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好!好!好!”
太上长老怒极反笑,连道三声好字,每一个字都像是从牙缝中挤出来,带着刺骨的寒意。
“似你这般自命轻狂、不知天高地厚之辈,老夫见得多了!他们最后的下场,可都好不了!”
话音未落,他猛一拂袖,宽大的袍袖卷起一阵罡风,发出裂帛般的锐响。
周遭空间仿佛被这一袖之力搅动,泛起肉眼可见的涟漪。
他不再多看场中任何人一眼,身形一晃,便已化作一道惊鸿,瞬息间远去,只留下一片压抑的死寂。
了因望着那道几乎要融入天际流光的身影,双手合十,声浪滚滚,清晰地传遍四方:“恭送王前辈。”
那声音平和依旧,听不出半分火气,却仿佛带着某种奇异的穿透力,追着那道远去的流光。
视野之中,那道本已快至极点的遁光,闻声似乎猛地一滞,随即以更胜先前三分的速度,彻底消失在天际尽头,带着一股几乎要压抑不住的怒意。
直到太上长老的气息彻底消失,场中那令人窒息的压力才稍稍缓解。
一片诡异的寂静中,站在王玄身后的一位长老,脸色苍白,额角还带着冷汗,他下意识地咽了口唾沫,凑近王玄,声音带着几分惶急与无措,低声问道:“族长……这,这可如何是好?”
王玄霍然回身,目光如两道冰冷的电光,狠狠剐在那位长老脸上。
那眼神中蕴含的怒火与失望,几乎要将对方焚烧殆尽。
他胸膛剧烈起伏了一下,强压下当场发作的冲动,从牙缝里挤出低沉的声音:“蠢货!闭嘴!”
他心中已是怒极,更涌起一股深切的无力与悲哀。
堂堂苍梧王氏的长老,竟在大庭广众、众目睽睽之下,问出如此愚蠢透顶的问题!
强如太上长老,归真境的大能,亲自现身,都未能压下对方气焰,反而被那和尚几句话气得拂袖而去,此刻问他怎么办?
他还能怎么办?
难道要他带着全族上下,去跟大无相寺这位在外行走的佛子拼命吗?
那与自取灭亡何异!
有这样看不清形势、不知轻重的长老,他苍梧王氏在四大世家中垫底,当真不是没有原因!
就在这时,了因已缓缓收回望向天际的目光,转而平静地望向面色凝重的赵擎天与王氏大长老,淡淡开口。
“两位,是在此处一战,还是……换个地方?”
赵擎天与王氏大长老闻言,目光一触即分,彼此眼底都映出深不见底的忌惮,以及那一闪而逝的退意。
王氏大长老更是微微侧头,向族长王玄投去一道隐晦的探询目光。
这并非推诿,而是一种本能。
面对了因,他是真的不敢擅作主张,更不敢轻易出手。
讲真话,这和尚实在太邪门了!他是真的不敢出手!
面对归真境强者非但毫无敬畏,反而言词如刀,寸步不让!
要说对方自身没有依仗,打死他都不信!
那有恃无恐的姿态,让他他甚至隐隐有一个荒谬却挥之不去的念头——这秃驴,他或许……是存了想要与归真境强者交手,掂量一下自身份量的心思!
否则,如何解释这般狂悖?
与一个试图越境挑战归真境的疯子交战,胜负难料且不说,稍有不慎便会成为对方登临绝顶的踏脚石,甚至可能...
作为苍梧王氏当代族长,王玄无论是修为还是聪颖,在同辈之中都堪称翘楚。
大长老虽然没有说话,但他却瞬间便看出了对方的担忧。
王玄只觉眼前阵阵发黑,他强撑着,看向对面的和尚,以及……他身侧依旧跪地的王破军,那曾经被他寄予厚望的族中天骄,此刻却如同待宰的羔羊,连抬头与他对视的勇气都没有。
而更让王玄感觉难受的是,四周那些毫不掩饰的讥诮目光,如芒在背,灼得他五脏六腑都在翻腾。
可今日之事,已成定局,他终是没有了对峙的心思。
只见王玄深吸一口气,那口气息沉重的几乎要将他压垮,他踏前一步,脚下青石板应声而裂,细密的裂纹如蛛网般蔓延开来。
“今日,是我苍梧王氏认栽了。”王玄的声音干涩沙哑,每一个字都像是从喉咙深处艰难挤出。
他说完这句话,整个人仿佛瞬间苍老了十岁,挺拔的脊梁也不自觉地微微佝偻。
了因闻言,表情不变,转眸望向赵擎天。
赵擎天脸色变换不定,青白交加。
苍梧王氏位列四大世家尚要低头,他风陵赵氏又当如何?
赵擎天终是铁青着脸,从牙缝里挤出几个字:“我风陵赵氏,也认栽了。”
了因听完,微微点头,面上依旧无喜无悲:“认栽就好。”
他顿了顿,目光扫过在场众人,最后定格在王玄那张因屈辱而扭曲的脸上。
“那贫僧此刻。”了因的声音不高,却清晰地传入每个人耳中:“是不是可以站在这里说一句……”
他故意拖长了语调,目光缓缓扫过苍梧王氏府邸上那块鎏金牌匾。
“苍梧王氏——无天骄?”
“你!”王玄牙齿咬得咯咯作响,额角青筋暴起,握紧的双拳因为过度用力而指节发白。
他恶狠狠地点头,每一个字都像是淬了毒:“今日之耻,我苍梧王氏记下了!日后定有族中弟子,南下大无相寺,当面向你讨教!”
说罢,他怒挥袍袖,一股凌厉劲风将身后挡路的长老推开,头也不回地踏入府邸深处。
望着那道渐行渐远的背影,了因嘴角微扬,朗声道:
“随时恭候。”
当族长王玄的身影彻底消失在府邸深处,王赵两氏众多长老的目光齐刷刷聚焦在了因身上,那一道道视线锐利如刀,饱含着压抑的怒火与刻骨的仇恨,仿佛要将这黑衣僧人生吞活剥。
然而了因却恍若未觉,他神情淡漠,仿佛周遭那些欲杀之而后快的目光不过是拂面微风。
他不再理会这些败军之将,转而看向依旧被制住穴道、僵立原地的王破军与赵无涯。
只见他右手微抬,食指与中指并拢成剑诀,看似随意地左右凌空一点。
两道无形气劲破空而出,精准地没入两人体内。
“呃啊……”
“哼……”
两声闷哼几乎同时响起。王破军与赵无涯应声而倒,如同被抽去了全身骨头,狼狈地瘫软在地。
久闭的穴道乍通,气血逆冲四肢百骸,酸麻无力之感如潮水涌来,偏生双目顷刻间布满血丝,猩红欲裂。
二人猛然抬头,目光如淬毒的利箭死死钉在了因身上,那眼底翻涌着熔岩般的屈辱与愤恨。
了因垂眸,淡漠的视线掠过地上两张因极度不甘而扭曲的面容,如同俯瞰尘埃中挣扎的蝼蚁。
他轻轻拂了拂黑色僧袍的宽大袖口,姿态从容优雅,尽管那僧袍之上本就纤尘不染。
“蜉蝣撼树。”他开口,声音平缓,却带着一种居高临下的漠然:“不堪一击。”
这八个字,如同最后的审判,轻飘飘地落下,却重逾千钧,狠狠砸在王破军和赵无涯的心头,也砸在场所有王、赵两家长老的心上。
他们的脸色瞬间铁青,屈辱感如同毒藤般缠绕心脏。
话音未落,众人只觉眼前一花,那袭黑色僧袍已化作一道模糊的残影,倏忽间便已立于人群之外。
待众人惊愕回首,唯见那一抹墨色背影在长街尽头倏然隐没,其去向分明——正是直指皇城以北。
“他去北边了!”
“皇城北?那边是……”
短暂的沉寂后,人群猛地骚动起来。
“定然是北边出了变故!”
“快!跟上去看看!”
刹那间,破空之声不绝于耳。
一道道身影或是腾空而起,破空而去,或是足尖连点,施展精妙轻功,在屋脊巷道间纵跃如飞。
先前还围得水泄不通的苍梧王氏府邸门前,转瞬已人影寥落,唯余满地狼藉,与王、赵两家面色难看的众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