黑暗里,雷钟抓着江辞手腕的力道,猛然收紧。
“你说什么?”
雷钟的嗓音很低,在枪声和尖叫的背景音里被吞没。
但江辞身上的麦克风听清了。
却没有回答。
他静静地回望着雷钟。
下一秒,雷钟的错愕化为暴怒。
他一把将江辞推开,吼着要去那条他经营了十几年的密道。
但江辞比他更快。
他反身一脚,将雷钟踹得一个趔趄,没有让他靠近那个方向。
“叔!这边!”
江辞的嘶吼里带着伪装出的焦急,他抓住雷钟的胳膊,
拖着他朝宴会厅的另一个出口冲去。
那是一个看上去更开阔,却直通向警方包围圈死角的方向。
“咔嚓!”
摇臂上的摄影机在姜闻的指令下,开始了它长达五分钟的跟拍。
镜头追随着那两个在混乱中奔逃的身影。
江辞拖着雷钟,在翻倒的桌椅和破碎的碗碟间穿梭。
周围,由退伍军人扮演的群演们正与攻入的“缉毒警”进行着最后的抵抗。
“砰!”
一颗爆破点就在江辞脚边炸开。
灼热的气浪混杂着飞溅的泥土,狠狠拍在他的后背。
他整个人被巨大的冲击力推得向前一扑,拉着雷钟一起摔倒在地。
连续多日的高强度拍摄,江辞的体力早已透支。
这一摔,他眼前发黑,粗重的喘息几乎要撕裂肺部。
他趴在地上,真实地感受着肌肉和骨头散架的痛感。
但他没有停。
他挣扎着爬起来,扶起摔得更重的雷钟。
“叔,快走!”
他的喘息,踉跄,脸上被烟火熏出的黑灰,
都成了“江河”这个角色在末路中忠心护主的最佳注脚。
两人继续奔逃。
江河假装在寻找突围的路线,却巧妙地将察猜更深地推向那张无形的大网。
他们冲出宴会厅,进入了寨子内部那片复杂的建筑群。
“轰隆!”
头顶,一根被爆炸震松的巨大木制横梁,直直地砸了下来!
雷钟奔跑中抬头,整个人都僵住了。
他连躲闪的念头都来不及升起。
电光石火间,一股巨大的力量从侧面狠狠撞来。
是江辞。
他用尽全身最后的力气,将雷钟撞开了一步。
自己却因为力竭,来不及完全撤离。
“噗嗤!”
“横梁”擦着他的肩膀砸下,狠狠地拍在了他的后背上!
江辞闷哼一声,整个人向前扑倒,
背上的道具血包炸开,猩红色液体渗出,浸透了单薄的衬衫。
监视器后,一直负责跟进剧本的严正,手里的笔“啪嗒”一声掉在地上。
他看着屏幕里那个为毒枭“挡刀”的身影,只觉得寒意从脚底板直冲天灵盖。
何其讽刺。
何其悲凉。
雷钟饰演的察猜从地上爬起来,他看着倒在血泊里的江河,
又看了看那根几乎贴着他头皮砸下的横梁,那双浑浊的眼红了。
这个世界上所有人都可能“背叛”他。
唯独这个他一手带出来,刚刚还想过要怀疑的“阿河”,不会。
在这个众叛亲离的时刻,是这条他养的狗,用命救了他!
“阿河!”
雷钟发出一声野兽般的咆哮,他冲上前,一把将江辞从地上扛了起来,疯了般地朝前冲。
他彻底将自己的后背,交给了这个用命换来他信任的年轻人。
镜头紧随其后。
画面里,缉毒部队从四面八方涌入。
他们没有多余的动作,没有一句劝降。
战术手势,精准点射。
负隅顽抗的毒贩们,在一个个精准的射击下,无声地倒下。
这不是电影里充满个人英雄主义的枪战。
这是国家机器,以雷霆万钧之势,对罪恶进行的无情碾压与清除。
雷钟扛着江辞,凭着对地形的熟悉,左冲右突。
终于,他冲进了一座巨大的建筑。
制毒工厂。
他将江辞放在地上,转身就要去启动备用电源和防御系统。
可当他看清前方的景象时,他停下了脚步。
工厂的尽头是一个被人工凿开的洞口。
洞口外,是深不见底的悬崖。
风从峡谷灌入,吹起他沾满血污的头发。
身后,是越来越近的脚步声和战术手电筒投来的光柱。
前有悬崖,后有追兵。
死路。
正是当初江辞在地图上,用匕首插出的那条,九死一生的三号路。
雷钟看着那片深不见底的黑暗,忽然笑了。
笑得癫狂,笑得绝望。
“天要亡我!天要亡我啊!”
他狂笑着,从怀里掏出一个东西。
一个巴掌大小的,带着红色按钮的遥控器。
“都别过来!”他对着身后涌来的光柱嘶吼,
“老子在下面埋了三百公斤的炸药!都给老子陪葬吧!”
追击的“缉毒警”们立刻停下脚步,寻找掩体。
现场没人再动。
就在这时,一个预设的爆破点,因为线路短路,被提前引爆了。
“轰!”
炸点离江辞的位置太近了。
气浪将他整个人掀飞出去。
他重重摔在地上,喉头一甜,一口血涌了上来。
现场所有人都吓了一跳。
王副导演下意识就要喊停。
但他的手,被姜闻死死按住了。
姜闻扒着监视器,双眼赤红,
从牙缝里挤出几个字。
“别停!保住这条!”
江辞也没有停。
他强忍着剧痛和耳鸣,挣扎着从地上爬起来,抹了一把嘴角的血。
他利用着这股真实的,生理性的狼狈与痛苦,
将江河此刻的状态,推向了极致的真实。
悬崖边,雷钟看着摇摇晃晃站起来的江辞,
脸上的疯狂褪去了一些,多了一丝末路英雄的温情。
他对着江辞,张开了双臂。
“阿河,过来。”
“咱们一起走。”
江辞喘着粗气,一步一步,朝着雷钟走去。
他走到雷钟面前,没有投入那个怀抱。
他只是抬起了手。
那只手里,握着一把黑色的手枪。
他举起枪,黑洞洞的枪口,稳稳地对准了雷钟的眉心。
雷钟脸上的所有表情僵住。
他盯着那把不久前自己才亲手交给对方的枪,
看着那张熟悉的、此刻却无比陌生的脸。
爆炸的轰鸣声,峡谷的狂风声,都远了。
整个世界,只剩下江辞清晰无比的,不再是那个唯唯诺诺的马仔,
而是字正腔圆,带着凛然正气的话语。
“我是华国人民警察,警号032855。”
“察猜,你被捕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