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驾!”
“哒哒哒!”
八百玄武军正在官道上策马狂奔,人人眼眶中带着血丝,他们已经两天一夜不眠不休,接连杀退了两波追兵,疲惫无比。但他们不能停,一旦停下被大批追兵赶上,那后果不堪设想。
严格意义上来说他们早已不足八百人,勉强有六百出出头,毕竟接连激战还是有伤亡的。
洛羽的神色有点哀伤,因为从追兵出现在身后的那一刻起他就明白,留下来断后的宋安昌等墨冰台死士已经全军覆没,可惜了那些骁勇的边军汉子。
但现在可不是哀伤的时候,回陇西这一路还有许多艰难困苦等着他们!
现在距离京城已经有百里之遥,从途经的村落县城来看并未发生大规模骚乱,明显是叛军封锁了消息,毕竟稳定局势最重要。
京城现在到底怎么样了洛羽毫不知情,唯一能确定的便是景霸没死,他杀穿了叛军的截杀,但左右威卫也生变了,几名悍将不明不白地死了,景霸勉强拉走了一部分心腹死忠,追上景淮一起往东境撤。
有景霸带兵保护,洛羽多少也能安心一些。
“驾!”
玄武军带着浑身疲惫,疾驰进了一片幽深的山谷密林。官道在此变得狭窄,两侧山势不断隆起,山坡上枯木林立,光秃秃的枝桠如同鬼爪,狰狞地在半空中晃荡。
时近黄昏,林间光线黯淡,地上还带着前两天尚未消散的积雪,灰白相间。马蹄踏下,不再是清脆的哒哒声,而是陷入半融雪泥的噗噗闷响。
太静了。
除了马蹄声,整片林子竟听不到半点鸟鸣兽走,充斥着一种死寂般的压抑。
连日奔波的玄武军本能地握紧了长矛弯刀,警惕地扫视着密林深处,那些在暮色中若隐若现的枯树背后像是潜藏着无数双冰冷的眼睛。
洛羽勒紧缰绳,减缓了马速,眉头不易察觉地皱起,他嗅到了一股若有若无的危机感。
这片林子,静得有些反常。
“妈的,都离京这么远了,不会还有伏兵吧?”
岳伍骂骂咧咧:
“王爷,心里?得慌啊。”
“不要大意,都小心着点准没错。”
“明白!”
刚说完这句话,洛羽的目光就微微一凝,他发现道路前方的雪地异常光滑平整,但雪色似乎与周围有一点点不同。
乍一看没什么问题,但细细看去却有些古怪,不像是自然落下的,倒像是人为盖上去的。
就在这犹豫的片刻,飞速前进的骑队已经来到了这片雪地之间,洛羽突然意识到了什么,怒吼一声:
“小心,有埋伏!”
怒吼声划破了林间的死寂!几乎就在话音刚落的瞬间,异变陡生!
“绷!绷绷绷!”
道路前方以及两侧看似平整的雪地下,猛地弹起十数根粗壮的麻绳,被绷得笔直,离地一尺来高,恰好是战马疾驰时前腿的高度!
“嘶嘶嘶!”
“扑通扑通!”
冲在最前方的十几骑根本来不及反应,战马前蹄猛地被麻绳绊住,在巨大的惯性下轰然向前栽倒!骑卒即便反应再快也被这股巨力狠狠甩飞出去,重重砸在冰冷的雪地或树干上,溅起一片飞雪。
“是绊马索!小心!”
“保护王爷!”
惊呼声四起,队形出现了一丝混乱。
洛羽在出声预警的刹那就做出了反应,猛地一拉缰绳,胯下战马的前蹄高高扬起,险之又险地越过了第一道绊马索。饶是如此身形也是一阵踉跄,好不容易才稳住战马。
“嗖嗖嗖!”
下一刻,锐利的破空声骤然响起!无数箭矢从两侧枯木林后激射而出,笼罩向混乱中的骑兵!
“敌袭,避箭!”
“铛铛铛!”
“蹬蹬蹬!”
玄武军的反应堪称奇快无比,大部分箭矢都被精良的甲胄或者手中长枪弹开,但仍有一些箭矢刁钻地穿过缝隙,射中了战马或是身躯,带起几声闷哼与惨呼。
“妈的,小心!都散开!”
“嗖嗖嗖!”
洛羽一边怒吼一边指挥军卒散开,这种时候挨得越紧越容易中箭。
片刻之后,箭雨骤停,密林深处似乎响起了几声轻坦,好像对这一轮伏击造成的杀伤并不满意,毕竟苍白的雪地中只有为数不多的玄武军尸体。
“滚出来!”
洛羽持枪策马,目露凶芒:
“藏头露尾算什么本事?”
怒吼之后,林间依旧寂静无声,但能感觉到有无数双眼睛在盯着他们。
洛羽目光微凝,突然来了一句:
“平王爷,好歹也是皇族,既然来了,就不见一见?”
“唔,世人皆言洛将军心思聪慧、异于常人,果然不虚,竟能猜出是老夫。”
一道苍老的声音在林间悠悠回荡,侧面土坡的最高处走出一名手执蟠龙杖的老人,脚步略瘸,但盖不住老人眉宇间那丝英气。
来者何人?
平王景啸安!
身穿蟒袍的老人居高临下,凝视洛羽:
“你怎么知道是我?”
“京城宫变,平王府自始至终没有一点动静,您可是大乾皇叔,理应带兵勤王护驾。
既然你不动,那就只有一种可能。”
洛羽顿了一下,冷笑一声:
“平王爷也是反贼!”
“好歹也是皇族宗亲,就不怕背上一世骂名吗?”
“呵呵,反贼?”
老人轻笑了几声:
“反贼又怎么了,这个骂名我已经背了十几年,继续背着又何妨?
再说了,我是反贼不也活得好好的?倒是你爹,忠臣良家,到了落个尸骨无存。
替那样的君王效命,值吗?”
“人活一世,无愧于心便好。”
洛羽并没有被激怒,而是无力冷静:
“看来平王与景翊早有勾结啊,怎么,您也觊觎皇位?可皇位只有一个,你们谁坐?”
“不,你错了。”
景啸安摇摇头:
“老夫这把年纪了,就算把龙椅给我又能坐几天?我这辈子最大的愿望就是杀了我那位皇兄,还有你爹。
若不是他们两,我何至于沦落至此?
这一枪,我至今记得,到死都不会忘。”
景啸安拍了拍自己的大腿,眼眸中闪过一抹悲凉与怨毒,他是武将出身,宁愿死在战场上,也不愿意当一个瘸腿的废物!
老人戳了戳手中的蟠龙杖,不知是愤怒还是自嘲:
“当初造反失败,皇兄没杀我,却赏了我一根蟠龙杖。他以为这是对我的恩赐?
他错了!这是耻辱!
他是想让这份耻辱伴随我一生!
这些年我从没有忘记他们两留给我的耻辱!”
说到这里,景啸安突然一顿,惋惜道:
“可惜啊,我这位皇兄死在了亲儿子手里,你爹被南宫家给害死了,弄得我没法亲手报仇。
怎么办呢?血海深仇就不报了吗?
不是还有你吗?
父债子还!”
话音落下的那一刻,两侧密林中走出了整整一千号黑衣杀手,人人目光冰寒,手握利刃。
洛羽很熟悉这些人的气息,景翊藏在暗中的暗枭卫!
与此同时,山路正前方同样涌出八百精骑,看甲胄式样应该是平王府亲兵。他们可不是什么花架子,而是正儿八经的悍卒,以为能感受到一股杀意在周遭凝聚。
“听说陇西玄武军胸甲天下,本王还真想看看,逃了两天的玄武军还能不能对付一千八百精锐。”
景啸安目光流转,嘴角带笑,用拐杖轻轻一指洛羽:
“唯有杀了你,让武家断子绝孙,才能泄我心头之恨!”
林密天寒,杀意四起!
“这些年想杀我的人很多,可无一例外都死了。”
洛羽轻提枪杆,遥指山坡:
“你,还不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