应归彻陡然病重的消息传回京城的时候,谢渺然正陪着陆归寺下棋。
陆归寺的头发如今已经有些花白,同谢渺然对弈的时候却还是老小孩心性,时常要悔棋。
谢渺然也由着他,不仅让他悔棋,还让他几个子,时常和他下的有来有回,将人哄的很高兴。
让一旁的袁慕宜看着都直摇头。
手谈完一局,应归彻病重的消息正好传来,谢渺然看着二老的脸色都变得凝重起来,抬手让传消息的人下去,“伯父、伯母不必担心。应归彻身体好得很,不会有事的。”
手中轻微摩挲着袖口,谢渺然温声宽慰了好一会儿。
陆归寺却还是拧着眉。
不是他在了了这群男人里头偏爱应归彻,而是这几个人早被他们夫妻视为女婿一般的存在。
女儿聪慧早夭,抛下这些个弃夫们,本就已经够可怜的,偏生每日还要操劳国事。
对外连伤感的时辰都少有……各个都听话的不得了,对他们更是一等一的尊敬。
当今陛下对他这个老丈人比对先皇还要有孝道些,对夫人的敬重程度更是了得,不仅出行有御林军亲自护送,他们还时常亲自登门来拜访问安。
像是想把给不了女儿的爱全都补偿在她周边人身上一般。
言执玉在世的时候,跑陆府和回言府问候双亲的频率是一样的,了解他们的一应事务;
顾京元和林寂更是几乎已经将陆府当成了第二个家,什么好的有用的,都费尽心思的找来;
应归彻在京城的时候,更是隔几日就要登门拜访给他们诊脉,说是只有自己把脉才能最安心。
墨将时未去南境的时候时常陪着他们,叫醉仙楼的人上门唱曲逗他们高兴,妥帖的像是他们小儿子;
谢渺然更是不用说,如今就陪着他们呢。
只是……陆归寺抬起头,看了一眼谢渺然青黑的眼,道,“他那般硬朗的人都倒下了,可想而知,那病来的多凶。”
“那是他废物。”
“小谢,你别说他,你好好看看你,这眼下青黑的,这两日又没睡好?”陆归寺指着他疲惫的眼,招手让陆管家送来一个匣子,“这里头的茶是助眠的,你今日回去喝喝看。”
谢渺然没看那茶,淡淡的摇头,“我福薄,不能长相守,便应该长相思。”
虽说失眠多梦,梦中情状多是让他心碎的场景,可那是他唯一能够再见她的方式了。
“我自愿如此,实在是……”拒绝的话刚要说出口,陆归寺就幽幽开口让他的话顿在原地。
“了了幼时梦中睡得不安稳,呓语不断,便喝的是这种茶。只是此茶难寻,我这也是刚到手,小谢,你今日回去,喝一杯,好好睡一觉。”陆归寺拍拍他的肩膀,看过去的眼神除了惋惜之外,更多的堵在心头的难以释怀。
他们的悲痛是一样的。
谢渺然答应下来。
晚上陪着用了晚膳后,照例去陆青黛的卧房看了看,这才拿着茶赶回谢府。
他的卧房几乎是一个大型的陆青黛周边收藏间。
踏进去的地砖是陆青黛喜爱的花纹,床幔窗帘都是陆青黛亲自选的款式,摆放的物件不是和她相关的,就是她亲自挑选的。
谢渺然抱着茶,一整个栽进陆青黛选的厚实的被褥之上。
清茶香淡去,她的气息悠然飘远,谢渺然觉得自己还活的好好的,但是不知什么已经跟着走了。
他倒在被褥之上,迷蒙之间,看到了梦中的场景。
陆青黛抱着言执玉的手臂撒娇,言执玉给她拂去头上的落叶,他远远的望着。
陆青黛被人流冲撞,在花灯漫天的背景中不小心跌进沈宴秋的怀抱,他在灯火阑珊处静默的难受。
应归彻对她一见钟情,她被应归彻搂腰上马,相握的手后,是他紧握的手和怯弱的心。
程宥泽低头给她写下祈福的花笺,两个人的脑袋靠的很近,青丝彼此交缠,他在阁楼底下还未喘匀匆忙赶过来的呼吸。
……
他觉得自己是痴心人,但陆青黛身边从不缺痴心人。
他的步伐太慢,行动太缓,压抑的阵阵心痛都在陆青黛的笑颜中慢慢变得平静。
如果她能回来,他可以永远忍受她不爱他。
只要她回来。
谢渺然在梦中忽觉怀中一沉,低头时,陆青黛正倚在他臂弯里。她穿着绯红色襦裙,衣领处绣着缠枝海棠,只是那些金线已经褪了色,像被泪水浸透的月光。
她的睫毛在眼睑投下淡青阴影,唇角还凝着未说完的话。
他看着她颈侧淡去的脉搏,看着袖口滑落的银铃铛坠在床褥间寂然无声。
窗外正值隆冬,可谢渺然分明听见冰裂的脆响从自己胸腔里迸出来。
她的长发散在他膝头,发尾还缠着他早上新换的靛蓝发带,那颜色衬得她脸色近乎透明,仿佛一尊正在融化的雪雕。
她又一次在他怀里死去。
梦魇不断,谢渺然往虚空中挣扎,最后浑身冒着冷汗沉浸靠着床头喘气。
眼里,都是痛苦和悔恨的情绪。
了了……好想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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