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半三更
府衙内灯火通明,蕴朱县主冷着脸站在了堂下,一旁还有展老夫人,同样也是眉头紧锁,满脸不耐。
“丢人显眼的东西,展家对你不薄,你竟偷汉子,怪我瞎了眼,竟在眼皮底下都没发现。”
展老夫人看向蕴朱县主的眼神十分犀利,就好像当下发生的事不是她栽赃陷害,而是真实的。
所以,看蕴朱县主的眼神越来越厌恶,甚至好几次都想动手。
蕴朱县主强忍着口气:“公道自在人心,有些人遭了天谴,就连老天爷都看不下去了,所以才早早丢了性命!”
“你!”展老夫人被刺激的不轻,脸色涨红:“你在诅咒凌儿?”
“我可从未提及人名,老夫人不要对号入座。”
展老夫人语噎,颤抖的指着蕴朱县主:“死到临头还敢狡辩,一会就是你声败名裂的时候!”
展老夫人冲着春木使眼色。
“县主,你当真不要我了吗?”春木眨眨眼,清秀的面容满是委屈,那架势,就好像是蕴朱县主抛弃他。
大堂上,蕴朱县主没有回应一个眼神,寂静的夜色里,只有春木时不时的哭泣,抽搭两声。
衙兵看向春木的眼神也变了,虽是小厮,可好歹也是男子汉,抽抽噎噎的像什么样!
等了莫约半个时辰,京兆尹带着春木老子娘一块回来了,身后还跟着展缊。
“娘?”春木愣了。
二爷不是说这件事不会牵扯上爹娘和大哥么,怎么京兆尹真的将人给带上来了?
春木爹是个老实本分的,跪在地上一言不发,倒是春木娘回了几句话:“糊涂东西,你怎么把事闹得这么大?”
春木娘开始揉眼泪哭起来。
春木有些发懵,不知该如何解释。
“有什么话你尽管说,京兆尹大人会给你撑腰做主的。”展缊眸光划过一抹狠厉,警告春木不要乱说话。
砰!
京兆尹拍案:“案堂上没有本官的问话,谁也不许胡乱开口!”
被训斥后,展缊脸色一白,退至一旁不说话了,同时给了展老夫人一个安稳的眼神。
展老夫人暗自松了口气,得意的瞥了眼蕴朱县主。
“春木,你是何时认识县主的,从前在府上做什么,又有什么证据证明县主曾许诺过你什么,你既说县主教过你读书写字,读的什么书,认识什么字?”
京兆尹一番话问得春木有些心虚,他只是下午突然被展缊给叫走了,叮嘱几句。
没想到京兆尹会问的这么清楚。
“奴才……”春木支支吾吾。
“春木!”京兆尹大喝道:“你可要想清楚了,在衙门胡乱开口是要被杖打五十大板的。”
春木身材瘦弱,这五十个板子要落下来,还不得去了半条命?
涉及性命,春木再次犹豫了。
“春木!”展老夫人迫不及待的呵斥:“有什么话还不快说清楚!”
春木激灵回过神,冲着京兆尹砰砰磕头,还未开口就被春木娘给打断了:“大人,春木一直都是花匠房做活儿,一年里也见不着县主几次,至于识字,是二夫人曾让春木跟着府上的少爷去学堂时,许是听了一耳朵,认识几个字。”
“贱婢你胡说什么!”展老夫人怒不可遏地瞪着春木娘:“春木做什么事还能告诉你?是不是县主收买你了?”
展老夫人眼中已经是杀气腾腾了。
春木娘吓得身子一抖,讪讪闭嘴,将身子往春木爹身边靠拢,春木爹更是不敢吱声。
“大人!”春木大哥春生忽然开口:“我娘说的没错,春木压根就没机会接触县主,我们都是展家的家生子,一辈子勤勤恳恳地做活儿,怎么敢和主子扯上关系呢。”
春生大着胆子看向了春木:“春木,你实话实说别犯糊涂,是不是有人威胁你这么说的,县主主子可不是咱们能高攀得起。”
春木不明白爹娘还有大哥会这么说,所以一时不敢多言。
展缊更是没想到春木一家子会突然反口,怒不打一处来:“不过就是前几日打碎了一个古董花瓶,我斥责几句,你便心怀恨意,当众反水,春生,你好大的胆子。”
几人争执几句。
又忽然安静下来。
蕴朱县主看向了展缊,问:“俗话说家丑不可外扬,春木是展家的家生子,却大肆跑来宣扬污蔑我,又当众矢口否认,这是好事儿,至少证明我做展家妇时,未曾对不起展家大人,怎么展二爷这么失望呢?”
这话也是在提醒众人,一个小厮说话出尔反尔本就不可信,而且口说无凭。
“县主,我当然是希望你是干干净净的,但有些事容不得我忽略,大哥已经死了,我一定要给大哥交代。”
展缊一副要坚持到底的架势。
蕴朱县主笑了:“抛开春木的话之外,展二爷还有什么证据尽管拿出来吧。”
“还要什么证据,他就是奸夫!”展老夫人拔高了声音道,手指着春木:“他心里有你,自然是帮你说话,至于他老子娘,肯定是不知道这事儿,所以才会胡说八道,蕴朱,你就认罪吧,老老实实的去凌儿的灵堂跪下磕头认错,我可以既往不咎。”
蕴朱县主从来没觉得展老夫人这么刁钻跋扈,闻言笑了:“若有一日冒出来一个男人嘴里嚷嚷着是老夫人的老情人,污蔑展二爷非展家血脉,也能信?”
“放肆!”展老夫人气的扬起手就要打人,却被蕴朱县主一把攥住了手腕,冷着脸不悦:“这里是公堂,不是你随便放肆的地方。”
蕴朱县主手一推,展老夫人不受力道的后退几步,险些摔倒在地,幸好展缊上前扶住了。
“大人,蕴朱不敬长辈您是看见了,还不快将她拿下!”展老夫人对着京兆尹说,说着她察觉到了京兆尹阴沉如水的脸色后,嘴皮子颤了颤。
“来人,展老夫人扰乱公堂,杖五!”京兆尹怒喝。
几个衙兵上前按住了展老夫人,未等她反应,板子已经高高扬起,重重地打在了她的腰间。
啪啪作响。
寂静的夜空里传来展老夫人的凄厉惨叫,尖锐刺耳。
展缊脸色都变了,想要求情时,目光触及了京兆尹阴沉的脸色,迟迟没有开口求情。
五个板子很快就打完了。
展老夫人趴在长凳上差点儿起不来,她脸色苍白,被展缊扶起站着,哆嗦着唇,到底没敢指责京兆尹半个字不是。
京兆尹将视线落在了春木身上:“你说你已经是自由之身了,本官问你,为何展家给你卖身契?”
“大人,春木根本不是自由之身,卖身契还在展家,他是被人胁迫才会这么说的。”春生赶紧说。
春木斜眼看向春生,紧咬着唇十分不解,为何大哥一而再地拆穿自己,二老爷说了,只要自己攀附上蕴朱县主。
日后他就可以不用伺候人了,他是主子,将来还可以入朝为官,曾经那些瞧不起他的人,全都要给他恭恭敬敬的请安行礼。
富贵险中求,只要熬过了今日,日后他就是主子了。
做了主子,他就可以将老子娘还有大哥接到长公主府,再也不用过低等人的日子了。
春木深吸口气,挺直了胸膛:“是县主威胁了展家,逼着展家将卖身契给拿走了,我的确是自由之身,只是还未和家里人说清楚,所以,家里人并不知情。”
听到这话,春生无奈地低着头。
他知道这个弟弟是被人洗脑了,说再多也没用了。
展老夫人正要附和几句,后背的疼提醒她不要乱说话,她只能闭嘴。
京兆尹又问:“可有人证?”
“这不是什么光彩的事,自然没有人证。”春木一口咬定和蕴朱县主是商量好的。
他可怜兮兮地看向了蕴朱县主:“早知县主不认,我又何必自取其辱去公主府,倒不如安安分分的做个花匠。”
不知情的人恐怕真的会被春木的话给欺骗了。
“大人若是不信,我也有证据。”春木意味深长的看向了蕴朱县主,犹豫不决的说:“展大人几个月前和县主争执过,县主心情不好,所以召见了奴才去,奴才还曾侍奉过县主沐浴……”
话落,蕴朱县主小脸瞬间阴沉。
展老夫人捂着脸呜呜咽咽的哭泣,手颤抖的指着蕴朱县主。
虽是大半夜了,可堂外还是有不少人关注着这个案子,一听这话,看向蕴朱县主的眼神都变了。
“没想到看上去温温柔柔的,私底下这么龌龊。”
“这事儿也怪不得县主,毕竟夜夜空虚寂寞,谁让展大人不疼惜疼惜,让一个花匠钻了空子。”
污言秽语在耳边响起。
蕴朱县主忽然举起三根手指头冲天,跪在地上,朗声大喊:“青天大老爷,我冤枉,展家是铁了心的要污蔑陷害,我一个清清白白的姑娘无以辩解,只能以死明志了。”
说着,蕴朱县主站起身冲着身后的一根柱子就要撞上去。
展老夫人见状脸上的笑意遮掩不住,她巴不得蕴朱县主去死呢,就该给展凌陪葬!
这一幕来得始料未及,就连京兆尹也愣住了,大喊:“快拦住!”
可惜,晚了一步。
蕴朱县主一脑袋扎在了柱子上,当场见血,身子一软倒在地上,京兆尹吓得魂儿都快没了。
“快,快去请太医。”
“大人,这分明就是畏罪自杀,死了才好。”展老夫人说。
京兆尹怒瞪着展老夫人:“县主是皇后娘娘交代要照顾的人,县主若是活下来倒也罢了,若是死了,展家就等着皇后娘娘问责吧。”
一句话让展老夫人当场变了脸。
她胆子再大也不敢在众目睽睽之下说云瓷半个字不好,毕竟,她在云瓷手里已经吃过亏了。
一旁的展缊,同样脸色也很差。
“来人,将春木一家子全都关押起来,不许任何人探望!”京兆尹一声呵下。
春木以及老子娘,春生全都被五花大绑起来。
春木傻眼了,呆呆的看着地上的血迹,他只是想和县主好,没想过要县主的命啊。
几人被带走之后,衙门空荡荡的,就剩下了展缊和展老夫人了。
“蕴朱……蕴朱那个小贱人,不会真的死了吧?”
展老夫人巴不得人死,可她胆子小,不敢和皇后叫板,万一皇后追查起来,有些事根本经不起推敲。
展缊眸色阴沉,表面看上去云淡风轻,实际上心里慌乱成一团乱麻,他紧张的咽了咽嗓子:“不,母亲别担心,皇后娘娘那么忙,未必会管这闲事。”
“但愿,但愿如此。”
母子两互相搀扶着回了展家,方氏早早迎了过来,看着二人脸色心知不妙。
猜测可能是春木老子娘当场翻供,所以展家被呵斥了。
在那么多人面前丢了脸,所以了脸色才会难看。
直到跟过去的小厮说起了结果,方氏眼前一黑,拔高了声音:“你说什么,蕴朱县主撞柱了?”
“鬼叫什么!”展老夫人不悦,一挣扎,后腰处疼的她倒吸口凉气,没好气的说:“没眼力见的东西,没看见我受伤了吗,也不搭把手?”
方氏这才发现了展老夫人行动不便,她没有上前,牙齿咬的嘎吱嘎吱作响,恨不得一下子冲上前咬死对方。
作死的老虔婆!
“那县主现在怎么样?”方氏看向展缊。
展缊摇头。
方氏急了:“县主可是皇后娘娘的义妹,皇上的表妹,且不说这阵子皇上皇后对县主多有照拂,今日的事也关乎皇家颜面,皇家肯定会彻查到底的。”
这番话让展老夫人和展缊都有些发懵,他们怎么就没想到皇家颜面这一层呢?
“还不是蕴朱那个小贱人嘴硬,要是早点承认,这事儿哪会闹这么大?”
展老夫人仍将这事儿怪罪到了蕴朱县主头上,方氏闻言险些气过去,也顾不得脾气了:“母亲还是尽快想想,皇家追究下来,展家能不能逃过一劫吧。”
“你这是什么态度?”展老夫人不悦。
方氏指了指身后的灵堂:“母亲是不是忘了大哥是怎么死的了?”
一句话噎的展老夫人脸色惨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