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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14章 还不死
    岭南的日头毒得像淬了火,晒得田埂裂开半指宽的缝。

    许府的老槐树叶子卷着边,蝉鸣聒噪得让人心里发慌,连井里的水都比往日浅了半截——

    这已是第三个月没正经下雨,地里的稻禾都蔫得直不起腰。

    许铮坐在书房,手里捏着那封来自雷公山的信,信纸被指尖反复摩挲,边角都起了毛。

    他今年四十七了,鬓角已染了霜,眼角的皱纹里还沾着些沙尘,是上午去城郊查看水渠时蹭上的。

    信是许怀夕亲笔写的,厚厚一叠,墨迹透过纸背,足见落笔时的用力。

    “……朱衽(宁王)伏诛于祭坛,其身化黑水,然残魂未散,极有可能附于念昭体内。念昭实为其女,生母名‘晚娘’,二十四年前貌肖于我,顶替身份入府,以匕首刺杀了母亲……”

    许铮的指腹按在“匕首刺杀”四个字上,指节泛白。

    当年就是因为宁王害了许家!

    “相公,喝口茶吧。”

    大夫人端着碗凉茶走进来,她的袖口沾着些药渣,是刚给老二叔许呈水熬完药。

    许呈水这些年身子骨越发差,前些年还带着许术一起走镖。

    许铮接过茶碗,却没喝,只指着信上的字。

    “你看这里,明姐儿说四皇子就是宁王…哼……真是便宜他了。不过念昭竟然是他的孩子,倒是没想到啊,我们给仇人养了那么多年的孩子。”

    大夫人探头看了看,眉头紧锁:“念昭这几日越发古怪了。二弟妹说,夜里总听见她房里有男人的声音,还说要烧了祠堂。”

    正说着,二弟许殷掀帘进来,他的官服沾着尘土,显然是刚从县衙回来。

    “大哥,城外的农户又来求雨了,说再不下雨,秋收就彻底完了。”

    他话音刚落,目光就落在案上的信上,“明姐儿的信?她……还好吗?”

    “好得很。”许铮的语气软了些,“说小小云很厉害,前几日对着山涧咿呀了几句,就冒出股清泉来。”

    许殷愣了愣,随即笑了:“不愧是我外甥。”

    他顿了顿,声音沉下来,“对了,三弟说在念昭的窗台下发现了这个。”

    他从袖中掏出个油纸包,里面是几片干枯的叶子,边缘泛着黑,“药铺的人说,这是引蛊的‘招阴草’。”

    许铮的脸色彻底沉了。

    招阴草性阴毒,若混在饮食里,能勾起人心里的邪念,显然是朱衽的残魂在作祟。

    “爹!娘!”院外传来少年的喊声,是许铮的儿子许承,他手里攥着个风筝,跑得满头大汗,“我刚才看见念表姐在祠堂门口烧黄纸,嘴里还念叨着什么‘血债血偿’!”

    许铮猛地站起身,抓起墙上的佩刀:“备人!去祠堂!”

    祠堂里的香烛燃得正旺,许念昭跪在林茹的牌位前,手里捏着张黄符,火苗舔着符纸,映得她脸一半红一半白。

    她的眼神有些发直,嘴里反复念叨着:“你们都该死……该还了……”

    “念昭!”许铮大喝一声。

    许念昭猛地回头,眼睛里满是血丝,嘴角却咧开个诡异的笑:“哟,你们来了?正好一起上路吧。”

    这声音分明是个男人。

    是朱衽的语气。

    许殷眼疾手快,冲过去想夺她手里的火折子,却被她侧身躲开。

    许念昭抓起案上的香炉,狠狠往林茹的牌位砸去——

    “不要!”许承惊呼。

    就在香炉即将落地的瞬间,祠堂的门“吱呀”一声开了,老二叔许呈水拄着拐杖站在门口,他干瘦的手直指许念昭,声音嘶哑却有力:“你……也敢在这儿撒野?”

    许念昭像被针扎了似的,突然抱着头惨叫起来,黄符从手里飘落,火苗燎到她的袖口,她却浑然不觉。“别碰我……我不是……”

    她哭着,“我是念昭……”

    许铮趁机上前按住她,发现她后颈的皮肤下有团黑气在动,像条小蛇。

    他想起信里的话,从怀里掏出个布包,里面是许怀夕托人捎来的还魂栀花叶,赶紧按在她后颈上。

    “滋啦”一声,黑气缩成个小点,许念昭瘫软在地,眼神渐渐清明。

    她看着满地的狼藉,又看了看许铮手里的佩刀,突然笑了,眼泪混着鼻涕往下掉:“大舅舅,我是不是……又做错事了?”

    “先回房。”许铮的声音有些哑,他挥了挥手,让家丁把念昭扶下去,“把西厢房收拾出来,用还魂栀的枝叶编个篱笆圈上,派人守着。”

    二夫人和三夫人闻讯赶来,见祠堂里一片狼藉,都红了眼圈。三夫人抹着泪:“这孩子……小时候多乖啊,总追着承儿后面喊‘小表弟’。”

    许铮没说话,只拿起扫帚,一点点扫着地上的香灰。

    阳光透过祠堂的窗棂照进来,在地上投下斑驳的光影,照得他鬓角的白发越发显眼。

    “大哥,”许殷轻声道,“明姐儿信里说,小小云能让天道改主意,要不要……让她托孩子求求雨?”

    许铮抬起头,望着雷公山的方向。

    那里此刻应该正阳光明媚吧,怀夕抱着小小云坐在还魂栀树下,听着孩子咿咿呀呀地跟天道说话,看着山涧的清泉汩汩流淌。

    他点了点头:“给怀夕回信,让她……让小小云帮帮忙。”

    ***

    雷公山的溶洞里,小小云正趴在一块暖阳晒过的青石上,手里抓着只甲虫,咯咯地笑。

    许怀夕坐在旁边补衣裳,看着儿子肉乎乎的小胳膊小腿,心里软得像化了的蜜。

    “呀——”小小云突然举起甲虫,对着天空喊了句。

    小翠鸟从洞外飞进来,落在他肩头,叽叽喳喳地叫:“天道爷爷说,岭南的大舅舅求雨呢,问你肯不肯帮忙?”

    小小云眨巴着眼睛,小手往空中一抓,像是抓住了什么,然后往岭南的方向一抛,嘴里发出“呼”的声音。

    许怀夕刚要笑他玩闹,洞外突然刮起一阵风,还魂栀的叶子沙沙作响,远处的山涧传来“哗啦啦”的水声,像是有水流正在汇聚。

    小翠鸟兴奋地拍着翅膀:“他答应了!天道爷爷说,今晚就让岭南下场透雨!”

    许怀夕抬头望向岭南的方向,嘴角不自觉地扬起。

    她仿佛能看到许府的老槐树叶重新舒展开来,看到许铮站在田埂上笑,看到许承拉着念昭的手在雨里跑……

    她低头亲了亲儿子的额头,轻声道:“小小云真厉害。”

    小家伙似懂非懂,抓着甲虫往她怀里钻,奶声奶气地喊着“呀——呀——”,像是在说“这有什么难的”。

    hai