字灵化作的食知兽在灰烬间尖啸穿梭,墨色兽影重重叠叠扑来。
吴境左臂的时砂结晶骤然发烫,滚烫蔓延之处,无数扭曲的焦痕人形竟在灰烬里睁开惨白的眼珠。
“阿时,小心身后!”
他猛地拽开险些被墨爪洞穿头颅的同伴,自己却被腥臭的墨浪狠狠掀飞。
后背砸入冰冷的灰堆,无数尖叫瞬间刺入脑髓——那不是声音,是焚烧残存的认知碎片在疯狂涌入!
食知兽尖锐的嘶鸣撕裂死寂,墨色兽影在飘浮的灰烬中拉出无数道扭曲的轨迹,每一次扑击都带起腥臭的狂风。吴境只觉得箍在左臂上的时砂结晶骤然滚烫起来,那灼热感像活物般疯狂向上噬咬,直逼肩颈。更骇人的是,所有被结晶光芒扫过的地面,那些深深嵌在灰烬里的焦黑人形轮廓,竟齐刷刷睁开了空洞惨白的眼窝,无声地转动着,死死锁定了他!
“阿时!”吴境瞳孔骤缩。眼角余光瞥见一道墨影正悄无声息地从灰烬阴影里凝聚,利爪直取背对他的苏婉清后脑!他来不及思考,身体爆发出极限的力量,猛地将苏婉清拽离原地。一股腥臭的劲风贴着她的发梢刮过,带起几缕断发。
吴境自己却被这巨大的反冲力狠狠掼了出去,后背重重砸进一片冰冷的灰烬堆中。“噗——”灰黑的尘埃呛入口鼻。下一瞬,无数非人的、撕心裂肺的尖叫并非通过耳膜,而是如同烧红的钢针,直接刺穿了他的意识屏障,狠狠扎进大脑!
那是……凝固在灰烬里的痛苦和疯狂!被焚烧殆尽的古文明亿万生灵最后的认知碎片,裹挟着焚书瞬间的极致恐惧与绝望,化作滔天洪流,蛮横地冲垮了他的精神堤防!
眼前的景象在剧烈扭曲、旋转。冰冷的灰烬仿佛拥有了生命,争先恐后地钻进他的口鼻,试图将他同化为这遗迹的一部分。无数张焦黑、熔化、痛苦嘶嚎的脸孔在意识深处浮现、膨胀、炸裂!吴境闷哼一声,喉头涌上铁锈般的腥甜,识海像被投入滚油的冰块,发出不堪重负的濒临破碎之声。他拼命催动“知心境”那浩瀚如星海的心念之力,构筑起层层叠叠的屏障,试图将这狂暴的认知污染隔绝、解析、镇压!
就在这时,一股刺骨的寒意毫无征兆地从侧前方袭来。
那寒意是如此纯粹、如此古老,带着一种隔绝万物的死寂,竟在这片混乱沸腾的认知风暴中心,硬生生开辟出一小块诡异的“平静之地”。混乱的感知瞬间被这冰冷的锚点拉回一丝清明。吴境猛地抬头望去。
前方不远处,一座早已被岁月严重侵蚀的残破碑基岿然不动。就在那布满刀劈斧凿般裂痕的厚重碑体边缘,一个娇小的身影静静伫立着。
那是一个少女。
她身上的衣物早已无法分辨,被一层厚厚的、灰白色的石质外壳完全覆盖,如同披着一件凝固的石衣。石衣表面布满细小的龟裂纹路,隐隐透出底下一点沉暗的底色。她就那么静静地站在那里,低垂着头,长而垂落的石质发丝遮住了大半脸庞,双手以一种守护的姿态交叠于身前,怀中紧紧抱着一捧混杂着焦黑碎屑的灰烬。整个身形与背后那道巨大、伤痕累累的石碑浑然一体,仿佛本身就是碑体延伸出来的一部分雕像。
时间在她身上似乎失去了意义。八百年风霜蚀刻的痕迹清晰可见,却又被一种凝固的永恒感笼罩——她本身就是这灰烬遗迹的一部分,一座活着的、沉默的纪念碑。
周围的混乱仿佛在她身周数尺外被无形的屏障隔绝。食知兽的墨色爪牙每每触及那片区域,便会发出刺耳的灼烧声,如同触碰烧红的烙铁,惊惶地缩回。灰烬中那些刚刚睁开惨白眼窝的焦痕人形,也本能地避开那个方向,焦糊的脸上似乎浮现出某种源自灵魂深处的恐惧。
“石像……活了?”苏婉清的声音带着难以置信的惊悸和一丝沙哑,她方才捡回一命,此刻紧紧握着武器,警惕地盯着那个方向。一名队员试图靠得更近些观察,脚下踢到一块半埋的碎骨。
“咔哒……”
这轻微到几乎可以忽略的声响,在死寂与喧嚣交织的诡异氛围中,却如同投入平静湖面的石子。
少女骤然抬起了头。
覆盖在头颅上的石质外壳发出细碎剥落的“簌簌”声,簌簌的石屑如粉尘般落下。透过那剥落处,露出一双眼睛。
那绝不是人类应有的眼睛。
瞳孔深处,没有眼白和虹膜的界限,只有两团被强行压缩、封印在眼眶中的……微弱火苗!火苗呈现出一种奇异的、仿佛燃尽所有色彩后的绝对漆黑,并非物质的燃烧,更像是某种纯粹意念的残烬在倔强地跳动。它们在极度深邃的黑色背景中明灭不定,每一次明暗交替,都散发出令人灵魂为之冻结的冰冷、荒芜与……一种令人窒息的专注。
两束目光,冰冷锐利得胜过刀锋,穿透飘浮的灰烬,精准地钉在吴境身上。更确切地说,是钉在他左臂那灼热发光、正与灰烬遗迹隐隐共鸣的时砂结晶之上!
吴境只觉得一股无形的巨大压力骤然降临,如同万载玄冰瞬间将他冻结,连思维都出现了刹那的凝滞。那目光不仅仅是注视,更像是在他灵魂深处烙印下某种冰冷的印记。
少女石化的唇瓣没有开合的动作,一个干涩、沙哑、仿佛无数碎石摩擦堆叠而成的声音,却直接在吴境和苏婉清的意识深处响起,带着跨越漫长时光的腐朽气息:
“窃火者……放下……那诅咒……”声音断断续续,每一个字都像生锈的铁片在刮擦骨头,“守护……最后的灰烬……八百年……”
话音刚落,少女身体表面覆盖的那层厚重石壳骤然剧烈震颤起来!
“喀啦!喀啦啦——!”
细密的裂纹如同蛛网般瞬间遍布全身!大块的石片猛地崩碎、剥落,簌簌落下,砸在脚下的灰烬堆上。剥落处露出的并非血肉,而是一片混沌流转的……暗金色纹理!那纹理细密繁复到了极致,古老沧桑的气息扑面而来,不断流动、交织、湮灭、再生,赫然是燃烧的古文字!
少女缓缓抬起了交叠在身前的手臂。随着这个动作,覆盖在双臂上的石层也寸寸碎裂剥落。抱着灰烬的双手露了出来——那双手纤细依旧,但皮肤却呈现出一种琉璃熔化冷却后特有的奇特质感,半透明,内里同样流淌着暗金色的文字洪流。
她将怀中那捧灰烬小心翼翼地拢紧,然后,用那双琉璃熔铸般的、流淌着暗金文字的手,指向遗迹深处某个被巨大阴影笼罩的方向。
“源头……在那里……”意识中的声音更加虚弱,带着一种玉石俱焚般的决绝,“妄动火种……只会……引来……彻底的……焚……”话未说完,她猛地将拢着灰烬的手按向自己的胸口!
就在那琉璃质感的指尖即将触碰到心口位置的瞬间!
“轰——!”
一股无法形容的、纯粹由漆黑火焰构成的狂暴洪流,毫无征兆地从遗迹深处那个她所指的方向猛然爆发!
火焰并非寻常意义上的燃烧,它所过之处,空间本身都发出不堪重负的呻吟,光线被疯狂吞噬,只留下绝对的黑暗。被这黑暗火焰波及的灰烬、残骸、甚至那些食知兽的墨影,瞬间便无声无息地“消失”了,仿佛被某种力量从存在的概念上彻底抹除!
这股恐怖的火焰洪流并非直接冲向众人,却以一种排山倒海之势,蛮横地扫向少女所在的位置!空间剧烈扭曲,隔绝在她身周的“平静”力场如同脆弱的玻璃般发出刺耳的碎裂声!恐怖的压力隔空作用在少女身上。
“呃啊——!”
一声短促而压抑的痛苦闷哼在吴境和苏婉清脑中炸开!
少女按向胸口的手僵在半空。她周身那层勉强维持的琉璃质感瞬间变得极不稳定,暗金色文字疯狂扭曲、跳动,仿佛下一秒就要彻底崩溃!更可怕的是,她怀中紧抱的那捧灰烬,竟开始腾起一丝丝若有若无的……青烟!仿佛正受到无形烈焰的舔舐,随时可能再次燃烧!
她的身体剧烈颤抖起来,那些剥落石壳后裸露出来的流淌文字区域,光泽迅速黯淡下去,如同即将熄灭的炭火。那双封印着漆黑火苗的眼眸,光芒也急剧明灭,每一次明灭的间隙都变得更长、更暗,仿佛灵魂之火在狂风中摇曳,随时会彻底熄灭。
一切都发生在电光石火之间!恐怖的漆黑火焰洪流爆发的冲击波如同无形的海啸,狠狠拍打在所有人身上。吴境和苏婉清被巨大的力量震得气血翻腾,连连后退。但他们此刻根本无暇顾及自身,目光死死锁定在风暴中心的少女身上。
“坚持住!”苏婉清失声喊道,下意识就要冲过去,却被吴境一把死死拽住手臂。
“别靠近!”吴境的声音低沉嘶哑,带着一种前所未有的凝重。他的左臂结晶前所未有的滚烫,几乎要烙穿皮肉,蕴含的时空法则之力与那毁灭性的漆黑火焰产生了强烈的排斥感应。那不是实体火焰,那是焚烧规则本身的“熵”!贸然靠近,只会被那湮灭存在的力量彻底吞噬!
少女承受着难以想象的压力,身体弯曲得如同风中残柳。就在她怀中灰烬的青烟越来越明显,暗金文字几近熄灭的生死关头——
她的动作定格了。
不是僵直,而是一种……绝对的静止。仿佛时间在她身上被彻底剥离。
紧接着,在吴境和苏婉清震惊的目光中,少女那按向胸口的手,极其缓慢却又无比坚定地移动了一寸。距离心脏位置,只有毫厘之遥。
她怀中那捧几乎要燃烧起来的灰烬,骤然亮起一点极其微弱、却顽固到令人心颤的……乳白色光晕!光晕一闪而逝,却如投入沸油的冰块,瞬间压制住了灰烬腾起的青烟,也将她身体即将崩溃的暗金文字暂时稳定下来!
代价是,少女那双琉璃熔铸般的双手,指尖处猛地蔓延开数道更加细密的裂纹!仿佛承载这股力量的容器,正在加速崩坏!
她缓缓抬起头,再次看向吴境和苏婉清。
这一次,那双封印着漆黑火苗的眼眸里,冰冷的荒芜深处,竟挣扎着透出一丝微弱到几乎无法察觉的……哀伤与恳求?那目光掠过吴境灼热的结晶左臂,最后停留在苏婉清的脸上,仿佛跨越漫长时光,寻找着什么模糊的印记。
随后,琉璃熔铸般的双手猛地交叠,将那捧暂时稳定下来的灰烬死死护在掌心,按在自己心口之上——那是她唯一的要害,也是守护的最后堡垒。
她微微屈膝,身体重新绷直,以一种献祭般的姿态,再次化为沉默的石像,凝固在巨大的残碑之下。周身暗金文字隐去,重新覆盖上一层迅速凝结的灰白石质。
风暴暂歇,遗迹深处那恐怖火焰的余威缓缓退去,只留下令人心悸的规则余波在空气中隐隐震颤。
死寂重新笼罩,连食知兽的墨影都远远避开,不敢靠近这重新凝固的少女石像。
唯有一点异常,被吴境和苏婉清同时捕捉——少女按在心口那灰烬上的双手,指尖细微的裂纹深处,一点微弱却纯粹的乳白光芒,如同风中残烛,正在极其缓慢地、一点一点地……黯淡下去。
仿佛是生命,在无声消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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