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五百二十九、裹儿留诗,良翰破谜
    “青崖驿。”

    汉阳县衙,大堂内。

    听到报信小吏朝汉阳县令的火急禀报,欧阳戎顾不上周围县官们的疑惑眼神,当场掏出一份地图,摊开在桌上,仔细打量起来。

    容真、秦缨二女也结束争执,凑近观摩。

    一旁的汉阳县令听完消息,余光瞥到三人动作,当即拍桌,怒而起立:

    “青崖驿官是干什么吃的,本官三令五申,天干物燥,小心走水,县衙的话他们都当放屁了吗,今日竟把整个驿站都烧了,真是一群硕鼠!硕鼠!”

    报信小吏苦着脸道:

    “县令大人息怒,这火势古怪,来的太快太猛,打这么大都没见过这种怪火,也不知是何物在烧,小的们都来不及取缸水……”

    一道冷淡嗓音响起。

    “这火是何颜色来着?”

    汉阳县令等官员看见,是主座上那位宫装绝色小娘忽然开口问。

    小吏老实回答:“幽绿色的,和鬼火似的。”

    容真看向旁边正在专心致志研究地图的儒衫青年,眼神若有所思。

    那日水贼袭击浔阳王府前,王府忽发一场大火,当时卫武在主石窟高台上,收到属下禀告时,容真也在旁边。

    大堂内,汉阳县令等了会儿,却不见这位女史大人再启唇,于是继续板脸质问手下:

    “驿内有没有伤员?”

    “没,没有!”

    小吏心有余悸道:

    “听说,大火燃起前,有一个红衣裳小娘在驿站中到处敲锣提醒,幸亏是傍晚,新来客人刚放下行李,没人睡觉,收到预警都跑出来了,否则那火势定然要烧死人……”

    听到“红衣裳小娘”,容真微微侧眸。

    欧阳戎在地图上移动的手指也停了片刻。

    “废物!真是一群废物!”

    汉阳县令怒不可遏,指着小吏们痛骂:

    “还要旅客提醒,你们都是白痴吗,浪费朝廷粮食,这次火情必须问责彻查!”

    坐在大堂主座的欧阳戎刚要抬头,副位上的汉阳县令突然转头,瞬间换了一副神色,看向了他。

    只见这位汉阳县令,面色又关心又惭愧,小心翼翼的问欧阳戎:

    “刺史大人,女史大人,是不是您们二位要找的人,也经过青崖驿?

    “幸亏这次没有伤亡,否则这些废物都跑不掉,要提头来见,不过这次有惊无险的火情,本县衙会彻查,定给两位大人一个交代,对了,下官这就派人过去……”

    欧阳戎突然开口:

    “等等,一起去。”

    汉阳县令犹豫:“一起?可刺史大人、女史大人千金之躯……”

    欧阳戎抬头,指着地图,认真道:

    “本官看地图上,离青崖驿最近的一处野渡口,可以停船,咱们从县城渡口到这野渡口,大致半个时辰不到,接风宴请罪酒什么的都免了,尔等立马备船,然后召集县衙全部人手一起过去,本官与女史大人乘船先走一步,青崖驿见。”

    “可……是,是!”

    汉阳县令等官员一愣,可是不等他们再问,年轻刺史已经起身,带着容真、秦缨二女急速离开。

    众人面面相觑,心中暗道,这位年轻刺史确实如同传闻中那样作风独特、雷厉风行。

    约莫一个时辰后。

    青崖驿。

    欧阳戎、容真等人纵马抵达的时候,大火已经熄灭。

    青崖驿一片废墟残骸。

    衙役和借宿旅客们围在废墟外面,有的在树林中搭建帐篷,有的一脸沮丧忧心。

    欧阳戎默默骑马绕着废墟转悠了一圈,跟随而来的汉阳官吏前去通知衙役集合。

    秦缨和五十甲士也跟来了。

    她留了几人在汉阳县渡口,等待承载秦彦卿大部队的船只抵达,报信指路。

    “这火的颜色是有什么特殊的吗?”

    秦缨忍不住问。

    欧阳戎点头。

    在浔阳城分开前,他留了两筒焚天蛟油给小师妹。

    再结合刚刚报信小吏所言,这场大火是谁放的不言而喻。

    秦缨见欧阳戎安静不语,没有催促,转头派甲士们散去,四处打探踪迹。

    欧阳戎找来青崖驿管事,认真问道:

    “这火最先从哪儿升起?”

    “火势太快,不知,只知道,是在后院,从后到前。”

    “今日是不是有一伙姓苏的人家抵达驿站休息?”

    “没错,刺史大人怎么知道的,难道是大人熟人?”

    “人在哪?”

    “火势起来后,小人带人忙着灭火,没太注意,不过,这苏姓人家有一个小娘,最先敲锣提醒火势,可能是她最早发现火情了,多亏有她,若是大人朋友,还请帮个小忙,替青崖驿全体伙计道谢一番……”

    容真打断问:“这苏姓人家往哪走的你们都不知道吗?他们原先要去哪?”

    “不知,驿站的马棚都被烧了,这苏姓人家的马车也未幸免,小人刚刚检查了下,他们大多数行李也葬在火中了,实在惭愧,不过他们刚开始是说要去汉阳县城了,不知现在是不是过去了,刺史大人、女史大人可以回汉阳县找找……”

    欧阳戎眼皮都没抬一下。

    汉阳县城那边留了人,若是“苏姓人家”抵达县城,会第一时间报信。

    可从大火开始到现在,数个时辰过去了,汉阳县城还没消息,至少是没进汉阳县城的,难不成又是过城而不入?

    就在欧阳戎沉吟之际。

    秦缨带一甲士匆匆赶来,还没走近,就大嗓门道:

    “欧阳良翰,外面南下的官道上,发现了白虎卫踪迹,他们是往南去了。”

    容真蹙眉:

    “南下官道?这条官道不就是去汉阳县的方向,他们走多久了?咱们在汉阳县怎么没碰到?”

    “估计不超过半个时辰。”

    容真转过头,语气果断:

    “很大可能,是去追王爷他们了,这场大火十分蹊跷,说不得是王爷用阻碍李从善他们的,但李从善或许没这么容易甩掉,现在看,王爷他们是往南走的,咱们现在就坐船回汉阳县城,看能不能堵住,不能再失之交臂了。”

    欧阳戎忽然问道:

    “你觉得,这场火如何阻碍李从善?”

    容真张了张嘴,又抿了下,严谨答道:“具体不知,但为何放火,总有目的。”

    欧阳戎冷静指出:

    “此火没有浓烟,也仅限驿站一地,也不是火烧山林,若是单纯迷惑李从善的追踪手段,放火无用,李从善绕过就是了。”

    容真歪头疑问:“那为何放火?”

    欧阳戎沉默不语。

    他目前只能想到一种可能,那就是和当初在浔阳王府诓骗水贼的计划一样,在“火中饮冰”。

    可这青崖驿又不是自家王府,哪来的冰窟藏身?

    但这场火又是小师妹她们放的无疑了,甚至小师妹担心误伤路人,还提前预警。

    另外,欧阳戎还有一处疑惑。

    小师妹到底知不知道他追过来了?裙刀的感应若是没有失效,他来到汉阳县的动向,小师妹应该可以感应到。

    而青崖驿距离汉阳县城不远,小师妹若是感应到他提前抵达汉阳县城,自然清楚他是过来找他们。

    可这场突然的大火,再加上她们当下的失踪,又如何解释?

    这岂不是说明,她们是当时情况危急,箭在弦上,不得不发,没有时间等到汉阳县城了,所以提前在青崖驿放火。

    若是如同驿官所言,大火过后,她们真的继续走南下官道,去汉阳县城,那为何提前在青崖驿放火呢?

    这又回到了刚刚容真的疑问,这种无浓烟的焚天蛟火,真能挡住李从善他们那伙机动骑兵吗?

    它的意义何在?

    暂且不管这些,只从结果来倒推。

    现在的结果是,李从善等白虎卫追兵,继续往南下官道追了。

    南下官道若是正确的方向,那就是小师妹这纵火之计失败。

    相反,若是错误方向,那就颇为合理,确实迷惑了李从善。

    可是这也迷惑了欧阳戎。

    他同样不知小师妹他们去哪了。

    回到眼下问题,该不该尾随李从善等骑兵的踪迹,继续南下追人呢?

    诸多问题萦绕,欧阳戎微微垂目,陷入沉思。

    旁边的驿站管事,脸色隐隐欲言又止。

    容真瞥见,忽问:

    “何话,直讲。”

    驿站管事小心翼翼道:

    “两位大人应该是在找这苏姓人家吧?”

    容真冷冰冰板脸,像是不想回答这废话。

    管事弱弱指了指门口那块雕刻青崖驿三字的巨大石碑。

    众人循着看去,青崖驿全站都烧没了,当下也只剩下这块石碑了,立在废墟前,十分显眼。

    “两位大人,石碑后面有一面题字墙,乃本驿新设,小人记得,苏姓人家中,有一位容貌惊艳如仙的小娘子,眉间点有一朵梅花,她刚抵达时,曾在墙边驻足,捏笔题诗。”

    “题诗?”

    容真好奇,欧阳戎立马抬头:

    “带本官过去。”

    “是。”

    很快,欧阳戎被领到了“青崖驿”石碑后方。

    他目光看去,顿时被一堆旅客诗词中的一首娟秀清雅的小诗吸引。

    是熟悉的女子字迹。

    旁边,秦缨平视,轻声咏念:

    “寒枝削铁骨,冷香透孤肠……冻蕊破玄霜,冰魂淬剑芒……孤山云外立,一刃割春荒……不借东风力,横天自主张。”

    容真微微仰头,题诗小娘明显比她高挑半截。

    暗暗蹙眉,她冷冰冰问:

    “《孤山玉刃歌》?这是何意?难道藏有消息,指向某座梅山?可这季节,哪找梅花去。”

    欧阳戎认真盯着这首离裹儿的题诗,来回浏览数遍。

    一首咏梅诗,可圈可点,倒是离裹儿孤傲风格,但又像是随手为之,没多惊艳。

    至于藏话……欧阳戎思量半天,也没揣摩出来。

    容真、秦缨早就放弃了琢磨,都转头直直望着他,等待这位修文馆小学士的解答。

    欧阳戎静立,稍微尴尬。

    就在这时,一个甲士奔回,朝秦缨耳语几句,后者脸色一愣,立马大声:

    “欧阳良翰,容真女史,驿站外面树林里,发现有一处打斗痕迹。”

    欧阳戎等人立马赶过。

    来到林间,检查发现,地上有道士使用黄符纸的痕迹。

    “难道是陆压?”

    欧阳戎自语了句。

    秦缨催促:

    “若是陆道长,那就更加证明,王爷他们是往南下官道跑了,陆道长他们在这儿和李从善发生过打斗,看痕迹,陆道长也是往南边官道跑的,不知道被李从善追上没有,咱们快点过去解围。”

    欧阳戎却依旧停在原地。

    他突然转身,询问驿官:

    “那个梅花妆小娘题诗,是你们邀请的,还是她主动的?”

    “当然是小娘子自提的,小人们可不会无端找客人的女眷搭话,若是遇到才子官员倒是会厚着脸皮请一副墨宝……”

    驿站主官话语忽然卡住,他看见面前的年轻刺史听到一半转头就走,跑回了青崖驿。

    欧阳戎重新来到石碑前,遣退众人。

    四下无人之际,他从袖中取出妙思,直接问。

    “能嗅到这文气的主人在哪吗?”

    小墨精翻了个白眼:

    “本仙姑不是神。”

    “那大致方位呢。”

    “唔,新提的诗倒是可以试试,应该挺准。”

    “你有这本事怎么不早说?”

    “你也没早问啊。”

    小墨精叉腰,语气理直气壮,全身上下最硬的估计就是嘴巴了。

    她甩过小脸,又嘟囔了几句:“不过谢丫头是知道的,上次抓奸你和绣娘,就是本仙姑嗅出了大致方向。”

    欧阳戎:……??

    不等欧阳戎翻脸,妙思“嗖”一下,跳上石碑,凑近闻了闻文气,又四望了下左右,突然手指东边:

    “往那边走了。”

    欧阳戎顿时松了口气。

    离裹儿这首诗,应该是小师妹让她提的,是精心留他的指路牌,小师妹知晓妙思在他身边。

    此前的种种线索和不合理之处,也顿时合理了。

    现在他唯一不懂的就是小师妹这场纵火之计骗过李从善的原理,但是已经不重要了。

    欧阳戎抓起小墨精,塞进袖中,奔向驻马处,招呼容真、秦缨:

    “秦缨,你火速赶回县城,招呼抵达的秦彦卿和玄武营主力,前去阻击走南下路线的李从善,陆道长他们很可能在吸引火力,你们驰援救人。

    “容真,上马走人,咱们往东去追,南下官道是障眼法,诓骗李从善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