曹洪突然发兵围攻吴国在江北的最后一座堡垒,皖城。
那个刚刚才参加了历阳之盟。
约定与吴国共同进退的曹魏宗室大将。
突然发兵来攻打吴国的城池。
虞翻的第一反应是:有人见不得他好,出来造谣生事。
再一看传信之人。
赫然是那个令人讨厌的诸葛恪,就更是确信了三分。
当场喊人将后者拿下去拷问。
但诸葛恪对此早有预料,从容指着对方手上军报,讥笑道:
“虞公看仔细了,这上面可是朱义封将军的印!”
虞翻闻言低头检查,果然看到掉落的印泥上,有镇北将军的字样。
于是当场愣住,不知作何反应。
倒是新任左相吕范保持了镇定,凝目问道:
“曹洪来了多少人马?其余盟友是否知情,是否参与?”
见是吕范,诸葛恪稍稍收敛,但讥声难掩:
“好叫吕公知晓,我等视豺狼为盟友,豺狼视我等为待宰的猪羊。”
“今头狼已经出动,群狼焉能作壁上观,定是纷纷出动的!”
“按朱将军估算,曹洪本部三万余人马肯定都来了。”
“此外臧霸在扬州的万余兵即便不参与围攻,肯定也要在江边堵住我等去救援皖城。”
“朱灵、王凌、毌丘俭等将隔得太远,我等暂时未获悉其动向。”
“倒是虞公,你是这些人的门下长吏,他们有没有发兵,知不知情,你都不清楚的吗?”
说着,诸葛恪再度转向虞翻。
后者脸色顿时涨红,数次张嘴,竟不能言。
旁边张昭看不过眼,呛声道:
“曹洪一人背弃盟约,那是曹洪的问题,岂能不加考察,污蔑旁人?”
诸葛恪对这位更是不客气:
“难不成要等各路大军渡江会师于建业城下,张公才肯承认中了魏人的奸计吗?”
“只怕那时候你就算认错,也只能将错就错,劝大王尽早降曹了吧?!”
张昭顿时气炸。
这时孙登已经反应过来,没有去指责谁,只是盯着诸葛恪,追问:
“江防如何?陆卿又是怎么说的?”
诸葛恪闻言一愣,讶异道:
“陆征北月前已经南下交州平叛,由臣父代为镇守濡须口,大王竟不知吗?”
孙登顿时一惊,看向左右。
除了吕范面有疑难之色,张、虞二人都有些慌乱。
孙登深深吸了一口气,强行压住情绪,问吕范道:
“吕卿可知此事?”
吕范艰难颔首道:
“臣知。且陆征北南行的粮秣,都是臣亲自调度的。”
孙登又问:
“那此事为何无人告知孤?”
“臣……”
“是臣拦住吕子衡的。”张昭再次呛声。
“臣以为交州不过疥癣之患,陆伯言实在小题大做。”
“若大肆宣扬此事,恐被诸侯所轻,有碍于达成盟约。”
孙登闻言,蓦地失笑:
“只怕诸卿忧虑的妨碍盟约之人,是孤吧?”
张昭连道不敢,但已经不敢与孙登对视。
“元逊。”
孙登再次看向诸葛恪。
后者应声上前:
“臣在。”
孙登:“你方才说子瑜在驻守濡须口?”
诸葛恪:“陆征北一南下,臣父便来接替守关。”
“辛苦卿父子了。”孙登直接把功劳算成父子二人。
“若孤命你父子即刻北上救援皖城,能做到吗?”
诸葛恪本想提醒吴王自己父亲并没有救急的才能,也没有足够的军中威望。
然而当此之际,除了自己父子以外,还有谁能即刻领兵渡江救援呢?
总不能指望只会鼓唇弄舌的虞翻,以及孩视吴王的张昭吧?
吕范倒是可堪一用,但他不是也刚刚犯了重大政治错误吗?
于是干脆应道:
“臣父子深负国恩,必肝脑涂地以报。”
“但濡须乃国之关限所在,较之牛渚不遑多让。”
“一旦臣等渡江,谁来接替守关,谁为后应?”
闻得此言,左右有将校跃跃欲试。
但孙登却毅然决然道:
“孤亲自西行守关,亲自为你等的后援!”
说罢,又解下佩剑,交给诸葛恪道:
“卿将此剑交给子瑜,让他自行节制濡须和江北的兵马,无须再行请示!”
诸葛恪浑身剧震。
这一刻,他仿佛看到了赤壁之战前夕,那个行事果决,敢于以弱敌强的江东之主。
吴国再次来到了生死存亡的关头。
正是英雄出世之时。
于是郑重接下,毅然转身。
心中暗暗下定决心,一定要抓住这次机会,向世人证明自己并非纨绔子弟。
也是一个可以倚重的国之重臣,
思忖间,诸葛恪已经翻身上马。
但未及离去,忽又有一骑驰骋而来。
而这次却是从北边或者说东边的建业方向来的。
“京师告急!”
“魏将朱灵自丹徒秘密渡江,已经连克丹徒、曲阿、句容三诚,不日即可到方山之下!”
方山就在建邺城的东南郊。
那个位置,已经是毫无疑问的吴国心腹之地。
须知当年赤壁之战最危险的时候,曹操也不过在上游荆江肆虐,远远未够到建业城下呢!
而更令人惊骇的是。
曹洪和朱灵一东一西同时出兵,分明是早有预谋的协同行动。
甚至进一步考虑到朱灵在丰水之时南渡作战这个违背常识的抉择……不正是为了攻东吴之无备?
而既然这两位大将都出手了。
那其他那几位刺史怎么可能不动?
还真让诸葛恪那乌鸦嘴说中了。
吴国被魏人戏弄了!
这一刻,所有人都再无侥幸之念,只有对即将亡国的无限恐惧。
刚刚才有所振奋的吴王孙登,此时竟也变得惶惶不能自已。
左顾右盼,希望有人能为自己出主意。
“大王!”
一道沉稳的声音响起。
正是刚刚被夺了相位的光禄大夫顾雍。
“京师若失,国将不国。”
“臣万死,恳请陛下速行建业,以示与国同存的决心。”
“至于濡须、牛渚等关,就由臣等留下坚守到底吧!”
“臣亦是此论!”另一位大夫孙邵也上前应声。
“臣愿与大王同守建业!”吕范也跟了上来。
孙登闻言稍稍恢复,却已说不出什么勉励之语,只能在左右搀扶之下,速速骑马离去。
而顾雍等人送走孙登和吕范等人后,又回头对驻马不前的诸葛恪道:
“此番魏人觅得先机,一举攻入扬州腹地,单靠我国已不能独自抗敌。”
“请你回去濡须后,即刻派人到荆州求援!如此,或还能保存宗庙……”
说到最后,顾雍眼眶泛泪,嗟叹不已。
诸葛恪本欲安慰一二。
然而他此刻心中的惊慌丝毫不下于对方,只能应声而去。
顾雍目送他离开后,便与孙邵迅速定守关事宜,也各自去忙碌。
很快,山下便只剩下新官上任的右相虞翻,以及扬州刺史张昭。
二人面面相觑。
最终双双跌坐地上,仰天嚎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