关于吴悠敬的奏报,很快就送到了乾熙帝的手中。
对于乾熙帝而言,这一次丢脸可真是丢大发了!
所以无论如何,他非得把这件事查它个水落石出不可。
他必须让那个害得他丢尽脸面的人,付出惨重的代价。
他倒要看看,到底是谁,搞得他如此狼狈。
这件事里最关键的一个人,就是给大皇子献上白鹿的吴悠敬。
他到底是自己利欲熏心,弄了一对假白鹿,还是背后被人指使,故意陷害大皇子?
如果是他自己贪心作祟,那也就罢了,只不过是一个小人物而已,乾熙帝还不至于太放在心上。
可是,如果是有人故意搞鬼,那就是在挑衅他乾熙帝的权威了!
那就是……
可是,这吴悠敬居然死了!
仔细揣摩一下,出现这样的结果,其实也不算意外。
毕竟,闹出这么大的动静,他又是最关键的人物。如果真有人在背后装神弄鬼的话,肯定不会让吴悠敬活着。
吴悠敬死在自己大寿之前。
已经死了三天了!
消息从咸阳那边传到京城,耗费了两天时间。
刑部之所以快马加鞭地把这个奏折第一时间送上来,也是因为他们清楚这个吴悠敬事关重大。
毕竟,是他帮着大皇子找到了那祥瑞白鹿。
而那白鹿——居然掉色了!
吴悠敬死了的消息也传到了乾熙帝手里。
做这件事的人,连每一个时间点儿都掐得这么准。
看着奏折里吴悠敬的死讯,乾熙帝不由得皱起了眉头。
吴悠敬死去的书房里,并没有留下什么太清晰的线索。
只找到了一张烧了一半的拜帖。
这张拜帖,是属于阿尔吉善的!
乾熙帝明白,拜帖在很多场合就相当于本人亲临。
很多事情,拜帖的主人根本就不用亲自出面,只凭一张拜帖就能办成了。
所以拜帖这东西,平日里还是非常珍贵的。
作为一名地方官员,平日里能收到不少拜帖,这些东西本来也没什么稀奇的。
但是,吴悠敬死的时候,为什么要烧了阿尔吉善的拜帖?
既然要烧毁,为什么只烧一半?
是有人故意这么做,想让他怀疑到太子头上?还是……
一个个念头闪过,乾熙帝的脸色越来越冷。
他觉得有人在故意布迷阵,就是想引诱他上当。
可是,真的是这样吗?
真的不是太子做的?
想来想去,乾熙帝就把刑部的奏折放到一边,脸色更加阴沉。
这件事情,无论如何都要查清楚。
他倒要看看,到底是谁在背后耍这种手段。
父子之间也要互相猜疑了吗?
躺在临时搭设的床上,乾熙帝翻来覆去,怎么都睡不着。
他有一种感觉:原本在他看来稳若磐石的朝堂,已经开始脱离了他的掌控。
最起码,他不再像以前那样自信,觉得一切尽在自己掌握之中。
第二天一早,乾熙帝就派人把沈叶和几位随行的皇子叫到了自己的大帐里。
沈叶这一晚睡得特别香。
他心里没鬼,再加上昨天忙活了一天,一不小心搂着年心月一觉睡到大天亮。
刚刚洗漱完毕,就被梁九功亲自请到了乾熙帝的营帐。
梁九功给出的理由,是皇上让他来陪早餐。
陪皇帝吃饭,历来不是一个好差事。
哪怕是亲父子,也是一样。
沈叶更愿意呆在自己的帐篷里,让年心月伺候着吃早饭,他可不想和乾熙帝一起用餐。
无奈老爹下了旨,他再不情愿也没得选。
只好简单收拾了一下,就匆匆地赶到了大帐。
到了之后才发现自己来得有点晚——四皇子、五皇子、八皇子等人都在,连大皇子也来了。
不过,和其他几位皇子比,大皇子明显有点憔悴。也难怪,他惹出来的事可不小。
“见过父皇。”沈叶虽然搞不清乾熙帝这又是唱的哪一出,礼数却是一点儿都没省,老老实实地行了礼。
乾熙帝脸色不太好看,眼圈儿还有点发青。
沈叶心想,估计他昨晚没睡好。
想想也正常。
大儿子送的寿礼居然是个假祥瑞,这种糟心事摊在谁身上,谁都睡不安稳。
“不必多礼,”乾熙帝淡淡一挥手,“坐下吃饭吧。”
沈叶在乾熙帝下首的小桌前坐下,桌上摆着各式早点。
这些糕点,做得倒是精巧,味道可能也无可挑剔,但是在沈叶看来,终究没有那种冒着滚烫的烟火气的饭食对自己胃口。
沈叶也不作假,干脆端了一碗老米饭放到自己面前。
乾熙帝在上头吃着,下面的人也不敢出声,一个个安静吃饭,倒真是有一种“食不语”的感觉。
但是,这只有吃饭声的大帐里,气氛却格外压抑。
沈叶一边拿勺子舀着老米饭,一边飞快地琢磨:乾熙帝这到底是想干什么?
难道又出什么事了?
正想着,乾熙帝突然“当啷”一声把勺子扔进碗里。
力道不大,却让所有皇子都立马放下了手里的餐具,有点紧张地看向乾熙帝。
“吴悠敬死了。”
乾熙帝淡淡说出这五个字,目光从太子、大皇子、四皇子等人脸上一一扫过。
吴悠敬是谁,在场的皇子都清楚。
尤其是大皇子,简直恨不得把这个胆敢背叛自己的手下抽筋剥皮,挫骨扬灰,即便如此,也不能解他心头之恨。
他对吴悠敬的死早有预料,但是眼下,果真听到消息,心里还是升起一阵莫名其妙的恐慌。
他几乎第一时间就走出座位,扑通一声跪倒在地上:“父皇,不是儿臣杀的吴悠敬!”
“虽然他骗了儿臣,儿臣恨不得将他千刀万剐,但是儿臣真的没有派人去杀他。”
“他……他肯定是被幕后指使他陷害儿臣的人灭口了!”
“还请父皇明察!”
之前大皇子有多得意,那现在就有多狼狈。
那双疲惫的眼睛,此刻瞪得极大,呼吸变得粗重而急促。
胸口剧烈地起伏,声音都带了一丝歇斯底里,手脚也毫无章法地乱抖,浑身上下都是一种被愤怒控制着的慌乱!
乾熙帝看着跪地的大皇子,眼里闪过一丝厌恶。
这个儿子平时表现得还挺勇武,可是现在,进退失据不说,看这情绪失控的模样,活像一只斗败的公鸡。
就这等模样,如何让朕放心把江山交给他?!
“你说有人陷害你,那你想清楚没有,到底是谁陷害的你?”乾熙帝从座椅上起身,走到大皇子身边。
沈叶万万没想到乾熙帝居然会这么问!
他这是想干什么?
沈叶前世虽说只是一个小人物,但也清楚,这种问法简直就是在暗示人乱咬。
这个道理,乾熙帝不可能不明白。
可他为何偏偏要这么问?
难道这位老爹受了什么刺激,打算朝自己这个太子下手?
所以,迫切需要大皇子“供”出点什么?
沈叶心里念头急转。
不过此时,他也想不出什么太好的办法,能够做的,也只有一点:以静制动,见招拆招。
其实,不只沈叶紧盯着大皇子,其他皇子也都紧紧看着他。
有人希望大皇子说出来他们心里所想的那个名字,也有人怕他真的说出自己的名字。
毕竟,只要今儿被大皇子当众点名,那接下来麻烦可就大了——就算不掉脑袋,也得拼命自证清白。
大皇子朝着四周看了两眼,最后,把目光落在了沈叶身上。
作为太子之位最有力的竞争者,他一直把太子视为头号对手。
这次自己落得这个下场,最大的受益者就是太子。
按照“谁受益、谁嫌疑最大”的套路,太子很可能就是幕后黑手。
可是,他又隐隐觉得,不像是太子动的手。
况且,事发之后,太子不但第一个站出来替他说了情,还将那两只白鹿的尾巴,帮着他一并解决了。
要是这个时候,自己再反咬太子一口,乾熙帝会怎么看他?
权衡了一番利弊,大皇子郑重地说:“父皇,儿臣愚钝,想了一夜,觉得很多人都有可能……但是,又都不太可能,所以,儿臣也不知道是谁陷害的自己。”
说到这儿,他又低头跪好:“儿臣这次让父皇丢人了,请父皇责罚!”
大皇子居然没咬自己?
沈叶有点意外,但细想一下,似乎也在情理之中。
随口乱咬虽然解恨,但大皇子自己也担风险。
更何况,之前自己还帮过他,他要是反咬一口,那就是恩将仇报。
大皇子的名声只会比现在更臭。
单单从这一点看,他咬不咬自己,都得好好掂量一下。
心里飞快的盘算了一番,沈叶觉得,不能让乾熙帝再继续这个话题了,要不然,太危险了!
大皇子虽然是政敌,但是这一次,他没有攀咬自己,于情于理,自己都得捞他一把。
更何况,眼下“识人不明”这个罪名已经让大皇子成了笑话。他继位的可能性已经降到了最低。
这种人要是真的被打压到底,那么多疑的乾熙帝,肯定会再扶起来一个更厉害的,跟自己打擂台。
还不如让大皇子继续发挥点“作用”。
再说了,一个好太子,不光是一个太子,还得是一个关爱兄弟的人。
只有这样,他的金身形象才更完美。
想到这儿,沈叶跨步向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