流风域,风家主宅。
青瓦连绵的宅邸上空,三道身影凌空而立,衣袂在流风中轻摆。为首者一身天青色道袍,面容看上去只是中年模样,但那双眼中沉淀的岁月沧桑却绝非表面年龄所能拥有——天衍宗七长老,通玑子,造坏期巅峰。
他身后,两名天衍宗执法长老默然而立,皆是道衍后期。三人的气息如无形的山岳,压得下方风家宅邸的防护阵法明灭不定。
议事大殿内,气氛凝重。
江澈躺在中央软榻上,浑身焦黑,气息微弱。风家三长老正全力施救,但脸上尽是凝重之色——这伤势太重,肉身濒临崩溃,神魂更是残破不堪。
苏芸和璃幽守在榻旁,两人衣衫染血,面色苍白,但眼神锐利如刀。
“风玄明,”通玑子的声音从殿外传来,平静中带着不容置疑的威压,“此子关乎上古封印,牵扯宗门秘典,更有禁忌因果缠身。你风家护不住他,也担不起这因果。”
殿门口,风家大老祖风玄明面色变幻。
他身后的风家高层们低声议论,不少人眼中已现动摇之色。通玑子说得没错——江澈身上的麻烦太大,风家确实扛不起。
“通玑长老,”风玄明深吸一口气,“此子毕竟救了我孙儿逐云,若就此交人,我风家日后……”
“日后?”通玑子微微摇头,语气中带着一丝怜悯,“风道友,你还想着日后?此子身负‘冥王’印记,单这一条,便足以引来灭族之祸。今日我天衍宗前来要人,实则是救你风家。”
这话说得冠冕堂皇,却字字如针。
风玄明沉默。
殿内,风逐云挣扎着从偏榻起身。他神魂受创极重,此刻每走一步都摇摇欲坠,却还是踉跄走到殿门口,嘶声道:“老祖……江澈道友是为救我而重伤……风家不能……”
“逐云,退下。”风玄明闭了闭眼。
再睁眼时,他眼中已是一片决然:“通玑长老,江澈小友于我风家有恩,此事风某不能答应。若天衍宗执意要人——”
“你待如何?”通玑子身后的执法长老冷冷开口。
空间微微波动。
又三道身影自虚空中浮现,皆是天衍宗之人,气息皆在道衍中期以上。六人联手,威压如海,整座风家主宅的建筑开始发出不堪重负的呻吟。
天衍宗,为今日之事,竟出动了七位道衍境!
风家众人脸色惨白。
“风玄明,”通玑子淡淡开口,声音传遍整座宅邸,“我最后问一次——交,还是不交?”
“你们天衍宗——好大的威风!”
璃幽从大殿内一步步走出。
她九条狐尾在身后尽数展开,幽蓝狐火熊熊燃烧,纵使面对七位道衍境,那双媚眼中也唯有冰冷怒火:“江澈拼死从哑风坳救下你们风家的人,现在你们却要把他交出去?这就是上三宗的行事?这就是流风域第一世家的风骨?!”
苏芸也走了出来,站在璃幽身旁。
她平时温婉柔和,此刻却面如寒霜,眼中燃烧着从未有过的怒焰。这些日子的生死搏杀、江澈的重伤、星瑶的背叛、囚天殿的阴谋……所有压抑的情绪在这一刻彻底爆发。
“风前辈,”苏芸盯着风玄明,声音因愤怒而颤抖,“江澈救人时可曾问过被救之人的身份?可曾计较过代价?他被星瑶偷袭重伤,命魂即将失控时,仍用最后一丝清明压下杀意,不愿伤及无辜!他冲进蚀魂漩涡与那怪物搏命时,可曾想过自己能不能活?!”
她一字一顿,字字诛心:“现在他躺在这里,生死未卜,你们却要把他交给天衍宗?你们风家的恩,就是这样报的?!”
殿内殿外,一片死寂。
风家不少人低下头,面露愧色。
风逐云更是眼眶发红,拳头紧握。
“够了。”通玑子皱眉,看向二女的目光中带着不耐,“两个小辈,这里没有你们说话的资格。风玄明,我给你三息时间考虑——”
“不用考虑!”
璃幽周身狐火暴涨,九尾如扇展开:“想要江澈,先踏过我的尸体!”
“冥顽不灵。”通玑子身后一名执法长老冷喝,抬手便是一道禁锢术法。
然而术法刚出,便在半空中无声消散。
不是被击溃,而是……凭空消失了。
通玑子瞳孔微缩。
一个悠远如星空般的声音,自天际传来:
“命运就是如此的捉弄不透啊。”
所有人抬头。
风家主宅上空,不知何时裂开了一道璀璨的星河缝隙。一人从星空中缓步走下。
他看上去约莫三十余岁模样,面容清俊,眉眼间却沉淀着看透世事的淡然。一袭简单的月白长袍,手中无物,只是闲庭信步般踏空而来。最引人注目的是他的眼睛——那双眼中仿佛有星河流转,因果交织。
“风家也算有头有脸,”他停在半空,俯视下方,语气平淡,“这样窝囊?”
风玄明心中剧震,躬身行礼:“天机阁主……亲临?!”
天机子。
中五阁之首,天机阁当代阁主。一个极少现身,却令上三宗都忌惮三分的传奇人物。没人知道他的真实年龄,只知他执掌天机阁已有数百年,容颜却始终如此。
通玑子面色凝重起来:“天机子,此事与你天机阁无关。”
“无关?”天机子轻笑,眼中星河微转,“江澈与我天机阁有旧缘。他怀中的九幽魂钥,关乎上古封印平衡。你说……与我有没有关?”
“你想插手?”通玑子身后六名执法长老气息全开,道衍境的威压如海啸般涌向天机子。
天机子纹丝未动。
他甚至没有抬手,只是抬眼看了一眼。
嗡——
所有威压,如冰雪遇阳,瞬间消融。
“通玑子,”天机子声音依旧平淡,“你现在离开,我能饶你一次。否则……”
他顿了顿,眼中星河骤然加速流转:“我不介意亲自去天衍宗走一趟。”
“狂妄!”通玑子怒极反笑,“天机子,莫要以为老夫怕了你!你天机阁再神秘,终究只是中五阁之一,而我天衍宗乃上三宗——”
话音戛然而止。
因为天机子身上,气息变了。
没有灵力爆发,没有威压释放,但所有人都感觉到——天地间的某种“规则”被触动了。仿佛天机子站在那里,就是因果的节点,是命运的支流。
然后,一缕淡金色的火焰,在他指尖无声燃起。
那火焰无形无质,唯有凝神细看,才能发现火焰中缠绕着亿万细密的丝线——命运的丝线,因果的连线。它们从火焰中蔓延而出,连接着在场每一个人,连接着风家宅邸,连接着流风域的山川河流,甚至……连接向遥远天际的某个方向。
因果业火。
源火榜第四,燃烧的不是物质与灵力,而是因果本身。
“你——”通玑子脸色剧变,想退,却发现自己的“存在”已被锁定。
因果业火已经“看”到了他。那淡金色火焰中,有数根丝线正连接在他的身上,其中最粗的一根……延伸向天衍宗深处的某个方向。
“天衍宗想要江澈,”天机子声音平静无波,“是为了云龙涅盘功?还是为了九幽魂钥?亦或是……你们宗主想借‘冥王’印记,窥探轮回之门后的秘密?”
每说一句,指尖的因果业火便旺盛一分。
连接在通玑子身上的因果线,开始发光。
“等等……”通玑子额角渗出冷汗。
他感觉到了——因果业火正顺着那些丝线追溯。追溯他此行的真实目的,追溯天衍宗高层的密谋,追溯他内心深处最隐秘的念头……
“老夫此行……奉宗主之命……”通玑子咬牙抵抗,但声音已开始颤抖。
“谎言。”
天机子轻轻一吹。
淡金色火焰顺着因果线蔓延而上,瞬间点燃了通玑子身上那根最粗的丝线。
“啊——!”
凄厉的惨叫响彻天际。
不是肉身的痛苦,而是神魂层面的灼烧。因果业火燃烧的,是他与“贪婪”之间的因果——他想得到云龙涅盘功的完整传承,想借擒获江澈之功在宗内更进一步,想……在宗主闭关期间,掌控更多权柄。
这些深埋心底的念头,此刻被赤裸裸地烧灼出来,化为实质的痛楚。
“饶命……天机阁主饶命!”通玑子瘫倒在半空,浑身痉挛,“我这就走……这就回宗……”
天机子收回火焰。
因果线黯淡下去,但并未断开——那是警告,也是标记。从今往后,通玑子若再对江澈动念,因果业火会瞬间反噬。
“滚吧。”天机子语气平淡。
通玑子如蒙大赦,带着六名执法长老仓皇撕裂空间。临走前,他回头看了一眼,眼中怨毒与恐惧交织:
“天机子……你护不住他的!轮回之门的秘密,宗主绝不会放弃!”
“聒噪。”
天机子抬眼。
虚空震荡,通玑子等人的传送通道剧烈扭曲,隐约传来数声闷哼与骨骼碎裂之声。
“下次,让你家宗主亲自来。”天机子收回目光。
全场死寂。
风家众人目瞪口呆。
上三宗之一的天衍宗长老,造坏期巅峰的通玑子,在天机子面前竟如孩童般毫无还手之力?那淡金色的火焰……究竟是什么?
“风玄明,”天机子看向风家大老祖,“你们风家的因果,到此为止。”
风玄明深深躬身:“多谢天机阁主解围。”
“非是解围,是了结。”天机子摇头,“继续庇护江澈,风家必遭灭顶之灾。他救风逐云一命,你们提供暂时庇护,因果两清。”
说完,他袖袍一挥。
空间被无声撕裂,不是普通的空间裂缝,而是一道通往无尽星空的门户。门内,星辰璀璨,银河旋转,浩瀚无垠。
天机子迈步走入星空之门。
同时一股柔和却无可抗拒的力量包裹住江澈、苏芸和璃幽,将他们一同带入那片璀璨星河。
“前辈——”苏芸想说什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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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先离开。”天机子的声音从门内传来,平静如星空。
门户闭合。
风家主宅上空,恢复平静。
只留下风家众人面面相觑,以及风逐云复杂难言的目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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真正的星空。
没有上下四方,没有天地界限,只有无穷无尽的星辰在深黑的天幕上流转。有的聚成璀璨星河,有的孤悬如灯,有的明灭不定,有的恒久长明。
江澈、苏芸、璃幽三人悬浮于星空间,脚下有柔软的星光自然托举。天机子站在他们面前,随意一挥手,四周星辰便自动移位,构成一座临时的星辰平台。
“这里是……天机阁?”璃幽环顾四周,难掩震撼。
“是,也不是。”天机子语气平静,“天机阁没有固定山门,它随星辰运转而移动,始终隐于星空深处。所以世间少有人知天机阁所在,也少见天机阁弟子行走。”
苏芸扶着昏迷的江澈,急切问道:“前辈,江澈的伤势——”
“肉身重创,经脉碎裂近七成,丹田出现裂痕。”天机子伸手虚按在江澈眉心,淡金色的因果业火如溪流般渗入探查,“神魂残破,命魂封印裂隙扩大,有外力渗入。此外……还有蚀魂印记。”
他收回手,眼中星河微凝。
“蚀魂印记?”璃幽心中一紧。
“哑风坳下那存在,在被江澈击退前,在他神魂深处种下了标记。”天机子解释道,“平时潜伏,但若他日后靠近蚀魂族相关封印或存在,此印记便会引动,让他更易被侵蚀。”
苏芸脸色发白:“能清除吗?”
“可解,但需时间。”天机子看向璃幽,“九尾天狐的本命狐火有净化之效,配合我的因果业火,可慢慢磨灭印记。前提是……他得先醒过来。”
“要多久?”
“看他自己。”天机子望向星空深处,“这次伤得太重,又强行融合四种源火,还引动了命魂之力。肉身易复,神魂难愈。”
他顿了顿,看向二女:“你们伤势亦不轻,先去疗伤。江澈留在此处,我会引星辰之力为他温养神魂。”
“前辈为何要帮我们?”璃幽直视天机子,“天机阁不是向来中立,不插手世间纷争?”
天机子沉默片刻。
他抬眼望向星空某处,那里,一颗星辰正缓缓黯淡,走向终结。
“因为有些事,比中立更重要。”他声音平静,却带着某种重量,“轮回之门的封印正在松动,九幽魂钥碎片陆续现世,蚀魂族蠢蠢欲动……这世间,将乱。”
“江澈是钥匙,”苏芸轻声道,“也是变数。”
“不错。”天机子点头,“他身上的因果之重,连我都难以完全看透。但有一点可定——他是破局之关键。无论是揭开轮回之门的秘密,还是应对蚀魂族的回归,他都不可或缺。”
“所以您护他,是为了利用他?”璃幽语气转冷。
天机子忽然笑了。
那笑容很淡,却让四周星辰都似乎明亮了一分。
“小狐狸,”他抬手,随意指向远处一颗荒芜星辰,“你觉得,我需要利用谁吗?”
指尖微动。
那颗星辰骤然亮起,表面浮现出密密麻麻、复杂到极致的阵法纹路。纹路中蕴含的道韵之深,让已是造化中期的璃幽只看一眼便头晕目眩,神魂震荡。
“天机阁立于星空万年,见过的天骄、妖孽、气运之子,不计其数。”天机子收回手,星辰重新黯淡,“若真想利用谁,何必等到今日?”
他看向昏迷的江澈,眼中星河流转:
“我护他,是因他值得。为一个素不相识之人,敢拼上性命;为守护在意之人,敢直面远强于己的敌人。这般心性,这般勇气……不该毁于天衍宗的贪婪,或囚天殿的阴谋。”
苏芸与璃幽对视,眼中皆有释然。
“多谢前辈。”苏芸躬身。
“不必。”天机子转身,月白袍袖在星空中轻摆,“你们先疗伤。待江澈醒来,我有些事要问他……关于九幽魂钥,关于他看到的那些记忆碎片。”
他迈步走向星空深处,身影渐淡,最终融于星辰之间。
四周星辰自动移位,为苏芸和璃幽构筑出两间星辉静室。室内灵力精纯充沛,更有安抚神魂、加速疗愈之效。
璃幽扶着苏芸走入一间静室,轻声道:“先疗伤。江澈有天机前辈在,暂时安全。”
苏芸点头,目光却仍望向江澈所在的方向。
星空无声,星辰流转。
在这片与世隔绝的星空间,三人终得喘息之机。
但所有人都明白——
风暴未息。
天衍宗不会罢休,囚天殿仍在暗处,蚀魂族虎视眈眈。
而江澈身上那些未解之谜:命魂封印的真相、轮回之门的秘密、阿涟复活的可能……
一切,都等他醒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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