穿过那层粘稠而冰冷的界限,林墨的感知如同从水下浮出,瞬间被“育梦之巢”内部的景象所淹没。
这里并非想象中的巢穴结构,更像是一个无限广阔的、内部中空的星辰。脚下(如果还有方向感的话)是柔软而富有弹性的、散发着柔和乳白色光芒的“地面”,仿佛是由纯净的能量凝结而成。头顶和四周,则是一片模拟出的、无比纯净却毫无生气的“星空”——星辰的位置固定不变,光芒恒定,没有任何闪烁或偏移,透着一股死寂的完美。
空气中弥漫着一种温暖、安宁的能量流,如同母亲子宫里的羊水,试图抚慰一切躁动与不安。但这种安宁背后,却隐藏着一种令人毛骨悚然的强制力,它在无声地低语:放弃思考,放弃选择,融入这片永恒的光明,这里没有痛苦,没有不确定性,只有完美的秩序。
林墨感到眉心的“种子”传来一阵轻微的刺痛感,那是它对这种绝对秩序环境的天然排斥。他深吸一口气,努力适应着这里的规则压力,同时凝神向前方望去。
然后,他看到了那些“星萤”的幼体。
无数个光团,如同沉睡的萤火虫,静静地悬浮在这片广阔空间的各个角落。它们的大小不一,光芒也比外面的成年“星萤”更加纯净、更加……单一。它们的光晕缓慢而规律地明灭着,如同被设定好程序的呼吸,没有任何多余的波动。
它们没有被束缚,没有遭受物理上的虐待,但林墨却能清晰地感知到,它们被一种无形的、更加可怕的枷锁禁锢着——思想的枷锁,可能性的枷锁。
一些更加微弱、几乎难以察觉的精神丝线,从这片空间的深处延伸出来,轻柔地连接着每一个幼体的核心光晕。这些丝线,正在持续不断地向幼体们灌输着经过“净化”的信息:绝对服从“秩序”,摒弃个体差异,消除强烈情感,将自身视为“伟大秩序蓝图”中一个微不足道但必须绝对一致的符号。
林墨小心翼翼地移动着“星光之壳”,靠近其中一个距离他最近的、光芒相对明亮的幼体。他能“听”到那幼体内部传来的、极其微弱的意识回响,不再是外面成年“星萤”那充满韵律和情感的光语,而是一种近乎呆板的重复:
“秩序……即真理……差异……即错误……服从……即存在……”
这声音空洞而麻木,仿佛一个被擦除了所有记忆和个性的空壳,只在重复着被植入的核心指令。
一股混合着悲伤与愤怒的情绪涌上林墨心头。这些本该拥有无限可能、如同星辰般闪耀的幼小生命,却被硬生生扭曲成了这副模样!这比直接杀死它们,更加残忍!
他尝试着,如同之前与成年“星萤”沟通一样,凝聚起一丝包含着“自由”、“玩耍”、“好奇心”等意念的精神波动,极其轻柔地触碰那个幼体。
“嗡——!”
就在他的精神波动接触到幼体光晕的瞬间,异变陡生!
那幼体原本规律明灭的光晕猛地一滞,随即开始剧烈地、混乱地闪烁起来!它那空洞的意识回响中也出现了一丝极其微弱的、仿佛源自本能的挣扎:
“光……外面的……不一样……想……看看……”
但这丝挣扎如同投入湖面的石子,立刻引发了剧烈的反应!
连接着幼体的那根无形精神丝线骤然亮起,一股冰冷、纯粹、不容置疑的“秩序”力量如同高压电流般沿着丝线涌来,强行镇压那丝微弱的“变数”!幼体的光晕在剧烈的闪烁后,迅速恢复了之前那种呆板的、规律的明灭,那刚刚萌芽的好奇心被无情地掐灭,意识再次变得一片空白。
同时,林墨感觉到整个“育梦之巢”的空间微微一震!那股无处不在的温暖能量流中,似乎分离出了一丝极其细微的、带着审视意味的意念,如同探照灯般,扫过他所在的这片区域!
他被发现了!或者说,他引发的“变数”波动,触动了“秩序之茧”的防御机制!
“星光之壳”剧烈地波动起来,外壳变得明暗不定,仿佛随时可能崩溃。外界的“秩序”压力骤然增大,如同无形的巨手,想要将他这个“异物”彻底挤压、分解、净化!
林墨心中凛然,立刻全力收敛自身所有气息,甚至暂时切断了与外部的一切精神联系,将自身的存在感降到最低,完全依托“星光之壳”的模拟特性。眉心的“种子”也自发地散发出微弱的“悖论”波动,在他周围形成了一层极其稀薄、却能够扭曲低级规则探测的屏障。
那丝审视的意念在这片区域来回扫描了几遍,未能锁定具体的“异常源”,最终缓缓退去。空间的震动平息,能量流恢复了之前的“温暖”与“安宁”。
但林墨知道,警报已经部分触发。他必须更加小心,而且时间可能不多了。
他看着那个刚刚经历了一场无声“净化”的幼体,心中充满了无力感和更深的愤怒。这种粗暴的、扼杀一切个性的行为,彻底践踏了生命的尊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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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不能再这样一个个尝试,效率太低,风险太高。他需要找到关键节点,那个维持整个“秩序之茧”、向所有幼体灌输指令的核心!
他再次移动起来,凭借着“钥匙”对能量流动的天然敏感,以及“种子”对规则脉络的隐约感知,朝着这片空间能量最为集中、规则线条最为密集和僵硬的深处潜行。
越往深处,悬浮的幼体光芒似乎越发黯淡,意识回响也越发微弱,仿佛即将被完全“格式化”。周围的“星空”背景也变得更加“完美”,完美到令人窒息。
终于,在穿过一片由无数幼体光团组成的、如同星河般密集的区域后,他看到了那个“核心”。
那并非一个巨大的机器或复杂的装置,而是一个悬浮在空间最中心点的、异常庞大的“星萤”幼体!它的体积是其他幼体的数十倍,光芒却并非乳白色,而是一种近乎透明的、内部流淌着无数细密金色符文的奇异状态!
无数条远比连接其他幼体更加粗壮、凝实的精神丝线,如同植物的主根,从虚空深处延伸出来,汇聚到这个巨型幼体的核心。它不再传递任何个体意识,它本身仿佛已经化为了一个冰冷的处理器,一个中转站,不断地接收着来自“秩序之眼”的指令,并将其放大、分发,维持着整个“育梦之巢”的“净化”程序!
它就是“秩序之茧”在这片区域的心脏!
而林墨能感觉到,这个巨型幼体的核心深处,还残留着一丝极其微弱的、属于它自身的、被压制到极限的原始意识波动,那波动中充满了无法言说的痛苦与麻木。
摧毁它?可能会让整个“育梦之巢”失控,但这些已经被深度“净化”的幼体是否会随之崩溃?
干扰它?如何干扰?他的力量在这片被秩序绝对主导的空间里,如同萤火之于皓月。
林墨凝视着那个如同悲惨傀儡般的核心幼体,大脑飞速运转,寻找着那一线可能存在的“悖论”与“钥匙”所能撬动的缝隙。
就在他全神贯注思考对策的瞬间——
那核心幼体内部流淌的金色符文,似乎……微微停滞了那么一刹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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