语村”??人们自愿关闭电子设备,建立无干扰的生活区,在那里学习倾听自然、倾听彼此、倾听自己内心最细微的声音。联合国设立“共感教育基金”,资助偏远地区建设类似岩?的学堂。
而岩?本人,依旧住在草原小屋里。每天清晨,她都会走到高台残迹,对着天地说一句:“我在。”
有时无人回应。
有时耳机里传来陌生孩童的笑声:“姐姐,我也在!”
有时只是风掠过耳际,像一句温柔的叹息。
她不再追问意义。因为她早已明白,真正的对话,从不需要答案。
某个秋日黄昏,她收到一封匿名信,没有署名,只有一张泛黄的照片:上世纪五十年代,一对年轻夫妇抱着婴儿站在西南山区的田埂上,笑容灿烂。背面写着一行小字:
> “谢谢你替我说了那句‘我在’。我终于敢回家了。”
岩?摩挲着照片,忽然觉得胸口一阵暖意。她取出录音笔,按下开关,轻声道:
“欢迎回家。”
晚霞漫天,染红整片草原。远处,牧童吹起竹笛,旋律简单,却悠扬深远。
世界仍在低语。
而这一次,
终于有了越来越多的回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