血葬原的入口，比想象中更加荒凉。
那是一片由暗红色砂石铺就的平原，一直延伸到视线尽头。空气中弥漫着铁锈与腐土混合的气味，偶尔有风刮过，卷起砂石，发出呜咽般的声响，像是无数亡魂在低声哭泣。
江澈三人降落在一处风化严重的石柱旁。
苏芸的脸色有些苍白，镜花水月体质让她对环境的感知格外敏锐——她能“看见”整片平原上空笼罩着一层厚重的、由怨念与杀意凝聚的黑色雾气。那些雾气翻滚着，不时凝成扭曲的人脸形状，又很快消散。
“这里的怨气……比红尘城浓百倍。”她轻声说。
璃幽的九条狐尾警惕地竖起，竖瞳扫视着四周:“不止怨气，还有别的气息……活人的气息。”
话音未落，数道破空声响起。
五道身影从天而降，落在江澈三人对面十丈处。
为首的是三名黑袍青年，袍角绣着血色锁链纹路——囚天殿的标志。他们的气息都在造化初期到中期之间，眼神桀骜，嘴角挂着毫不掩饰的嘲讽。
“哟，这不是大名鼎鼎的江澈吗？”
中间那名黑袍青年开口，声音刻意拖长，带着浓重的讥诮:“怎么，红尘城的温柔乡待腻了，跑来这死人堆里找刺激？”
他身旁另一人接话，目光肆无忌惮地扫过苏芸和璃幽:“还带了两个美人儿，这是来血葬原游山玩水呢？”
第三个人嗤笑:“小子，你胆子不小啊。得罪了我们囚天殿，不找个老鼠洞藏起来，还敢大摇大摆来这种地方——怎么，嫌命长？”
江澈面沉如水，混沌真意悄然运转，金猊仙身的圣道金光在皮肤下若隐若现。他没有立刻回话，而是将目光投向另外两道人影。
那是两名身穿星纹白袍的年轻修士，一男一女，气息缥缈，修为同样是造化中期。他们袖口绣着周天星辰图——天衍宗的标志。
江澈心中微沉。
天衍宗……在聚宝轩的时候就想要这黑色碎片，今天竟然找来了。
那男修上前一步，神情倨傲，目光落在江澈身上:“你就是江澈吧。我知道你手里有‘冥魂碎片’，交出来，我可以允许你们跟在我们后面进入遗迹——至少能多活一会儿。”
他的语气平淡，却带着不容置疑的居高临下。
女修补充道:“天衍宗要的东西，还没有拿不到的。你识相的话，现在交出来，免得待会儿后悔。”
江澈缓缓抬眼，目光扫过囚天殿三人，又看向天衍宗二人，忽然笑了。
那笑声很轻，却让在场所有人都心头一凛。
“天衍宗嘛？”江澈说，声音不大，却清晰地传遍每个人耳中，“好大的威势。上三宗之一，就可以为所欲为了吗？”
天衍宗男修脸色一沉:“你——”
“还有囚天殿。”江澈打断他，看向那三名黑袍青年，“锁魂殿主阴无命亲自出手都没拿下我，你们几个……又算什么东西？”
三名囚天殿青年脸色骤变，中间那人眼神阴冷下来:“小子，你找死！”
气氛骤然剑拔弩张。
璃幽的九条狐尾缓缓展开，天狐血脉的气息弥漫开来，带着古老而威严的压迫感。苏芸手中晶辉流转，镜花月之力悄无声息地铺开，扭曲着周围的光线与感知。
天衍宗女修忽然抬手，制止了即将爆发的冲突。
她看向江澈，眼神深邃:“江澈，你或许有些本事。但你要想清楚——在这里和我们动手，就算你能赢，也必然重伤。而血葬原深处……可不止我们这几个人。”
她的话点醒了众人。
所有人都看向平原深处——那里，暗红色的砂石一直延伸到地平线，而在更远的地方，隐约可见残破的建筑轮廓，像是某种古老遗迹的入口。
遗迹里的东西未知。
谁都不知道里面有什么危险，有什么机缘。
如果现在拼个两败俱伤，进去之后遇到危机，那就是自寻死路。
囚天殿为首的青年冷哼一声，收回即将出手的法诀:“算你运气好。等进了遗迹，咱们再好好算账。”
天衍宗男修也压下怒意，深深看了江澈一眼:“碎片先放在你那儿。待会儿……希望你不要后悔。”
双方都明白——现在不是动手的时候。
遗迹才是重点。
江澈没有说话，只是握紧了苏芸的手，向她微微摇头。璃幽也收敛了气息，但狐尾依旧警惕地竖着。
五人对三人，相互对峙着，却又默契地都没有真正出手。
沉默持续了约莫半盏茶时间。
忽然，平原深处传来一阵低沉的轰鸣。
像是巨石移动的声音，又像是某种机关被触发的闷响。紧接着，远处那残破的建筑轮廓，竟然亮起了微弱的光芒——虽然暗淡，但在暗红色的平原上格外醒目。
“遗迹开启了！”天衍宗女修低声道。
几乎是同时，所有人都动了。
囚天殿三人化作三道黑烟，疾射向遗迹方向。天衍宗二人身法缥缈，如星光闪烁，速度丝毫不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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江澈看向璃幽和苏芸:“跟上，但保持距离。”
三人御空而起，不紧不慢地跟在后面。
飞行途中，江澈的神识悄然展开，感应着四周。他能感觉到，除了这几人外，平原上还有别的气息——有的隐匿在砂石之下，有的潜藏在地缝之中，都向着遗迹方向移动。
这血葬原……果然不止一拨人。
很快，遗迹入口出现在眼前。
那是一座半坍塌的巨石门廊，高约十丈，门楣上刻着模糊的古老符文。门廊后方是一条向下延伸的阶梯，深不见底，散发出阴冷潮湿的气息。
囚天殿和天衍宗的人已经率先冲了进去。
江澈三人在入口处停下。
“有阵法残留。”苏芸盯着门楣上的符文，镜花月之力让她能看见那些符文深处流转的微弱能量，“很古老，但还能运转。”
“小心为上。”璃幽说，“我打头阵。”
她率先迈入石门，九条狐尾在身后展开，随时准备应对突发情况。江澈紧随其后，混沌真意笼罩全身。苏芸殿后，晶辉之力在三人周围布下一层感知屏障。
阶梯很陡，一直向下延伸了至少百丈。
越往下，空气越冷，那股怨气与杀意也越浓。石壁上开始出现壁画——描绘着上古大战的场景:巨龙与神凤厮杀，巨人持斧劈山，修士结阵对抗漫天黑影……画面已经斑驳，但依旧能感受到当年的惨烈。
终于，阶梯到了尽头。
前方豁然开朗，是一个巨大的地下殿堂。
殿堂呈圆形，直径超过百丈，穹顶高悬，上面镶嵌着已经暗淡的发光晶石，勉强照亮空间。而在殿堂中央——
矗立着九尊石像。
不，不是石像。
是傀儡。
九尊高达三丈的人形傀儡，通体由暗金色金属铸成，表面布满刀剑劈砍留下的痕迹。它们面无表情地站立着，双目空洞，但周身散发出的气息，却让所有进入殿堂的人都心头一凛。
融天巅峰。
每一尊傀儡，都散发着融天巅峰的威压。
而且这九尊傀儡的气息隐隐相连，仿佛一个整体。
江澈三人进入殿堂时，囚天殿和天衍宗的人已经站在另一端，脸色凝重地看着那些傀儡。除了他们，殿堂里还有另外三拨人——一群衣衫褴褛的散修，约七八人；一队身着统一制式皮甲的佣兵，五人；还有两个浑身笼罩在斗篷里的独行者。
总共二十余人，分散在殿堂边缘，谁都不敢轻易靠近中央的傀儡。
“九尊融天巅峰……”一名散修咽了口唾沫，“这还只是入口……”
话音未落，九尊傀儡的眼睛，同时亮起了猩红的光芒。
“嗡——！”
低沉的震颤声从傀儡体内传出，暗金色的金属表面浮现出密密麻麻的符文。九尊傀儡同时动了——动作整齐划一，仿佛有同一个意识在操控。
它们迈步，走向殿堂中的人群。
一步，两步。
每走一步，威压就强一分。
九尊融天巅峰的威压叠加在一起，竟然隐隐超越了造化初期的层次！
“不好！”天衍宗男修脸色一变，“它们要攻击所有活物！”
几乎是同时，九尊傀儡同时抬手。
它们的掌心亮起刺目的光芒，九道光柱汇聚成一道巨大的能量洪流，横扫整个殿堂！
“退！”江澈暴喝，混沌真意全力运转，碧波龙域瞬间展开，将三人笼罩其中。
其他人也各施手段——
囚天殿三人结成一个三角阵法，黑气翻涌形成护盾；天衍宗男女修士双手结印，星辰之力化作光幕；散修们手忙脚乱地祭出各种法器；佣兵队训练有素地组成战阵；那两个独行者则身形飘忽，试图闪避。
但光柱的速度太快了！
“轰——！！！”
震耳欲聋的爆炸声在殿堂中回荡。
能量洪流所过之处，地面龟裂，石柱崩塌，烟尘弥漫。几名修为较弱的散修护盾瞬间破碎，惨叫都没来得及发出就被轰飞出去，撞在墙壁上，生死不知。
佣兵队的战阵摇晃不定，两人喷血后退。
就连囚天殿和天衍宗的防御也在剧烈颤抖，光芒明灭不定。
只有江澈三人的碧波龙域相对稳定——混沌真意的包容特性，加上金猊仙身的圣道金光，让护罩在能量冲击中坚韧异常。
但江澈的脸色并不好看。
因为他感觉到，这九尊傀儡的力量，远不止看上去那么简单。
它们的力量……在共鸣。
九尊傀儡的力量叠加，不是一加一等于二，而是成倍增长！
光柱攻击过后，九尊傀儡没有停歇，再次抬手。
这一次，九尊傀儡的动作出现了差异——三尊傀儡掌心凝聚火焰，三尊凝聚冰霜，三尊凝聚雷电。
火焰、冰霜、雷电，三种属性截然不同的攻击，却默契地交织在一起，化作一道三色洪流，再次轰向众人！
属性叠加！
威力再增！
“该死！”囚天殿为首的青年咬牙，“不能硬抗！分开它们！”
他率先出手，一道漆黑锁链射向最左侧的火属性傀儡，试图将其拖离阵列。
但锁链刚碰到傀儡表面，就被一股无形的力量弹开。
九尊傀儡之间，似乎有某种力场连接，让它们无法被单独分割。
天衍宗女修也发现了这一点，她双手快速结印，星光化作九道细线，同时缠向九尊傀儡的腿部:“我来定住它们，你们攻击！”
星光细线缠上傀儡双腿的瞬间，九尊傀儡的动作果然一滞。
“好机会！”佣兵队长大喝，手中长刀劈出一道巨大刀罡。
散修们也跟着出手，各种法术法器轰向傀儡。
但就在所有攻击即将命中时——
九尊傀儡眼中的猩红光芒骤然大盛！
“嗡——！”
更加剧烈的震颤声响起，傀儡体表的符文爆发出刺目光芒。那些缠绕在腿部的星光细线寸寸崩断，天衍宗女修闷哼一声，嘴角渗血。
而九尊傀儡，竟然开始变形！
它们的四肢关节反转，身躯拉伸，暗金色的金属表面浮现出更多复杂的纹路。短短三息时间，九尊人形傀儡，变成了九只狰狞的金属巨兽——
三只火焰巨狮，三只冰霜巨狼，三只雷电巨鹰。
形态变化后，它们的气息再次暴涨！
火焰巨狮张口喷出熔岩般的火柱，冰霜巨狼吐出绝对零度的寒气，雷电巨鹰振翅释放万道雷霆。
三种攻击交织，化作毁灭风暴，席卷整个殿堂！
这一次，没人能完全避开。
“噗——”
佣兵队又有两人重伤倒地。
散修那边只剩三人还在勉强支撑。
就连囚天殿和天衍宗的人，也被逼得连连后退，护盾光芒暗淡。
江澈的碧波龙域剧烈摇晃，他咬牙维持，但嘴角也渗出一丝鲜血。
“这样下去不行。”璃幽沉声道，“必须找到它们的核心！”
“核心？”苏芸一边维持晶辉护盾一边问。
“傀儡一定有控制核心，或者能量枢纽。”璃幽的竖瞳死死盯着九只巨兽，“找到它，破坏它！”
江澈深吸一口气，混沌真意运转到极致。
他的双眼泛起淡淡的灰白光芒——那是五行轮转焰在眼中流转。在这种状态下，他对能量的感知达到了前所未有的敏锐。
他“看见”了。
看见九只巨兽体内，各有一个明亮的光点，位于胸口位置。而那九个光点之间，有九条细微的能量丝线相连，组成一个复杂的阵列。
九心连环阵。
破坏一个，就会遭到其他八个的合力反扑。
必须同时破坏所有九个核心，或者……找到阵列的枢纽。
江澈的目光在九只巨兽之间快速移动，最终定格在殿堂最中央的地面——
那里，有一个不起眼的凹陷。
凹陷深处，隐隐有能量波动传出，连接着九条能量丝线。
找到了。
阵列枢纽，就在那里！
“苏芸，璃幽，”江澈低声道，“掩护我三息时间。我要冲到殿堂中央。”
璃幽毫不犹豫:“好。”
苏芸点头，手中晶辉大盛，镜花月之力全面展开。
下一瞬，江澈动了。
云龙涅盘功第四重“云龙布雨”全力催动，他的身形化作一道残影，直冲殿堂中央！
九只巨兽同时察觉到他的意图，攻击瞬间转向！
火焰、冰霜、雷电，三道毁灭洪流汇聚一处，轰向江澈前进的路径！
“休想！”璃幽厉喝，九条狐尾骤然膨胀，化作九道白色屏障，硬生生挡住三道洪流一瞬！
就这一瞬。
江澈已经冲到殿堂中央，一拳轰向地面凹陷！
金猊仙身的圣道金光、混沌真意的包容之力、五行轮转焰的平衡之效，全部凝聚在这一拳中！
“破——！！！”
拳罡轰入凹陷。
殿堂，寂静了一瞬。
然后——
“咔嚓。”
清脆的碎裂声，从凹陷深处传来。
紧接着，九只巨兽体内的光点，同时熄灭。
它们眼中的猩红光芒暗淡下去，变形的躯体开始收缩、还原，最终重新变回九尊静止的暗金傀儡。
“轰隆隆……”
傀儡缓缓沉入地面，消失不见。
只留下满地狼藉，和一群惊魂未定的修士。
江澈站在殿堂中央，缓缓收回拳头，转头看向众人。
他的目光扫过囚天殿三人，扫过天衍宗二人，扫过幸存者。
所有人都看着他，眼神复杂。
有震惊，有忌惮，有贪婪，有杀意。
但没有人敢在这个时候出手。
因为殿堂深处，那扇紧闭的青铜大门——
正在缓缓开启。
真正的遗迹，才刚刚开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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