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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7章 迷雾西山(九)
    杜雯浑身抖得如同秋风中的落叶,冷汗早已浸透中衣,她知道,孙满说的每一个字,都是血淋淋的现实。

    “当断不断,反受其乱。”孙满抓住她的肩膀,力道大得几乎要捏碎骨头,“我们没有选择了。”

    “记住,”孙满松开手,一字一顿地交代,“事后,把所有线索,都给我引到一直跟我们作对、神出鬼没的那批人身上。”

    “赵统领那边......”

    “赵缨那个滑不溜手的老油条,以前请她剿匪都是声势浩大,却总在关键时候使不上劲,”孙满冷笑,“等我们这边匪患杀了皇女的消息坐实,再以剿匪复仇、肃清地方的名义请她出兵,她为了撇清自己救援不力的嫌疑,反而会比以前更卖力。

    正好,借她的刀,把山里那些一直跟我们作对的苍蝇,也一并解决了。”

    孙满笃信,届时赵缨非但不会推诿,反而会迫不及待地将剿匪之功揽在身上,以掩盖前失。

    这条借力打力、一石二鸟的毒计,在她心中已然清晰:“快去!”

    杜雯再不敢耽搁,匆匆下车,去布置那杀机凛冽的暗夜行动。

    孙满独自坐在疾驰的马车里,背脊挺得笔直,手指却微微颤抖,她掀开车帘一角,望向驿馆方向,又转向西山那片吞噬一切的黑暗。

    五殿下,莫怪下官心狠,要怪,就怪你偏偏要来这潭浑水里搅和,这西山的饭,不是你这锦绣堆里长大的天潢贵胄能吃的。

    她放下车帘,脸上属于圆滑郡守的温和表情彻底消失,只剩下政客孤注一掷时的冰冷。

    宦海沉浮数十载,她清楚什么时候该弯腰,什么时候该亮出獠牙。

    今夜,獠牙已现。

    ......

    当亲卫按吩咐说出那套暧昧说辞后,外面竟迅速安静下来,孙满一行人没有坚持,干脆地离开了。

    这太反常了。

    沈知澜立在窗边阴影里,指尖无意识地收紧。

    一个口称有“十万火急”军情的地方大员,被一个如此轻佻的理由轻易打发了,不仅没有力争,反而走得那般干脆。

    她不是被说服了,她是确认了。

    确认殿下根本不在驿馆,确认她的猜测成了真,所以无需再在这里浪费时间。

    一股冰冷的寒意沿着脊椎窜升,不能再犹豫了。

    沈知澜转身,所有的权衡、顾忌,在殿下可能面临的即刻危险面前,都必须让路。

    他走到案前,拿起那枚冰凉的“宸字令”握入手心,他必须去驻军大营调兵驰援。

    等殿下平安回来,他会将自己所知、所做、乃至那些更深层的牵扯,对她和盘托出,听凭处置。

    ......

    凌薇这头,凭着沈知澜白日根据旧档绘制的简略地形图,她们找到了溪头村旧址。

    眼前已几乎没有村子的形貌,多年的荒弃让这里被自然收回,只剩零星几段半人高的土墙戳出地面。

    夜风毫无阻碍地穿过这片空旷,更显得四野寂寥。

    凌薇她们分散探查,重点找地面不寻常的硬实痕迹、车辙,特别是通往山壁的方向。

    “注意听,有没有地下水流的声音,以鸟哨为号,遇事先藏,别硬碰。”

    众人无声领命,夜色成了最大的障碍,月光勉强勾勒出物体的模糊轮廓,脚下却尽是坑洼、缠绕的藤蔓和碎石。

    她们几乎是手脚并用,在齐腰深的荒草和灌木中艰难前行,时刻提防踩空或发出太大响动。

    近半个时辰的摸索后,她们才终于贴近那片陡峭的山壁。

    在密密麻麻的藤蔓和灌木的掩盖下,一个不起眼的凹陷几乎与山体融为一体。

    青枢用匕首一点一点割断几根较粗的藤茎,拨开厚重的帘幕,一个黑乎乎的洞口露了出来。

    一股混杂着土腥、霉烂和某种难以言喻的沉闷气息,从洞里缓缓涌出。

    青枢点燃一支特制的细烛,勉强照亮洞口内几尺,通道狭窄,是粗糙的人工开凿痕迹,岩壁潮湿,向下倾斜。

    “我先进。”青枢低语。

    “一起,跟紧。”凌薇示意一名亲卫在洞口隐蔽处警戒,自己紧随青枢,侧身挤入那狭窄的入口。

    通道初入极为逼仄,仅容一人蜷身通过,岩壁湿滑冰冷,不断有冷凝的水滴落下。

    走了约十几丈,前方隐约传来潺潺水声,空气的流动也明显了些。

    拐过一个弯,眼前豁然开朗,是一个约莫半间屋子大小的岩洞。

    细烛的光晕扩展开,照亮了洞内的景象。

    这里显然被长期用作某种中转或堆放点:地上散落着几把磨损得几乎看不出原样的破镐头,散了架的旧簸箕,还有两个锈蚀严重的矿车轮子,歪倒在一角。

    岩壁上有许多新鲜的刮擦和碰撞痕迹,与入口处那风化已久的凿痕截然不同。

    最引人注目的,是地面中央一道光滑的凹槽,深深嵌入岩土,从洞窟一侧延伸向水声传来的黑暗深处。

    凹槽内壁被磨得发亮,显然是重物经年累月拖拽形成的。

    凌薇蹲下身,指尖抹过凹槽边缘,沾起一点暗红色的粉末,凑近细烛。

    不是普通的铁锈,带着更浓的金属腥气和一丝极淡的血锈味。

    “是拖矿车的轨道,”青枢也蹲下来查看,声音压得更低,“但这磨损的程度和这气味......”

    “恐怕不止拖车。”凌薇站起身,眼神冷冽,“走,顺着痕迹和水声。”

    路径开始变得复杂,天然溶洞与人工开凿的坑道交错,地形图在这里已完全失效,她们只能依靠水声的方向和那道凹槽的指引,在地底摸索前进。

    又走了一小段距离,前方隐约传来了不一样的声音:压抑的呜咽,外加有一两声铁器碰撞的轻响,还有很多人聚集在一起时那种沉重的呼吸声。

    凌薇立刻抬手,所有人瞬间止步,熄灭烛火,隐入身旁岩柱的阴影里。

    前方不远处,一个更大的洞窟口透出微弱昏黄的光。

    洞口被粗糙的原木钉成的栅栏封住,栅栏后,影影绰绰,蜷缩着许多人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