泰和元年,初
昌平道首府,隆昌城
大乾西北边疆都是洛羽的地盘,但北凉三州是向外开疆拓土打下来的,所以只有陇西和大乾中原接壤,陇西的东南方向正是昌平道,也是从陇西通往中原乃至京城的必经之路。
景啸安的平王府就坐落在隆昌城内,远望如一头盘踞的巨兽。整座府邸并非寻常富贵人家的朱红彩绘,而是以厚重的青黑巨石垒砌而成,高墙巍峨如城中之城,墙头覆着琉璃瓦,在日光下泛着冰冷的光泽。
两扇巨大的门扉乃是由黑檀木制成,正中还镶嵌着一对狰狞的兽首门环,不怒自威。
这座王府你看不到纸醉金迷、奢华富贵,却能感受到一股杀伐之气,无声地彰显着景啸安曾经以军功立身的赫赫权威。
可惜,曾经皇族的将才却只能被贬黜出京,当个在外藩王。这些年他备受冷眼,朝中重臣鲜有与其结交者,宗亲对他是避之不及,十年在外不曾回京。
可谁又想到景啸安会有重新起势的一天?
今日王府内文武齐聚,十几张椅子坐得满满当当,而端坐主位的正是景啸安长子:
景建成。
就在昨天,刚刚登基继位的景翊传来了圣旨,加封景建成为昌平侯,总督昌平道军政大权。
景建成三十出头,面容俊朗,肤色带着一种久经沙场历练出的坚毅。但一双剑眉之下的眼眸却锐利如鹰隼,精光隐现,带着一种精明的算计。
景啸安的两个儿子从小便文武双全、精心培养。但景建成身为长子无疑更甚一筹。
昌平道虽然不是边关,没有外敌战乱,但境内大大小小的城主为了争夺地盘、利益,时常互相攻伐,这便是他们练兵的机会。
外人不知道,但昌平道内部深知景建成的厉害,这些年被他悄无声息抹除的家族不知几何,手段狠辣无比。
他并未穿正式的世子冠服,而是一身青色云纹常服,深沉的颜色将他那股内敛的威压烘托得恰到好处,低调中尽显华贵。
在座的有昌平道节度使杜举以及各州持节令,可以说文武重臣、地方实力派齐聚。众人垂首,态度恭敬,看得出景建成在昌平道境内的威望极高。
先帝景弘一直以为昌平道的官员在帮自己盯着景啸安,谁能料到这些人要么是景翊埋下的暗桩、要么早就被景啸安收入麾下呢?
当然也有一些忠于朝廷的大臣,只不过在京城消息传来的那一刻就被杀得干干净净,从现在开始,整个昌平道就是景建成说了算。
在场臣子个个面露喜色,神情亢奋,要知道景翊登基继位,他们多少也算是从龙之臣,封赏已经送到了各自府中。
“诸位,新皇登基本该普天同庆,但咱们不能高兴得太早,陛下可是给了咱们任务的。”
景建成神色平静地说道:
“逆贼洛羽正在向陇西逃窜,昌平道是他的必经之路,陛下和父王都交代了,要让这位洛王爷在昌平道断气。
从现在起,封锁与陇西接壤的所有关口,禁止任何商队、百姓通过,要将京城大乱、新皇登基的消息盖住。
如此一来,陇西北凉就不会意识到洛羽出事,从而无法施以援手。”
京城距离昌平道路途遥远,虽然官场已经收到了风声,但对普通百姓来说还要过一阵子才能听闻消息,更边关的陇西北凉对京城发生的惊天之变自然也一无所知。
“侯爷,这么做妥当吗?”
昌平道节度使杜举略带犹疑:
“萧少游、闻仲儒那些人可都狡诈无比,一旦我们封锁关口、切断交通,他们就会察觉出异样,指不定会派兵入境。”
“呵呵,我知道他们狡猾。”
景建成斜靠在椅背上悠哉悠哉的说道:
“所以这些事咱们用不着鬼鬼祟祟地干,要大大方方。杜大人,请您以昌平道节度使的名义给陇西去函,就说境内出现了几支土匪作乱、杀人如麻,现已被官军击溃正在四处流窜,我们要封锁关隘抓捕他们。
别管他们信不信,至少咱们有一个冠冕堂皇的理由。
至于出兵,呵呵,他们对中原情况毫不知情,怎么出兵?总不至于凭空推测洛羽正在逃命吧?
他们如果真出兵,那洛羽造反的罪名就坐实了,岂不是白白害死了他?所以短时间内陇西北凉不会轻举妄动。
从时间推算,洛羽要不了多久就会抵达昌平道了,咱们就抓住这个时间差,将其格杀!”
景建成的眼中闪烁着自信的光芒,仿佛一切尽在掌握。
“臣等明白!”
“记住。”
景建成竖起一根手指,嘴角微翘:
“不要管他是什么玄王、什么镇西大将军,现在他就是反贼!杀了他,我保诸位日后在朝堂上平步青云!”
“诺!”
……
陇西,凤川城,车骑将军府
这儿是萧少游的府邸,也是陇西、北凉两道的军务中心,所有军情皆会汇集于此。
今天一早,第五长卿、梅雪崖、君墨竹等人就急匆匆地赶到了这儿,因为昨天发生了一件怪事:
昌平道节度使杜举来函,说是境内有几股江洋大盗作乱,杀人如麻、恶贯满盈,为了防止他们逃窜出境,只能暂时封锁两道之间的通关隘口,约莫需要半个月左右,希望陇西道配合。
“杜举的书信写得冠冕堂皇,乍一看挑不出毛病,但我总觉得不太对劲。”
梅雪崖目光微凝,冷着脸道:
“这么多年了,昌平道内哪一年没有流寇作乱?盗匪横生?怎么偏偏这次就要封锁隘口了?”
“现在情况怎么样了?关隘都封锁了吗?”
“包括沥泉关在内的几处重要通关隘口都封城了,禁止任何商队、百姓出入,就连一些山路小道都被封住了,沿途设卡,还有官兵驻守。
为了抓几个江洋大盗就断绝商路,鬼才信!”
“气氛不太对劲啊。”
萧少游双手抱着膀子,凝视两道地图:
“早不封晚不封,偏偏王爷在京城的时候封,有这么巧合吗?难道说京城出事了?
墨竹,京城一线有什么消息吗?”
君墨竹摇摇头:
“最后收到的消息是加封景淮为太子、景翊为七珠亲王,六部在准备储君册封大典,已经十来天没有收到其他消息了。
不过这也算正常,没有重要事项墨冰台一般不会轻易传信,以免暴露。”
“放在平时墨冰台没有消息是正常,但在眼下这种关头就不正常了。”
第五长卿目光微凝:
“景翊为了储君之位斗了这么多年,会轻易放弃吗?按理说此人定有动作!换成是我,定会想办法翻盘,绝不会默默无闻!
成也好败也好、墨冰台应该有消息传来才对。可现在京城杳无音信,昌平道还封关了。
一定有鬼!”
“能出什么问题?”
梅雪崖皱眉道:“第五先生的意思是,储君之位有变?应该不至于吧。”
“朝堂之上,任何事情都有可能发生,哪怕是造反都有可能!”
第五长卿竖起一根手指:
“咱们可以做一个最坏的推测,如果景翊造反了呢?甚至他造反成功了?王爷被迫逃出京城,想返回陇西,而昌平道封关就是为了截杀王爷!”
几人目光一颤,都被第五长卿大胆的推测给震惊了。
“长卿的推测不无道理,凡事都得从最坏的角度去想。”
萧少游眉头紧皱,思虑重重:
“但咱们也不能轻举妄动啊,万一我们乱动猜错了局面怎么办?京城那些老狐狸可就等着我们出差错呢,到时候一个造反的帽子扣在王爷头上就不妙了。”
“那就派游弩手秘密前出,暗中打探消息。”
第五长卿沉声道:
“先等几天,如果几天之内还是消息全无,那就一定出事了!咱们该出手的时候就得出手!
王爷的安危是第一位!”
“好!”
萧少游立刻拍板:
“就这么办,我倒想看看,昌平道在玩什么花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