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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子不类父?爱你老爹,玄武门见!》正文 第三百七十四章 大丧
    风雪夜,未央宫外的铜铃在寒风中摇曳,发出清越而孤寂的声响。刘据跪坐在观星台最高处的蒲团上,手中那片残玉已冰冷如铁。他望着西方天际,仿佛能看见赤谷城黄金王座前燃烧的青铜火盆,火焰跳跃,映照出霍去病冷峻的脸庞。

    他终于明白,自己不是败于兵戈,而是败于时间。

    霍去病不要长安一日之诏,他要的是十年、百年、千年的根基;他不在意今日谁称帝,他在乎明日谁被铭记。昆仑渠的水流已经开始滋养荒漠,第一批麦苗破土而出,绿意如刀,割开了大漠千年死寂。那些曾为汉家征战的将士们,如今在敦煌屯田耕作,娶妻生子,筑屋立祠??他们的根,正在一寸寸扎进西域的土地。

    而中原呢?中原还在争论忠奸、辨析真伪、纠缠名分。

    刘据缓缓起身,将最后一片玉圭收入袖中。他知道,从今往后,他不再是“天命所归”,而只是一个困守孤城的帝王。真正的天下,已在万里之外悄然转移。

    “传东方朔。”他低声说。

    片刻后,那位白发苍苍的老臣拄杖而来,衣襟沾雪,眼神却依旧清明如泉。

    “陛下深夜召见,可是有了决断?”东方朔轻声问。

    刘据没有回答,只是指向西边:“你看那边……有没有光?”

    东方朔眯眼远眺,良久摇头:“云厚,看不见星。”

    “可我看得见。”刘据声音低沉,“那是火光。是昆仑渠畔万家灯火,是屯田营中炊烟袅袅,是新城镇里孩童嬉戏、老人诵经……他们不再念‘汉恩’,只记得‘霍德’。”

    他顿了顿,忽然一笑:“你说,若有一天,百姓连汉室是谁都不知道了,我还算什么皇帝?”

    东方朔沉默许久,才缓缓道:“陛下,还有一条路,比低头更难走。”

    “说。”

    “**您亲自去西域。**”

    刘据猛地转头:“你说什么?”

    “不是以天子身份巡狩,而是以一个普通人身份,踏上那片土地。”东方朔目光灼灼,“去看看昆仑渠的水是不是真的能养活百万人口;去听听百姓口中说的是‘大司马’还是‘天子’;去问问那些迁居敦煌的将士家属??他们愿不愿再回长安?若您去了,便不再是高坐庙堂的虚影,而是真实行走于人间的君主。您或许赢不了霍去病,但至少……能让天下人知道,这位皇帝,没有逃避。”

    刘据怔住。

    这个建议太疯狂了。天子离京,深入敌境,稍有不慎便是身死国乱。可他又不得不承认,这是唯一可能扭转人心的办法。

    “若我去,他会杀我吗?”他问。

    “不会。”东方朔摇头,“他若想杀您,早就在居延南谷动手了。他要的不是您的命,是您的位置。而您若主动走入他的世界,等于承认他的秩序已经成立。那一刻,胜负已定,但他反而不敢动您??因为弑君者终将被历史钉在耻辱柱上。”

    刘据闭目长叹:“所以……我去,他就赢了;我不去,我也输了。”

    “正是如此。”东方朔轻声道,“帝王之路,从来不是非黑即白。有时候,活着本身就是胜利。”

    刘据久久不语。最终,他睁开眼,眼中竟泛起一丝久违的锐气:“那就去。”

    三日后,一道密旨下达:

    > **“朕感边民疾苦,欲亲察西域民生,暂避行踪,微服出巡。期间国事由太子监国,卫青辅政,诸卿各司其职,不得泄露行迹。”**

    消息传出,朝野震动。有人以为皇帝疯了,有人猜是诈术诱敌,唯有少数心腹知晓真相。李陵闻讯当晚求见,却被拒之门外。他在宫门外站了一夜,雪落满肩,终未得入。

    七日后,一辆不起眼的马车悄然驶出长安西门,车上仅有一老一少两名乘客。老者布衣竹杖,自称“洛阳儒师”;少年眉目清朗,背负书箧,称“弟子随行”。车轮碾过积雪,一路向西,渐行渐远,直至消失在黄沙尽头。

    三个月后,敦煌。

    春意初临,安西侯府门前人流如织。商队络绎不绝,百姓安居乐业,街头孩童唱着新编的童谣:

    > “祁连雪,昆仑渠,霍家水养万家人。

    > 长安远,玉玺轻,不如大司马一声令。”

    霍光立于府衙高台,听罢此歌,只是微微一笑,命人赏糖饼十筐,分与孩童。

    就在此时,一名幕僚匆匆来报:“主公,城外来了一对师徒,言称从洛阳而来,欲投奔安西书院讲学。弟子名叫‘刘子远’,其师讳‘仲’。”

    霍光眼神微动:“刘子远?仲?”

    他低声念了一遍,忽然笑了:“好个东方朔,连名字都藏得这般巧妙。”

    他立即下令:“安排他们入住城南客舍,饮食供奉务必周全,但不得惊扰,更不可透露身份。”

    当夜,霍光独乘小轿,换去官服,仅着素袍,悄然来到客舍。他推开虚掩的门,见屋内烛火摇曳,那“少年”正伏案读书,身旁老者闭目假寐。

    “阁下远道而来,辛苦了。”霍光拱手。

    少年抬头,目光如电:“你是霍光?”

    “正是。”

    “你不问我为何来此?”

    “您来了,自然有来的理由。”霍光淡淡道,“但我可以告诉您??若您为刺杀而来,我不会反抗;若您为谈判而来,我愿倾听;若您只为看看这西域究竟如何……那我可以带您走遍每一寸土地。”

    刘据缓缓起身,脱下外袍,露出内里一件旧制深衣??那是他少年时在东宫读书所穿。

    “我不是来杀你。”他说,“我是来问一句:你们真的不需要长安了吗?”

    霍光沉默片刻,转身指向窗外。远处,昆仑渠的水流静静流淌,在月光下泛着银光。一群农夫正挑灯修坝,笑声隐约传来。

    “您听见了吗?”他问。

    “听见什么?”

    “没有战鼓,没有号角,也没有诏书宣读。”霍光轻声道,“只有水声、人语、孩子的哭闹、夫妻的争执……这才是真正的太平。陛下,我们不是不要长安,是我们已经不需要靠长安来证明自己活着了。”

    刘据望着那片灯火,忽然觉得胸口一阵窒息。

    他曾以为,权力在于诏令能否通行天下;如今才知,真正的权力,是让百姓忘了还有诏令的存在。

    “那你哥哥……他到底想做什么?”他低声问。

    “我不知道。”霍光坦然道,“也许他自己也不知道。他只知道,不能再让将士们流血却得不到尊严,不能再让百姓纳粮却换不来温饱。他建渠、立镇、安民、通商,不是为了反汉,而是为了让这片土地上的人,不必再仰仗任何人恩赐就能活下去。”

    刘据苦笑:“所以他是在替我做我该做的事?”

    “或许吧。”霍光点头,“但您若不来这一趟,永远不会相信??有些人宁愿背负叛臣之名,也要把事情做成。”

    两人相对无言,良久,刘据忽然道:“让我见他一面。”

    “不行。”霍光断然拒绝,“他在赤谷城主持军务,您若现身,必起波澜。况且……他见了您,未必会客气。”

    “我不怕。”刘据抬头,“我既然来了,就不怕死。”

    “可我怕。”霍光第一次露出疲惫之色,“我怕您死了,整个西域又要回到战火之中。我怕百姓刚安定的生活,再度毁于一场‘正统之争’。陛下,您或许不明白,对我们来说,和平比正统更重要。”

    刘据怔住。

    他忽然意识到,眼前这个人,不是谋逆之臣,而是一个真正想建立新世界的理想者。他不要皇位,却想要改写规则;他不求封禅,只想让千万人免于饥寒。

    “那你希望我怎么做?”他问。

    “回去。”霍光平静地说,“回到长安,继续做您的皇帝。维持中原的秩序,守护礼乐制度,教化万民。而我们,在这里守住西域的安宁,开拓丝路,融合诸族。两片天地,各行其道,互不侵扰。等到某一天,子孙后代回首往事,不再问谁对谁错,只记得曾有两个男人,在不同的地方,为同一个天下付出过心血。”

    刘据看着他,忽然觉得眼眶发热。

    这不是妥协,这是一种超越时代的共治构想。

    “如果我不答应呢?”他试探道。

    “那您就留在这里。”霍光微笑,“做个普通百姓,种地、娶妻、生子,等老了,给孩子讲讲长安的故事。或者……您也可以写一本书,叫《西域见闻录》,告诉后人,曾经有一个皇帝,放下玉玺,走进民间。”

    刘据终于笑了。那是多年来的第一次真心笑容。

    第二天清晨,他与东方朔离开敦煌,踏上归途。临行前,霍光送来一封信:

    > **“兄览:今有故人来访,观其所思,似有所悟。吾已遣其归,未加阻拦。天下之事,终需一线生机,不可尽绝。望兄持重,勿因一时意气,酿千古遗恨。”**

    霍去病收到信时,正站在昆仑渠第一闸门前,亲手点燃庆功的烽火。

    他读完信,久久不动。随后,他提笔在信末添了一句:

    > **“若他再来,我不再放。”**

    然后,他下令:

    > **“自即日起,西域十五国联军正式整编为‘天策军’,设元帅一人,统辖全部兵马钱粮,直属大司马节制,不受朝廷调遣。”**

    与此同时,他在赤谷城中央竖起一座巨碑,碑文由他自己亲撰:

    > **“自今日始,西域非汉土,亦非胡疆,乃万民共生之域。凡生于斯、长于斯、劳于斯者,皆为同胞。不以血脉分贵贱,不以言语判忠奸,唯以仁义定尊卑,唯以实绩论英雄。此约若违,天地共弃!”**

    碑成之日,万民围观,各国使节齐拜,十二部族长老歃血盟誓。

    而在千里之外的长安,刘据终于回到未央宫。他没有召集群臣,没有发布诏书,只是独自登上观星台,取出那片残玉,轻轻放在石栏之上。

    风吹过,玉片微颤,映着晨曦,竟透出一丝温润光泽。

    他知道,那一场关于“玄武门”的战争,并未结束。

    它只是换了形式??不再是刀剑相向,而是理念之争;不再是君臣对决,而是两种治世之道的较量。

    他转身望向东宫方向,轻声自语:“太子……将来交到你手中的,将不是一个完整的帝国,而是一段分裂的记忆,一片撕裂的山河。”

    但他也明白,或许这正是新生的开始。

    当绝对的权威崩塌,当单一的话语瓦解,当人们开始质疑“谁才是正统”,新的可能性才会诞生。

    也许千年后,史书不会记载谁胜谁负,只会写下这样一句话:

    > **“昔有汉帝刘据,与大司马霍去病,各治一方,虽不同轨,然皆为民安。天下称奇,谓之双日并照。”**

    风停了。

    玉圭静静地躺在那里,像一颗不肯坠落的心。

    而在西域,朝阳升起,照耀着奔涌的渠水,照耀着新建的城镇,照耀着无数张陌生而又满足的脸。

    一个新的时代,正踏着旧世界的裂缝,缓缓走来。