枯寂荒原的注视感如同附骨之疽，在郝仁心头萦绕不散。 那绝非错觉，而是来自更高层次存在的冰冷一瞥。联军训练固然进展可喜，但若不知敌情具体进展，所有准备都如同盲人布阵。

    当夜，联盟最高层紧急会议在通天塔密室召开。气氛比动员会时更加凝重。

    “那目光……至少是化神期巅峰，甚至可能触摸到炼虚边缘。”孟婆使者罕见地语气带着一丝不确定的波动，“‘影将’的降临，恐怕比我们预估的更快。百日之期，或许只是它们仪式完全启动的时间，而非它们力量完全抵达的时间。”

    这意味着，敌人随时可能发动先期打击或干扰。

    “必须知道‘归墟之眼’现在到底什么情况。”郝仁指尖敲击着玄玉桌面，“仪式基座完成度？守备力量？有无可趁之机？光靠远距离观测和推演不够，我们需要一双深入敌后的眼睛。”

    组建“破影小队”的计划，被提到了最优先级。

    队长人选几乎毫无争议——叶辰。 剑心纯粹，意志坚韧如铁，临场应变能力极强，更重要的是，他足够冷静，不会因情绪波动暴露行踪。修为金丹后期巅峰，距离元婴只差一线，战力足够。

    队员选拔苛刻无比：需要顶尖的隐匿能力、环境适应力、侦查技巧，以及在极端压力下保持镇定的心智。最终，一支七人小队集结完毕：

    · 叶辰（人族，青岚宗）：队长，剑修，主攻与决断。

    · 影九（人族，暗影阁）：元婴初期，罕见的暗影灵根，擅长潜行、匿迹、刺杀，是小队的“影子”。

    · 石岳（妖族，玄龟族）：元婴初期，防御力冠绝妖族，对空间波动和能量侵蚀有极强抗性，是队伍的“盾”。

    · 魅璃（妖族，幻狐族）：金丹圆满，幻术大师，能模拟环境、扰乱感知，必要时进行精神干扰。

    · 骨罗（魔族，骸骨魔族）：金丹圆满，对死亡、虚无气息有独特感知，可侦测寂灭之力浓度变化，并能短时间模拟“死寂”状态避开探查。

    · 幽泉（地府，巡游使）：魂体状态，对灵魂波动敏感，可穿越部分实体障碍，负责灵魂层面的侦查与预警。

    · 林小满（人族，混沌一脉）：金丹初期，修为最低，但她是郝仁亲传弟子中与“乐子神域”共鸣度最高者之一。她携带了一枚特制的“子母共鸣石”（母石在郝仁处），能在极限距离内传递模糊的影像和情绪信号，是队伍与后方保持微弱联系的唯一纽带。

    “你们的任务不是破坏，不是强攻。”郝仁目光扫过每一张或年轻或沧桑，但同样坚毅的脸，“是眼睛，是耳朵。尽可能靠近，看清，记住，然后活着回来。遇到任何情况，保命第一，情报第二。明白吗？”

    “明白！”七人肃然应诺。

    三日后，借助地府提供的一条隐秘的、靠近世界边缘的“阴魂古道”，小队悄然离开了三界城防御圈，向着西南方那片连星光都似乎被吞噬的虚无区域进发。

    最初的旅程尚在可理解范畴。越是靠近目标，天地间的灵气就越发稀薄、惰滞，仿佛世界在这里走到了尽头，只剩下荒芜与死寂。灰色的岩石，苍白的大地，没有植物，没有动物，连风都带着一股吸走温度的寒意。

    但大约深入十日后，环境开始变得诡异而危险。

    空间不再稳定。 时而会毫无征兆地出现细小的裂缝，无声地吞噬掉光线甚至声音；时而又会有破碎的、不知来自何时空的景物碎片——半座倒塌的宫殿、一截枯死的巨木、甚至是一段凝固的厮杀光影——突兀地浮现，又迅速湮灭。小队不得不极度小心，由石岳和幽泉轮流在前探路，感知空间结构。

    法则开始混乱。 火焰可能突然变得冰冷，水流可能轻如羽毛，重力方向偶尔错乱。更麻烦的是，一种无孔不入的“剥离感”越来越强。它不再是训练场模拟的那种程度，而是如同潮湿的毒雾，不断试图渗透护体灵光，消磨意志，淡化记忆。队员们必须时刻运转“情绪锚定”法门，靠心中强烈的使命感和守护之念与之对抗。林小满修为最弱，脸色一直苍白，但她紧握着一枚刻有混沌云纹的玉佩（郝仁所赐），里面封存着一缕精纯的尴尬法则之力，能帮她稳定心神。

    第十五日，他们终于抵达了“归墟之眼”的外围警戒区。

    即使早有心理准备，眼前的景象依然超出了所有人的想象。

    那并非一个传统意义上的“洞穴”或“漩涡”。

    那是一道“伤疤”。一道横亘在天地之间、上下不见尽头、左右不见边界的、巨大的、黑暗的“伤疤”。 它并非纯粹的黑，而是吸纳了所有光线、色彩、甚至“存在感”后形成的、一种令人灵魂战栗的“虚无之色”。靠近它，连“靠近”这个概念都仿佛在被削弱。

    伤疤的边缘，空间呈不规则的锯齿状破碎、翻卷，如同被暴力撕开的织物裂口。无数细小的空间碎片环绕着它缓缓旋转、湮灭，发出无声的哀鸣。从伤疤深处，散发出一种难以形容的吸力，并非物理上的牵引，而是针对“存在”本身的吸引，仿佛多看几眼，自己的灵魂都要被扯出体外，投入那永恒的虚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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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而在这恐怖“伤疤”前方，约百里处的相对“稳定”区域（一种扭曲的稳定），一座难以用语言描述的庞大建筑，正在以超越常理的速度“生长”。

    那是一座“基座”。 通体由一种非金非石、仿佛凝固的阴影与星辰尘埃构成的惨白材料构筑。它的结构违背几何常识，无数扭曲的尖塔、倒悬的平台、内凹的拱券以违反重力与视觉逻辑的方式拼接在一起，形成一个整体上近似圆锥、却布满令人头晕目眩细节的诡异造物。基座表面，流淌着暗红色的、如同血管或电路般的脉络，脉动的节奏缓慢而沉重，每一次脉动，都从虚空中抽取来一丝灰色的能量，让基座增大一分。

    无数影影绰绰的“影侍”如同工蚁般在基座上下穿梭。它们形态比之前遭遇过的更加凝实，动作机械而高效。更远处，还能看到几个格外高大、身披简陋铠甲、背后有灰黑光环缓缓转动的身影——那是更高级的“影侍统领”，散发的气息至少是元婴后期。

    但最令人血液冻结的，是基座周围的情景。

    基座底部，延伸出成千上万条灰白色的、半透明的“触须”。每一条触须的末端，都束缚着一个生灵！

    有人族，有妖族，有魔族，甚至有一些稀有的精怪。他们中大部分眼神空洞麻木，面部肌肉僵硬，仿佛连“痛苦”的表情都被剥夺了，只剩下一种彻底的“空白”。少数还在微弱挣扎的，脸上则是一种深入骨髓的、连惨叫都发不出的极致痛苦。他们的身体微微发光，但那光芒正在被灰白触须持续不断地抽取，顺着触须流向基座——那是他们的生命力，他们的情感，他们的记忆，他们作为“存在”的一切痕迹。

    而在基座中层一个相对“平整”的区域，景象更为诡异。 那里整齐地“摆放”着约数百人。他们身穿统一的、略显残破的净世宗灰袍，脸上没有痛苦，反而带着一种诡异的平静，甚至……虔诚？他们主动将双手放在特定的符文凹槽中，闭目吟诵着什么。他们身上被抽取的光芒更加“浓郁”和“有序”，仿佛经过了一层“提纯”。

    “自愿的祭品……”幽泉的魂体波动传递出冰冷的怒意，“他们的信仰，让他们甘愿献上自己的‘存在’，成为仪式的‘高效燃料’。”

    魅璃用幻术小心翼翼地记录着这一切，手指因用力而发白。骨罗的骨骼发出细微的摩擦声，那是他感知到海量死亡与虚无气息的本能反应。影九的身影几乎融入了背景的阴影，只有微微收缩的瞳孔显示着他内心的震撼。石岳厚重的龟甲上，灵光流转，抵抗着那无处不在的侵蚀。

    叶辰握剑的手背青筋隆起，但他强迫自己冷静。他打出几个手势：继续侦查，记录基座结构弱点、能量节点、巡逻路线。

    小队如同在刀尖上舞蹈，借助石岳对空间的隐蔽遮蔽、魅璃的环境幻化、影九的阴影跳跃，缓缓绕着基座外围移动。林小满手中的子母石微微发热，将一幅幅触目惊心的画面和沉重到极点的心情，模糊地传递向远方。

    然而，就在他们即将完成一圈侦查，准备撤离时——

    一队十人的影侍巡逻队，从一个出人意料的、空间折叠形成的夹角中突然转出！双方的距离，不足百丈！

    刹那间，十双燃烧着灰白色冰冷火焰的“眼睛”，同时锁定了小队虽然隐蔽却并未完全消失的“存在痕迹”！

    没有任何警告，十道灰白色的“存在剥离光束”如同毒蛇般噬咬而来！所过之处，连空间都仿佛褪色了一层！

    “暴露了！防御！”叶辰厉喝，一直压抑的剑意冲天而起！

    石岳猛地踏前一步，玄龟虚影暴涨，厚重的土黄色灵光混合着他“守护后方同胞”的坚定意志形成壁垒。灰白光束打在壁垒上，发出“滋滋”的腐蚀声，灵光迅速黯淡，但竟真的被挡下了第一波！

    但影侍的攻击连绵不绝，第二波、第三波接踵而至！更麻烦的是，尖锐的、无声的灵魂尖啸从影侍口中发出，直刺神魂！

    林小满首当其冲，闷哼一声，嘴角溢血，手中子母石都差点脱手。幽泉魂体明灭，竭力抵消着灵魂攻击。骨罗眼中魂火急闪，试图用自身骸骨魔族的死寂气息干扰对方。

    “不能缠斗！会引来更多！”影九的声音直接在众人脑海响起，他的身影已经出现在侧翼，手中短刃划过一道幽暗的轨迹，精准地刺入一名影侍的“核心”，那影侍身体一僵，随即化为飞散的灰烬。但他也被另一名影侍的反击擦中，肩头顿时出现一片诡异的“空白”，仿佛那里的血肉和布料从未存在过。

    叶辰动了。

    他没有施展华丽的大招。在这寂灭气息浓郁、法则混乱之地，越是纯粹、越是凝聚的力量越有效。

    他闭上了眼。脑海中，闪过青岚宗山门的云海，闪过与郝仁并肩作战的情景，闪过身后亿万需要守护的生灵……最终，定格在刚才看到的、那些被束缚生灵空洞而痛苦的脸上。一股无比纯粹、无比炽烈的——“斩断这一切”的剑意，如同火山在他心中爆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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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与此同时，他尝试着，将这股因极端景象和责任感催生到极致的情绪，与遥远的神域建立联系！百里、千里……距离太远了，联系微弱到几乎不存在。

    但就在他剑意攀至巅峰的瞬间，怀中的一枚郝仁特制的、蕴含一丝尴尬法则引子的玉符，骤然破碎！一股奇特的“扰动”之力弥漫开来，并非攻击，却仿佛在混乱的法则与寂灭气息中，短暂地“疏通”了一条极其细微的“通道”！

    刹那间，叶辰仿佛“听”到了，来自无比遥远方向的一声模糊却温暖的共鸣回响！

    他周身猛地迸发出一层淡到几乎看不见、却真实存在的粉金色光晕！手中长剑“嗡”地一声清鸣，剑身之上，流转起一层凝练如实质的淡金色锋芒！

    “一剑，破虚！”

    叶辰睁眼，眸中剑光璀璨如星！他身随剑走，人与剑合，化作一道撕裂灰暗的淡金色流光，并非斩向某个影侍，而是径直斩向那十道灰白光束交织的核心，以及它们后方隐隐波动的空间联系！

    “嗤——！”

    没有巨响，只有一种仿佛布帛被最锋利的剪刀裁开的轻响。淡金色剑光过处，灰白光束应声而断，如同被掐灭的烟缕！剑光余势未衰，没入后方空间，那片区域的空间结构一阵紊乱，暂时阻断了影侍们可能的传讯或召唤！

    “走！”叶辰脸色一白，显然那一剑消耗巨大。但他为小队争取到了最宝贵的喘息之机。

    影九再次融入阴影，石岳撑起防御，魅璃幻术全开制造多重假象，骨罗释放出大片死亡迷雾掩盖气息，幽泉卷起受伤的林小满，小队如同受惊的鱼群，向着来路急速撤退。

    身后的影侍并未深追，似乎它们的职责更偏向守卫基座。但尖锐的警报波动，已然从基座方向传来。

    小队不敢有丝毫停留，将隐匿和速度提升到极限，在破碎混乱的空间中亡命穿梭。

    直到十日后，彻底远离那片绝望空域，重新感受到稀薄但正常的灵气，所有人才近乎虚脱地停下。

    林小满手中的子母石，已经将最后记录的、叶辰那惊天一剑撕裂灰白光束、以及基座发出警报的画面，传递了回去。

    叶辰靠在一块冰冷的岩石上，缓缓调息。他的眼前，依旧浮现着那吞噬一切的黑暗伤疤，那扭曲生长的惨白基座，还有那些被触须束缚的、空洞麻木的脸。

    情报，带回来了。敌人的暴行，确认了。

    而同时带回的，还有另一个冰冷的发现：在那基座的最深处，那黑暗伤疤的入口附近，他似乎瞥见了一道更加深沉、更加巨大的阴影轮廓，它嵌在伤疤之中，如同沉睡……又如同，正在缓缓转身。

    第330章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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