焚书遗迹深处,空气凝滞如铅块,每一次呼吸都带着焦糊的尘埃和某种难以言喻的腐朽气息,沉沉地压在肺叶上。脚下厚积的灰烬早已失了松软,被岁月和某种异常力量挤压成粗糙的板块,踩上去发出令人牙酸的碎裂声,仿佛踏碎了无数凝固的惨叫。
吴境走在队伍最前,目光锐利地扫过这片死寂的荒原。周围散落着巨大石碑的残骸,原本刻满符文的石体只剩下扭曲焦黑的轮廓,像一具具被烧焦的巨人骨架,凄惨地刺向灰烬弥漫的天空。视野里,唯一的异色便是前方几十丈外,那块半埋在灰烬中的巨大碑石。
它像一块巨大的焦炭,表面覆盖着厚厚的灰壳,却又在灰壳的龟裂缝隙间,顽强地透出内里深沉的、仿佛能吸收所有光线的墨黑底色。队伍越靠近,一股无形的低语便越发清晰地在脑髓里盘旋,不是声音,是纯粹的信息洪流在冲刷——记载着某个古老文明基因图谱的片段、某个早已湮灭恒星的衰变轨迹、某种针对灵魂结构的复杂诅咒公式……杂乱、冰冷、带着侵蚀心智的剧毒。
“吴境,小心!”身后传来同伴压低嗓音的警告,带着难以掩饰的惊惧。“这东西给我的感觉……像活的!”
吴境没有回头,只是微微颔首,示意自己明白。他已在“知心境”中打磨多年,心境澄明如镜渊,能映照万物本质。可即便以他此刻的境界,强行解析这股信息洪流的冲击,也感到元神深处传来阵阵细微的刺痛,如同被无数无形的针扎刺。这是古文明遗留下的认知瘟疫,以知识为毒,焚烧后来者的智慧根基。
他深吸一口气,强压下元神的警示,向那焦黑碑石伸出了手。指尖尚未触及那冰冷的、仿佛能冻结灵魂的碑面,异变骤生!
嗡!
视野猛地被剥夺!纯粹的、刺目的白光刹那间充满了感知的全部,并非来自外界,而是从意识最深处爆裂开来!那杂乱流淌的信息碎片仿佛找到了宣泄的火山口,疯狂地涌向他伸出的指尖,顺着血脉经络逆冲而上!元神如同被投入沸油中的冰块,发出不堪重负的、无声的尖啸!剧痛不再是针刺,而是瞬间化作灼烧神魂的烈焰,他身体猛地一僵,全身肌肉都因抵抗这股灵魂层面的焚烧而绷紧如铁。
白光在他脑中炸开,又在瞬息间坍缩、凝聚!
额心陡然传来一股恐怖的灼热!仿佛有一块烧红的烙铁,被无形的巨锤狠狠砸进了他的眉心深处!
“呃啊——!”
一声痛苦的低吼不受控制地从吴境喉咙里冲撞而出!他踉跄着后退数步,左手死死捂住眉心,灼烫感深入骨髓,几乎要将他的颅骨烧穿!
“吴境!”几名同伴惊骇欲绝,急冲上前要搀扶他。
吴境猛地挥手制止了他们靠近!他缓缓放下捂住额头的手,手指微微颤抖。
空气在这一刻凝固了。
同伴们骇然地看着他,眼神里充满了难以置信的恐惧。在吴境的眉心正中,一个古老无比、结构繁复扭曲、仿佛由无数条细微锁链强行熔铸在一起的漆黑字符,正清晰地烙印在那里!它像一颗活着的、带着诅咒的毒瘤,散发着令人灵魂冻结的恶意气息。那是一个巨大、狰狞、蕴含无尽禁绝意味的——
“禁”!
一股源自生命本能的巨大恐惧瞬间攫住了靠近的几人,让他们僵在原地,手脚冰凉,仿佛只要再靠近一步,那恐怖的烙印就会如瘟疫般蔓延过来。
吴境急促地喘息着,每一次呼吸都牵扯着眉心烙印传来的灼痛。他强撑着没有倒下,额角的冷汗如浆涌出,划过那漆黑邪异的“禁”字,带来一丝冰冷的刺激。他猛地闭上眼,调动起“知心境”的全部力量,心力如无形的潮水,疯狂涌向额头的烙印,试图解析、压制甚至抹去这突如其来的诅咒。
然而,那“禁”字如同盘踞在意识核心的活物!心力甫一接触,一股更强的反噬力量如同冰冷的毒蛇,嗤嗤作响地缠绕上来,凶猛地啃噬着他的心力!解析的念头刚一升起,对应的知识碎片便在脑海中被瞬间抹除,留下空白刺痛的灼痕!压制?禁锢之力反而层层叠加!抹除?那烙印仿佛扎根于他的生命本源,每一次细微的触动都在加速灼烧他的神识!
他闷哼一声,强行切断心力链接,一缕殷红的血丝从紧闭的眼角缓缓渗出。不行!这诅咒远非现在的他能够强行破除!它更像一个活化的规则,一个深植于认知层面的枷锁!它封禁的,似乎正是他对这古文明遗迹核心秘密的探究能力!
“吴……吴境?你怎么样?”一个同伴的声音颤抖着响起,带着哭腔,充满了绝望。
吴境缓缓睁开眼,眼底因剧烈的神识冲击而布满血丝,但那眼神深处,属于“知心境”强者的冷静与韧性仍在燃烧。他舔了舔干裂的嘴唇,声音嘶哑如砂纸摩擦:“死不了。”
他抬手,用沾染着自己血迹和冷汗的指腹,狠狠地、再次抹过那滚烫的烙印。刺痛钻心,却带来一种奇异的清醒。他低头,凝视着指尖沾染的、混着血丝的灰黑色痕迹——那是被烙印强行逼出的、一丝被污染和诅咒的认知残渣。
“这碑文……是活的防火墙。”吴境的每一个字都如同从齿缝中艰难挤出,带着冰渣般的寒意,“触碰它,就是触动毁灭机制的引信。这烙印……是警告,也是禁区标记。”他顿了顿,反手擦掉指尖的污迹,声音斩钉截铁,“更是钥匙!”
目光如电,死死钉在那继续散发着不祥黑气和低语诅咒的焦黑碑石上。钥匙?一个危险的、随时会反噬噬主的钥匙!一个通往更深禁忌领域的凭证!
就在他话音落下之际,距离他最近的一个同伴,右手的食指忽然不受控制地抽搐了一下,指尖神经质地弯曲,做出一个奇怪而僵硬的、类似于掐灭火苗的动作——快得如同错觉。
那人自己似乎毫无所觉,只是惊恐地看着吴境额头的烙印。
唯有烙印深处传来的灼痛,如同死神的低语,在吴境的灵魂深处无声尖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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