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人的会谈不欢而散。
萧迎走出房屋时，程娉婷正等在屋外。她怀中抱着一件披风，可萧迎却一眼认出，那件披风是前几天萧玄璟偷偷买下的。
若不是上面的蔷薇花纹太过独特，她在萧玄璟还未藏好时多看了几眼，怕是也认不出。
“虽是开了春，可夜晚却仍是有些寒凉。”程娉婷温柔的将披风给她系上。
“念念，我在府中待的有些闷了，你陪我出去走走吧？”
萧迎浅浅弯了弯唇，笑着点头。
高台之上，两人并肩而立，俯视着江南水乡。
星星点点的灯火如同漫天繁星，落在萧迎眼中，竟有些落寞。
万千灯火，无一盏为她而亮。
一个早就该死的人，本就不属于这里。
“念念，我不信你看不出萧郎君对你的心思。”程娉婷静静地望着她。
“你明明也喜欢他，为何还要答应嫁给二殿下？”
“娉婷阿姐。”萧迎声音平淡，似是在谈论一件无足轻重的小事。
可程娉婷听来，那平静的声音中却掺杂着一抹颤抖。
像是极力的克制隐忍，明知流水有意，可落花却要故作无情。
“我们如今，是兄妹。”萧迎望着点点星辰，语气有种说不出的怅然。
“你应该知道，我不是真的萧迎。”
“若不是我们两人的父亲太过龌龊，我们本该是青梅竹马，佳偶天成。”
她没有哭，只是觉得遗憾，“我们若想在一起，那我的身份，便藏不得。”
“可一旦我们这样做了，我会死，也会陷他于不义。”
“能与他并肩而战，再相伴七年，我已然知足。我又怎敢奢求，那份本就不属于我的温存？”
萧迎转头，朝着程娉婷微微一笑，“长痛不如短痛，我亦割舍不下他。”
“可等他有所成就，总会遇到适合自己的女子。”
“本就不可能在一起的两人，何必苦苦执着？”
“我该放手了。”
她说着，竟还是忍不住红了眼眶。
心底一片酸涩，她轻轻抬手，抚上自己的脸颊。
昔日，这里有一块骇人的胎记。
只有他，不曾在意，不曾嘲讽。
他总是笑着，明明自己过得拮据，却还是用攒下的银两给她去买城南那家栗子花糕。
他记得她爱吃石榴，便亲自剥了，将宝石一样的石榴籽留给她。
他让母亲教她妆艺，他们一家人笑着哄她。
——咱们家念念是京都最最可爱的小娘子！以后就嫁给咱们玄璟~
——快看念念的脸，红的跟天边彩云一样！
——咱们家念念，怎么都好！
泪水划过，落在指尖。
青葱般细长的手指，染着粉色蔻丹，更衬少女的精致眉眼。
“若能护他周全，能助他扶摇直上，我便什么都能做。”
“他能过的好，我便知足了。”
程娉婷轻轻握着她的手，温柔的抱着她。
她不说话，只是这样轻轻抱着，给她安慰和温暖。
萧迎顺势抱着程娉婷，轻轻拂过她的长发，“阿姐……”
“你和二哥，要幸福啊。”
至少，不要有遗憾。
程娉婷用力点头，声音哽咽，“会的……”
她会帮念念找机会的！
天下有情人，会修成正果的！
不知过了多久，萧迎才抬起头。
她拭去脸颊畔的泪水，眼底的光也黯淡些许。
“还有一事，我想去问。”
……
后院的一处凉亭。
萧迎静静坐着，看向撑着头醉醺醺的曹姝。
“拿酒来！”曹姝挥了挥手，“今晚，开心！”
她笑着，脸颊如同两团红晕，只是不知为何，眼中却无半点喜悦，“终于，要远离那个让人厌恶的人了！”
程娉婷坐在一旁，温柔的帮她披上衣服。
却被曹姝烦躁的抖了抖，“我不穿！”
见她这般，程娉婷委实有些无奈。她望向萧迎，叹息一声。
曹姝也笑盈盈的望着萧迎，“你不是想知道我和他的事吗？”
“你再请我喝一坛酒，我就告诉你……”
她端起酒碗，对着空中明月，遥遥举杯。
“初次相见，我也是这样，喝的烂醉。”
……
“小娘子，喝酒伤身。”
风清霁月的少年郎，戴着白色面具，宛若神仙一般。
他抱着琴，站在月色下，目光疏离又清冷。
曹姝不过才十二岁，正是情窦初开的年纪。她怔怔的看着，这样好的气魄，戴着面具可惜了。
“要你管？”她压抑着内心的悸动，斜倚凭栏，喝着酒。
“这么晚了，若是喝多了酒，你一个人不安全。”少年的声音微冷，却又有些温柔。
曹姝扬眉笑了笑，赌气般继续喝。
少年无奈，叹息一声。
“我给你弹首曲子，你别喝了，好不好？”
近乎恳求的语气，让曹姝听得舒服了一些。她轻轻点了点头，故作不在意的模样。
曲风哀婉，少年说，这是一位将要远嫁的少女所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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曹姝却瞬间红了眼睛。
她狠狠瞪了他一眼，转身离开。
后来，那少年听说了曹家的事。曹姝长姐被封了公主，替公主出嫁和亲。
所以那晚，曹姝才彻夜买醉。那少年的一番说辞正好戳中了她内心的伤痛。
少年后悔不已，他一连在那儿等了好几日，才等到曹姝。
他有些紧张的抱着琴，“抱歉，我不知道你那日……”
“再给我弹首曲子吧。”曹姝语气有些低落，“这次，我想听首开心些的。”
少年笑着应下，“好。”
他撩袍入坐，琴弦拨弄，如同天籁之音。
指尖轻拨，音色如月光柔和，曹姝听着琴，却是发自内心的笑了一回。
那是长姐出嫁后，她第一次得到安慰。
她望着面前与他年纪相仿的少年，越发觉得那面具碍眼。
少年很是儒雅矜贵，故作老成，却又不显得突兀。
她瞬间笑了出声。
“你笑什么？”少年问。
曹姝只笑，不语。
她说，“下次见面，我告诉你。”
后来她几乎每日都要来这儿等小少年，小少年每次都问一个问题。
可曹姝总说，“下次见面，告诉你。”
……
“那个少年，是贺岚郎君吗？”程娉婷不解问道。
曹姝听到这个名字，满眼厌恶，“怎么可能是他！我恨不得，杀了他！”
程娉婷有些后悔这样问。
她纠结片刻，谨慎开口，“那个少年呢？”
曹姝瞬间沉了脸色。
她声音落寞，“他不见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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